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陆霜晚看着，扯起唇角，双手合十，发出清脆的鼓掌声。
鼓掌的声音在此情此景，分外突兀。
男人倒在地上哀号：“你！你知道爷是谁么？”
柳策不喜欢蹲着教训人，很累。他直接拽着男人那条脱臼了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然后又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
循环几次，男人也没有了嚎叫的力气。柳策这才站着拍拍手，“这是宋家二少爷的人，也是你能染指的？”
虽不是同根生，但宋老爷子的两个儿子感情向来很好，连带着孙辈也直接以同级相称，称呼宋路为大少爷，宋淮臣为二少爷。
倒在地上的男人不说话。
圈子里不是没有传闻。
宋家二少爷最近有了女朋友，年龄不大，还在上学，但宠得很，是放在心尖上的人。
娱乐城的保安出来把男人带走，柳策回身走到陆霜晚面前，将要喷泄而出的责怪之意隐去，看起来毕恭毕敬：“陆小姐没事吧？”
陆霜晚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
“没事，进去吧。”
柳策压着嘴角，还是跟了进去。
她是上级，她是上级。
陆霜晚走进娱乐城，没需要引领，七拐八拐越走越偏。在这前行的路线中，柳策终于意识到什么，忍不住出声喊了一句：“陆小姐。”
陆霜晚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您不应该来这种地方。”柳策尽量调整着自己的措辞，“宋先生会不高兴。”
他习惯叫宋淮臣宋先生。
陆霜晚“哦”了一声，然后继续往前走。柳策劝阻未果，只能压着性子跟过去。
娱乐城里有一道隐秘的暗门，在那之后，是世人所不知的，另一个世界。
这里汗水淋漓，这里鲜血满地。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叫嚷着台上人的名字，金钱如流水一般随进随出，筹码翻覆在台面，压倒在至肉的拳头里。
地下拳场。
一打开门，这种压抑的氛围就扑面而来。
柳策是见过刀光剑影的人，自然不畏惧这些。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陆霜晚身上，见她进入这里，如同回到了故土般自然熟络，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幽暗的走廊，两侧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或欢呼，或鄙夷，或胜利后的嘶吼，或倒地后的呜咽。门与门之间悬挂着一些人像，照片下面的金色铭牌，记载着照片上的人，在这里留下的血与汗。
走廊的深处，那些声音慢慢减弱。陆霜晚推开最里面的一扇门，除却守在门口的收费人员，里面空无一人。
陆霜晚默不作声缴了费用，收费人员开了凭证以后，便出了这间拳室。屋子里只剩下陆霜晚和柳策两个人。
事已至此，柳策当然明白陆霜晚要做什么。
他再次张口：“陆小姐......”
“闭嘴！”陆霜晚突然低呵，将手里的拳击手套和防护装备扔给他，“十分钟后，上台。”
没有等柳策反馈，陆霜晚便去了一侧的准备间。
柳策看着手上的装备，后知后觉地想。
他竟然会被她震慑住。
那一句低呵，当真说出了无人可抗的气势。他摇了摇头，不知是觉得自己想多了，还是觉得，是过去的自己想错了。
事态已经无法阻止，柳策只好去另一个准备间换下衣服。直到所有的防护装备都穿好，戴上拳击手套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件事荒唐得很。
出来的时候，陆霜晚已经站在了台上。除此之外，屋子里还多了一个人，站在拳击台附近，手里拿着一个计时器。
她没有叫裁判。
拳击台上的女生把头发都拢了起来，手臂裸露在外面，纤瘦却看得见有力的肌肉。与平日见到的那个，会依附在宋先生怀里撒娇的女生，似乎不太一样。
柳策翻身上台，站立在陆霜晚的对面。眼见他又要张口喊“陆小姐”，陆霜晚直接打断了他，“十分钟，除不打脸外无规则，不许放水。”
“陆小姐，这不合适......”
“责任不用你负！”
柳策还是有所顾虑，和宋先生的女朋友打拳击，这无论如何都不成体统。
此时他的抗拒，更多源于对宋淮臣的尊重，以及对手是一个体型相差悬殊的女孩子。
于情于理，这场战斗都不应该发生。他已经稀里糊涂站在了台上，在尚未开始的时刻，他仍有机会叫停这场荒唐的比赛。
“陆小姐。”
陆霜晚不厌其烦，放大了音量，厉喝：“计时开始！”
不再等柳策的犹豫，陆霜晚率先出击。柳策眼见着拳头向自己打过来，本能地抵抗，拳头击打到自己手臂的防护装备上，他竟被击得倒退了几步。
如此强大的冲击力！
他不得不开始正视眼前的对手。
陆霜晚的拳头又一次打了过来，这次柳策有了防备，堪堪躲了过去，并开始寻找机会进行反击。
两个人的体型差距，就注定了陆霜晚有着天然的劣势。可她的眼睛实在太毒，太会寻找对手的破绽，总能攻得柳策猝不及防。
纵使力气上有较大差距，可她的拳头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她利用灵活的优势攻击着柳策的弱点，柳策也在不断调整着对策，伺机而动。
最开始他的确有过放水的念头，可是此时此刻，他全神贯注都未必防得住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放水的事情。
一时间，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精彩程度足以与挂在外面走廊墙上的那些人，制胜的比赛相提并论。
汗水洒了一地，直到计时员的哨声响起，两个人立刻停止了战斗。
陆霜晚靠在台边喘着粗气，柳策亦是，停下来的那一刻，感觉比上次一个人应对十个人的那场训练都要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面前的陆小姐，给了他巨大的震撼。
她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朵依附生长的娇花，她自己便可以热烈盛放，夺去所有人的目光和钦慕。
陆霜晚休息够了，大手一挥把计时员打发出去，牙齿咬开拳击手套的粘贴带，将它摘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一有动作，身上很多处便都传来了痛感。她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柳策也摘了手套，思考着该如何与陆霜晚道歉。就听见对面的女生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争斗后的倦意：“暗麓的人？”
轻飘飘的，说出了这般令人震颤的秘密。
柳策的思路迅速被带跑，道歉什么的，哪里有这件事重要！
身份在外是要保密的，这一点他始终不忘。于是他装傻：“陆小姐在说什么？”
陆霜晚对他的否认并不意外，她自顾自推理着：“既然你是暗麓的人，宋淮臣是你的老大，也就是说，他是暗麓三个boss之一，排除一下，就是——”
“Eagle。”
eagle，鹰。
“我说的对么？”
她在疑问，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不确定。
柳策没想到，她能推测到这种程度。比起刚才对抗时的不敢小看，此时的她更令人生畏。
是的，生畏。
一场十分钟的搏斗，就能看出他是暗麓的人。
暗麓有三个boss，除却Eagle（鹰）、Lion（狮子）、crocodile（鳄）这三个称号，在外流传的资料少之又少。性别、年龄这些最基本的都虚虚实实，没有确切说辞。可她在推出他是暗麓的人以后，竟一下就能说中宋淮臣的身份。
这样的眼界，这样的能力，让人感到恐惧。
他是不是应该庆幸，眼前的姑娘只是宋淮臣的女朋友，而不是他们的对手？倘若她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真刀真枪比起来，他们能有几分胜算？
暗麓的存在向来不可一世，不将任何威胁放在眼里。
这是跟在宋淮臣身边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确切地感受到威胁。
他的迟疑和错愕，落在陆霜晚眼里，就是最好的答复。所以柳策承认与否都不要紧，她已经知道答案。
陆霜晚忽地笑了笑：“柳策，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
“我没有！”几乎是应激反应，柳策脱口而出。
这一场以后，他断然不敢再生出这种念头。可是过去的腹诽，轻视，也的确真实存在着。
宋先生说过，犯了错要立正挨打。
思及此，柳策站直了身体，双手并拢在腿侧，郑重鞠了一躬。
“对不起陆小姐，请陆小姐责罚！”
活生生喊出了军人报告的气势。
这态度，倒是真把她当成值得尊重的上级了。
陆霜晚受不惯这些，她撇了撇嘴：“不用，我也没说要怪你。”
柳策僵持了几秒，还是把身子直了起来。
陆霜晚的身体会作痛，他也一样。被打到的地方，只要动作幅度大一些，就会觉得刺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宋淮臣调任你来保护我是大材小用，或者，是觉得他不应该被一个女人困住。”
“我.....”
陆霜晚径自打断了他，“但你对他忠诚，我不想让他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