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拉斯特忙着救火，为贫民窟的长治久安出一份微薄力量、两个年龄一大一小，身材也一小一大的少女悄声倾诉的这会儿，位于神罗大厦45层与46层之间，某个无法用电梯和楼梯直达的“幽灵楼层”中，一老一少两人正进行着交流。
主导地位的显然是身处主位、发绺根部已经泛白的男人，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种种，维尔德的老态已经有几分显露，不仅仅是他的头发或是皮肤这些外在，更多的是他眉眼间的疲惫和一种说不出的...
“...曾。”
“在。”眉心一点的英俊男人、塔克斯的智将，也是核心的曾（tseng）身姿笔挺，掌贴裤缝微微低头行礼。
“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mission106失败，我们没能阻止第二枚魔石碎片落到雪崩手中，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
维尔德的声音低沉，眼中满是年迈猎人的沧桑和逐渐深藏的锐利
“是。”声音利落，
维尔德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
自从一年半之前那次任务之后，他感觉自己离这些视如己出的部下的距离愈发难以触及，即使是眼前这个被他当做亲生儿子、接班人培养的孩子也...
他长喘了一口气，把下巴压到了手背上：
“所以，在这个关头，武士刀几乎危及生命的重伤和失忆、双枪折断的左臂...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是在剿灭下层雪崩据点时，遭到爆破陷阱的原因，罪魁祸首‘科尔’已经伏诛，证据确凿...一周前调查报告就已经上传到您的邮箱了。”曾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语速恒定、吐词清晰地说完。
果然是这个态度，维尔德眯着眼睛暗中摇了摇头。
那份报告他自然看过，逻辑、条理都毫无问题，起因经过结果、理由应有尽有，确实是“曾”能写出的报告，即使是和曾有过节的人也无法挑出任何毛病...
但是，他是维尔德，在曾还未加入塔克斯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关注他的维尔德，带领了塔克斯风风雨雨走过这么多年，对每一个部下几乎都是亲自观察、调查和面谈招收的维尔德啊！
他清楚地知道这份看起来无懈可击的报告里面缺少着的东西：
也许他觉得他掩饰得不错，但是维尔德始终知道，曾的情感比他表面上看起来那种始终古井无波的样子要丰沛得多，尤其是事关队友的时候，所以即使他确实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也绝对不会在一名队友重伤一名轻伤的前提下毫无额外的情感反应...
除非，他感觉到了愧疚，对那个造成了这一切的人。
眯着眼，他继续盯了曾一会，男人却仍然保持着微低头的姿势，没有与他对视的意思，如此十秒。
罢了。
维尔德内心叹了口气，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关于救回来的希尔斯（Shears），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曾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思考了片刻，开始分析如今的局势：
“武士刀重伤，预计至少需要两个月恢复期，双枪恢复巅峰也要一个月，双节棍被西大陆那支疑似分裂出主体的雪崩打伤，步枪（Rifle）还未成长起来、罗德（Rod）因为行动中过长时间受到魔晄照射也昏迷不醒...”
“目前塔克斯的战斗力正处于低谷期，希尔斯（Shears）的伤如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我认为可以将他暂时编入作战小队中...”
“即使他曾经是雪崩对付我们最锋利的武器、而你的想法会让他与老东家对抗？”维尔德似乎有些不悦地打断道。
“我认为他的陈述有罗德的佐证，可以相信、另外，以这个陈述为基础、希尔斯与以弗西托（Fuhito）为首的雪崩势力利益并非完全一致，他追随的是雪崩的首脑艾尔菲（Elfe）而非雪崩的宗旨，他与神罗并没有无法化解的矛盾，以如今的局势，他有为我们所用的可能。”曾将自己的分析说出。
“以上。”
“...”维尔德以此注视了曾良久，房间里的气氛都因此变得沉重的时候，他才震动音调滞涩的声带：
“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声音中的疲惫完全透展了出来。
“嗯？”曾终于抬起了头，看着这个统帅了塔克斯几十年之久、为神罗清理了无数阻碍、也是亲手将塔克斯一点点组建起来并壮大到如今的男人。
维尔德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今天招呼你来这里的目的并非是兴师问罪，你们呀，总觉得自己的翅膀够硬了，但是每次在缺少我的时候又会表现地那么不堪，被海德格指挥了一次作战就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囹圄差点就被雪崩全灭...这才是我一直对你们放心不下的原因。”
“我们...”
“瞒着我伪造手枪的假死、私底下联系被社长亲令放逐的前辈、放走被预定的实验体，以及出于良心，帮助身份特殊的人掩盖情报...甚至和路法斯搭上了线，这些，你们真的以为我、我维尔德会一点都不知道？”
曾沉静睿利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一圈，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维尔德——他居然，全都知道！
“可是...”
“可是，我既然全都知道，为什么不阻止？”维尔德满是沟壑的脸上竟然突然勾勒出一个七分的笑容：“会有这样的疑惑，只能说也许你们，你、曾，自以为足够的了解我，但是显然不如我了解你们那样——”
“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如果阻挡了神罗的道路，即使那个阻碍、那个敌人是你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身为塔克斯在下手的时候也不能有一丝犹豫...”
维尔德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黑木的办公桌侧沿拂过，粗糙的手掌如同抚摸妻子的发丝一般在桌面上轻划出几道带着水汽的痕迹，说出了酝酿了许久的字眼，
“但是，人是会变的。”
维尔德仰头，目光似乎透过这墙壁和日幕看到了隐藏在光芒之下的星辰
“所以罗德那家伙，最后还是按照我的命令，没有把那天在地下室看到的东西告诉你们，对吧？”
“那个时候、什么东西？”曾皱起了眉头，接连抛出无头无尾的问题让身为塔克斯首席智将的他也有些宕机。
维尔德呵呵一笑，自从收起那黑板的面孔后，老男人似乎也懒得再保持那万古不变的僵化肌肉，看着曾的表情变得丰富
“那很好——等他醒过来之后，你可以亲自去问他，就和他说，维尔德现在已经不是塔克斯的主管了，他的命令你可以不再遵守...”
“先生？！”话语中的含义毫无疑问再次震惊到了这个被教导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的首席，曾的眼中那种疑问似乎要跳跃出来。
“如果您现在要卸任的话，社长...”
会下令追杀你的啊！
“但是他会让你们去做的——所以，曾，请你告诉我，你会‘清除’我吗？”
维尔德从容地，与曾对视着。
“...我不知道。”曾再次低下了头。
看着这个就像十年前遇到时一样展露出腼腆的男孩，维尔德微笑着，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手掌悬浮在半空的时候又忍住了。
他已经得到了答案，而这个答案要是在两三年前的话，自己一定会十分不满吧——而现在，他居然感觉有几分欣慰。
“总之，做你、做你们自己就好——曾，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塔克斯的主管了，虽然没有正式的任命，但是在我离开之后，有路法斯的运作，社长一定会让你坐在这个位置上。”
“现在你的心中一定有许多的疑问，但是相信我，还没有到一切得到解答的那一天。”
“另外的话，相信你自己、相信你的部下、你的队友，他们之中并没有我安插的‘钉子’，只是你们隐藏的技巧确实还有些拙劣，好好回顾那些我交给你的东西，你们能做的，不会比我还在的时候少。”
“这些年，都一直是你在从中协调，所以、曾，我相信你也不会让我失望。”
“雪崩那里的事情——虽然这么说总感觉有些恬不知耻，但是，刚刚你也向我证明了想必你的脑子里一定已经有腹稿了吧。”
“...也许不是太成熟的想法，但是没错，我有信心阻止弗西托的计划。”
如果顺利的话，曾内心自语。
“哈哈..不愧是我亲自招收的小家伙...哎..归根到底...我还是老了啊。”
话音落下的时候，维尔德便已经消失在了办公室之中，等曾回过神来，周围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维尔德...”曾却没有新官上任的喜悦，他环顾着四周，看到那个被老男人随意放置在桌面上的小巧设备，他知道那里面是塔克斯所掌握的一切资源、调度的暗号，安全屋的地址，以及无数设备的密码...
他的内心只有一种怅然若失。
但是他，也无心阻止。
维尔德的所有命令，即使是近年来的他们，塔克斯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这是来自于这个男人这么多年来说一不二的风格。只是私底下，他们自己也会有着属于自己的动作，正如维尔德所说，尼布尔海姆事件后的他们各自都受到了影响，亦或者说那件事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引爆了身为塔克斯这些年来在内心挤压的情感，做出了许多身为“工具”、“武器”不可能选择的事情。
曾也知道维尔德临走前所说的那番话的含义，他其实早有离意，但是海德格的那次指挥让他看到了失去了他之后塔克斯一盘散沙的状态，不忍心将自己的心血就这么交给一个愚蠢之人，也不忍心看着塔克斯分崩离析的他、最后还是选择强势夺回权柄，但是在这一年多中，他看到了身为塔克斯的他们真正“团结”起来，把他作为假想敌、隐瞒着他去做的事情...
并没有安插‘钉子’的话语，则是在提醒他和往常一样，你，曾，现在拥有的是和其他塔克斯干员一致的立场，他们不会背叛你，所以，你也不能背叛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是他建立塔克斯的基础，隐藏的技能和手段可以学习和锻炼，但是信任一旦出现了裂痕，那么结果自不必说。
一切都恰到好处，所以维尔德意识到了，这就是他最佳的离开时机。
至于为什么离开...
曾缓步上前，伸手握住了那个小巧的黑色设备，看着掌心上面闪闪发光的“turks”logo，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微笑。
看来我也被瞒了不少事情——可别这么容易就死了啊，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