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坦然闭眼的那刻，连掐着她脖子的祈颜郡主也下意识松了松手，但转瞬间，那只手再度收紧了力道。
“那么...那么你去死好了，在这宫里，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你是，你腹中的孩子也是。”
容妃原本娇美的容颜此刻已然因为极度缺氧而变得铁青，小桃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她知道自己身为容妃娘娘的宫女，本该护着自己的主子，而且刚刚郡主的话，大有把自己拉出去当替死鬼的架势。
但——
这种时刻，她又想起了之前自己被欺负的日子，佩儿似乎天生对自己就有敌意，整日里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变着法的欺负自己。
而她的主子容妃呢？那时候她为什么选择了纵容佩儿？
如果没有郡主，如果没有郡主......自己只怕还是那个人人欺负的洒遢小宫女。
锦上添花远比雪中送炭来得容易，而郡主，就是那个送炭的人。
郡主为自己惩罚了佩儿，惩罚了那些曾经欺负自己的人，还将自己拉出了泥潭——虽然有利用的成分。
但，也该是自己为郡主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自己不过是一条低贱的命，和郡主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么想着，小桃内心反而变得平静下来了，她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当她警惕的视线在落在亭子后面假山后露出的可疑黄色裙摆时，她的心莫名一紧。
不好，有人！
她正要出言提醒，但下一刻，身体却先一步扑了过去，挡在了紫裙少女身后。
呃——
锋利无比的剑尖直直穿过肩膀，剧烈的疼痛让小桃大脑有过片刻的空白，她呆愣愣地盯着腾空出剑的黄裳少女，没有放过少女面上瞬间闪过的错愕。
果然——她的剑，是对着郡主来的。
小桃想。
幸好郡主没事。
紫裙少女早在感觉到背后冷意森森时就飞速松了手，但她转过身来时，接到的是负伤跌倒在她怀里的小桃。
手里是源源不断的温意，夹杂着腥气以及湿润的触感，她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对这种气味同样不陌生。
是血。
如果没人替她挡了这一剑，此刻这把剑的方位，正对着的是她的心脏。
思及此，祈颜向来冷静的内心，慌乱了一瞬。
但下一刻，她就强制自己镇定下来，看向已经利落收剑的黄裳少女。
少女神色冰冷，一手持剑，此刻面上，对她是毫不掩饰的看不惯。
这个人，她很确定，她在宫里，没见过。
“你是什么人？敢刺杀本郡主？”
她扶着摇摇欲坠的小桃，问道。
“你想找的人，也是，杀你的人。”
祈颜郡主，闻言，双眸一亮，“我想找的人...你就是来自上剑门的能人异士？”
似乎前半句话已经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直到沾着血迹的剑，架到了脖子上，她才后知后觉松开了怀里的小桃。
“怎么，你要杀我？我可是祈颜郡主，是炽夏唯一的郡主，身份尊贵，我——”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对面的人冷冷打断。
“在我眼里，你和她——”
她的另一只手，指了指跌倒在地，剧烈咳嗽的红衣女人。
“她——”指尖微移，少女指着肩部负伤，面色有些苍白的粉色宫裳少女。
“你们都是拥有生命的人，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少女说得很认真，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祈颜轻笑，但笑里，却带着冷意，“你杀了我，我父亲，母亲，甚至是炽夏的皇帝，都不会放过你——你觉得你逃得了吗？”
“逃？为什么要逃？”黄裳少女歪头，一本正经道，“实话告诉你，在这炽夏，只要我和师兄想走，没人能拦得住。”
“杀了你，也是一样。”
“这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这是人与上剑门的差距。”
“你这个人那么坏，连女人和未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别人一旦不随你的愿，你就要要了人家的命——你这么轻视生命，真的很让我讨厌。”
“与其留着你在这宫里害人，我看，还是直接了结了你比较好。”
黄裳少女说着，手里的剑又往祈颜郡主的脖子靠了靠。
少女的剑锋利得很，祈颜感觉只要那剑再寸进半分，自己脖子上最重要的那条血管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划破，而迎接她的，将会是死亡。
而眼前的少女，似乎也是铁了心要杀自己。
不如——
指尖缓缓擦过袖口的纽扣，祈颜有那么一刻，想捏碎那枚据说蕴藏着强大残魂的飞烬扣，但下一刻，擦过的指尖却缓缓垂下。
紫衣少女缓缓闭上了眼睛。
画得一向精致的妆容上，仍旧勾起的唇角与此刻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用了飞烬扣获得了身体的苟存又能怎么样呢？最终也不过是给青灵口中的残魂做嫁衣罢了。
她宁愿，让这具与自己灵魂无比契合的肉身随着自己一起死去。
只是——当初她亲手将青灵送走，以为很快就能再次见到青灵，但直到剑架在了脖子上，也没有等到它的归来。
它...还好吗？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随着她的灵魂与这具身体愈发融合，她当初莫名奇妙拥有的将人拉入聚魂之地的力量没有了。
她彻底成为了一个凡人。
也彻底失去了唯一能直接寻找青灵的法门。
凡人的身躯，怎可抵御寒光湛湛的剑刃？
下一刻，黄裳少女也不废话，在容妃惊讶的视线中，在宫女小桃无能为力的视线中，手中的剑，就要径直划过祈颜郡主的脖颈。
这种人，她就算是杀了，师兄也不会说什么的。
啪——
一枚青叶像是有生命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黄裳少女持剑的手，玉云子只觉得手一麻，手中的剑不受控制地掉落在地。
“怎么...怎么会这样......”
看清了击落自己手中剑的仅仅是一枚绿叶，黄裳少女愣了一瞬，喃喃自语。
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祈颜郡主猛然睁开眼睛，低头去看那片叶子。
纹理清晰的绿叶在迅速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点莹莹绿光消散于空气之中。
这种绿色...她和青灵做交易的时候，好像在那份纸上，看到过——
难道——是它？
脑海中的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但不知是否因着心情太过复杂，祈颜嘴唇张合，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而在面色苍白的宫女小桃的身侧，一抹青色身影缓缓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