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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自己片刻之前交到厨子手上的信,现在却出现在苍溟的案头,沈溪顿时沉默了。

“过来。”苍溟的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叫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沈溪站在门口,仿佛没听到。

“别让本座说第二遍。”

他的声线一直是冷的,只是先前语调松弛,总叫人轻易忽略他的冷,此刻他真实的性子暴露,沈溪才深刻地感受到其中凉意。

她抿了抿唇,到底走了进去,而在她进门的刹那,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偌大的晨昏殿门窗紧闭,窗帘也几乎全都拉上,沈溪这才发现原来九幽也不止有万年不变的昏暗光线。

或许不会变亮,但绝对可以无止境地变黑。

沈溪低着头,一步步走到桌案前,双手交叠微微弯下膝盖,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幽主。”

站直之后,头还低着,后背却始终挺直。

苍溟靠在座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她的信上,每一下都仿佛点在她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沈溪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才淡声开口:“这便是你向本座要自由的原因?”

“小女听不懂幽主在说什么。”沈溪轻声回答,即便站了这么久也依然姿态良好,仅仅往那一站便透出大家闺秀的味道。

苍溟盯着她看了片刻,唇角渐渐勾起:“听不懂?”

沈溪鼓起勇气看向他,对视后又匆匆低头:“幽主是生气了么?”

“本座不该生气?”苍溟声音没有起伏。好吃好喝地养着,要什么给什么,还以为她近日不再求他放她离开,是熄了离开的心思,谁知马上要办婚事了,她却又做出这种事。

沈溪心跳快了一拍,但还是低声道:“小女没错。”

“你说什么?”苍溟眯起长眸。

“小女没错,”沈溪重复一遍,仿佛从重复里汲取了些许勇气,于是勇敢地看向他,“我失踪这么久,爹娘肯定急疯了,我如今不能离开,还不能给他们写封信报个平安了?”

苍溟气笑了:“你倒是有理了。”

“难道不是吗?”沈溪双手攥拳,虽然心里很怕,可也生出些许怒气。

“只怕这封信不止报平安吧?”苍溟抬眸。

沈溪倏然没了声音。

“让本座猜猜,你还写了什么,”苍溟眼神愈发冰冷,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打开信封,“是哭诉自己在九幽的日子多艰难,还是求他们想办法救你,亦或是直接要他们散尽家财,想办法攻入混沌……”

话没说完,他便已经将信件上的短短几行字浏览一遍,顿时没了声音。

上头只写了自己如今平安无事的宽心之语,还提了一句婚事,末尾则写了若是时间来得及,希望父亲能把清热解毒的药膳方子写一份,再托送信的人带过来。

竟然真的只是报平安。

没有哭诉,更没有求助。

沈溪浑身发抖,脸颊也渐渐涨红,一开口声音却透着几分冷静:“对不住,没写幽主想看的内容,若下次有机会,我定不负幽主期望。”

“这清热解毒的药膳方子,是为我求的?”他这次又没用‘本座’自称。

沈溪面无表情:“不是。”

“撒谎,”苍溟勾起唇角,眼底的冰冷如冬雪初融,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起来,“整个混沌宫没有谁比我更需要清热解毒。”

沈溪不与他废话,直接转身就走。

苍溟起身追来,仗着自己身高腿长,三两步便将人拦腰抱起。

身体猛地腾空,沈溪惊呼一声拼命挣扎:“放开我!”

苍溟无视她的挣扎,愉悦地将她翻过来面朝自己:“方子是为我求的?你想给我做药膳?”

“我没有!”沈溪发火,心里却是松一口气。

他信了。

幸好她留了个心眼,先用一封虚假的信投石问路,才确定厨子并非可靠之人,否则真到求他帮助自己离开,结果却求来苍溟那一天,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沈溪心中庆幸,面上却还在努力维持愤怒。

苍溟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唇,当即按着她的后颈吻了上去。沈溪心中一惊,连忙捶打他的胸膛,可惜这人从头到脚都硬得像块石头,她的手都疼了仍没撼动他半分,反而让他得寸进尺。

他攻城略地无往不胜,沈溪却被逼得丢盔弃甲,偏偏又无力反抗,只能像一尾离水的鱼一样挣扎。

粗糙的吻结束,苍溟终于肯将她放到地上了,可惜她刚出了一身汗,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般,脚一挨地便发软地往下倒,结果又被苍溟一把搂住。

“怎么不换气?”苍溟抚上她涨红的脸,声音微哑。

沈溪气得打开他的手,恨恨地看着他:“下流!”

她泪盈于睫,眼角还泛着红,即便骂人也没什么威慑力。

苍溟喉间溢出一声笑,声音沉沉的,震得人半边身子都发麻。

“本座亲未来的幽妃,怎么就是下流了?”他勾唇反问,又与先前没什么区别了。

沈溪面无表情:“谁是幽妃?你认错人了,我不过是个祭品罢了。”

听出她在置气,苍溟眉头微挑。

沈溪的眼泪顿时掉了下来,颤着声坚定道:“放开我。”

“你准备去哪?”苍溟问。

“祭生阁。”

“你还真要回去做祭品?”苍溟好笑地去擦她的眼泪,却仿佛怎么也擦不净。

沈溪默默别开脸,不肯被他触碰:“与其没有尊严地活着,不如痛快地死了,至少还能留住名节,不让祖宗蒙羞。”

苍溟抱着人不松开,长了薄茧的手扣在她的后背上,热意源源不断地透过衣衫传递给她:“痛快地死?只怕你做了祭品之后,是不能如愿了。”

沈溪只知道祭品到时间要死,却不知道会怎么死,闻言顿时眼皮一跳。

“天书是一本翻开的石头书,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祭品死前要沐浴焚香,赤着身子躺在冰冷的石头上,割开手腕任由鲜血流出,直到鲜血涂满整本书才能死去,而在此期间,会有祭坛十二护法坐镇,直到祭祀完成。”

苍溟看着沈溪愈发苍白的脸色,体贴地解释:“十二护法里,十一个是男人,只有一个是女人。”

沈溪彻底吓坏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们怎么能如此……”

“天书庇护九幽,九幽祭祀天书,都是应该的。”苍溟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是不以为然。

一想到成为祭品之后,就要被那么多人看光身子,凉意顿时从脚心涌出来,沈溪抖得比之前更严重,仿佛寒冬腊月喝了一碗凉水又洗了一场冷水澡,从里到外都冷个彻底。

若、若真是如此,倒不如现在就死了……沈溪眼神越来越灰败,竟渐渐生出死志。

苍溟本来只是想略微吓唬她一下,却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赶紧抱着人回到床上。

“你干什么……”沈溪又要挣扎。

“别动。”苍溟扫了她一眼,用宽厚的被褥将两人一裹,他身上的热意顿时源源不断涌入沈溪体内,而沈溪身上的凉意,也都过渡给了他。

厚重的被子下,苍溟舒服地喟叹一声,沈溪也在热意中渐渐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也因此对人世更加留恋。

她不要做祭品,也不要死,她要回到人间,一直活到八十岁,做镇上最长寿的老人家。沈溪心志渐渐坚定,许久鼓起勇气:“我不要回祭生阁……”

声音很小,可可怜怜的,像一只柔弱的奶猫。

苍溟心里莫名一软,神色也舒展了:“没人让你回去。”

他将人抱进怀中,薄唇无意间在她耳垂上摩挲:“乖一点,别惹本座生气,便不用再做祭品。”

他的语气难得温柔,可落在沈溪耳中,却仿佛在逗家中豢养的宠物。她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却低低地答应一声。

她必须尽早离开,在苍溟厌倦这场游戏之前,在成为祭品之前,在……大婚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