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策欲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哽在喉咙。
陆霜晚的声音，还继续响彻在这间拳室里。
“如果我告诉他，让他来和你说，你一定会遵从，但对我的印象不会改变，甚至愈发不满。时间长了，难免会影响你对宋淮臣的态度，质疑他的决断。”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今天这一场，我和你打不是为了让你看得起我，是为了让你，保持对他忠心。”
陆霜晚说罢，撑着身子跳下拳击台，缓步走到准备间。脱下身上的防护装备，她才看到，身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
连拿起教鞭打了一下高杏，手心都会通红一片，这么激烈地打一场，身上没有印记才奇怪吧。
她四处查看一番，确认自己没有伤筋动骨，只是一些皮肉伤，才终于放下心来。
幸好上次让白鹤带ZERo-086解药的时候，顺便把几个好用的常备药都带了几瓶过来，不然等宋淮臣出差回来了，这一身伤都不好解释。
抵达公寓楼下的时候，陆霜晚让柳策等了一下，上楼将药膏拿出一瓶，递给柳策。
陆霜晚和宋淮臣在车上说话，柳策多少也听了去，只是一言半语，又不肯把她往好的方向去想，自然也没想过，最近每日往返宋家大少爷的家，是因为她就是众生涧的那位神医。
如今视角转换，他看着眼前递来的药品，才把这一切串联起来。他的愧疚更深，声音都低了下去，“谢谢陆小姐。”
陆霜晚“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没走出两步，就听见后面传来车门开关的声响。紧接着，是雄厚豪迈的呐喊。
“誓死忠诚，永不背叛！请陆小姐放心！”
惊起一片飞鸟。
陆霜晚听罢，向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走进电梯里，她才拍了拍胸脯，无语望天。
刚才那话，怕是半个小区都听见了吧？这人什么脑回路啊？不觉得尴尬？
反正那一瞬间，如果可以，她想和那群鸟一起飞走。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柳姨不再过来给她做饭。陆霜晚吃过外卖，瘫坐在沙发上，感到疲惫不堪。
昏昏欲睡之际，她清醒过来，去洗了澡，涂了药，才栽倒在床上，彻底沉沉睡去。
许是今天与柳策搏斗的场景，与那时太过相似，她久违地梦到了一年前的事。
她的近战水平不算强，但也绝不弱。曾K.o掉conceal近战pK榜第十五位，反杀conceal杀手榜第十二位。
一年前，在S基地训练营教练的带队下，去m国参加过一个地下比赛。比赛有很多不成文的规定，参加比赛的选手无法抗争便只能遵从，否则只能自己退赛。
比如这些不成文的规则之一，就是在比赛的一个月里，任何参赛成员都可以进行私下比赛。
这种比赛，男多女少，见她是一个小姑娘，算盘便都落到她的头上。
她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场私下的比赛，就连教练带来的学生也要和他打。在基地训练场，他们就被陆霜晚压制，他们始终认为是教练的偏袒，才让她压在了他们的头上。这一次终于找到机会证明，便不管不顾冲了上去。
可惜最后也是一败涂地。
和她打的人里，最厉害的，就是conceal近战pK榜第十五的那一位，hill。他大肆宣扬着自己的身份，毕竟conceal是国际性的秘网，在这里排进前一百，就足以令人仰望。
和他的比赛以她K.o掉他告终。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来找她进行私下比赛。
可这样，并不代表他们蠢蠢欲动的心就此安分——
和她比赛之后，hill便对她又恨又惧。恨她竟然赢了自己，又恐惧他一定会在正式比赛中与她碰面，到时候，他还要再输一次。
——那不如就死好了。
于是在一次独自外出中，那个杀手逼近了陆霜晚。陆霜晚调动自己十二分的警觉，用出全部力气，将他反杀。
虽然有一点幸运的成分在——当时的陆霜晚，才刚刚参加完一场比赛，体力严重不支。哪怕她已经很努力在支撑着，脑子清醒，身体却并不清醒。在她觉得要筋疲力尽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和杀手撕打起来，分散了杀手的注意，才让她有了机会，将那个杀手反杀。
那是陆霜晚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让双手沾染鲜血。
曾经是救人。
如今是杀人。
她的心嘭嘭直跳，撞击着胸口的肋骨，生疼，疼到她几乎要哭出来。可冷静过后，事情还是要做。在那个人的帮助下，他们处理了杀手的遗骸。
陆霜晚至今记得，那个人的袖口，有一个隐秘的标识。
她认得，暗麓。
那夜的风很大，手上的血迹被吹干，以至于好像渗进了皮肤的缝隙。她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觉得，血腥味怎么这么浓烈啊。
那不是渴求生机的人的血液，那是来自一个，对她狠下杀手的人的血液。
都是血液罢了。
可她闻起来，就是觉得难闻。
腥臭，恶心。
她怎么也忘不掉那一晚，从杀手的出现，到无法抹去的血腥味，一点一滴，都刻在了脑海里。
所以和柳策交手，她便轻易看出，他的招式风格，与那日出手相助之人，有着太多的相似。
其实这样才说得通。
只有宋淮臣。
暗麓的人对她出手相助，才是一件有迹可循的事情。
陆霜晚是被小腹的坠痛弄醒的。
她的生理期向来不准，可往往都有前兆。只是可能她最近为宋任兴的事情费心，今天还和柳策打了一场，以至于她丝毫没有感受到前兆，就这样汹涌而至。
——在她身体承受痛苦的时刻，它很友好的，给她增添了痛苦。
浑浑噩噩地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捏在手里，又在衣柜下方找到了换洗的小衣裤，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卫生间。
处理完出来，陆霜晚看了一下手机，半夜一点多。
她睡得太沉，宋淮臣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她都没有收到。
点开微信，满屏的白色字框，陆霜晚的手指向下滑动了两下，才翻到一条绿色的字框。
她一条条向下看着。
宋淮臣：今天晚饭吃了烤牛肉拌饭，火候很大，牛肉也很硬，味道一般。[图片]
宋淮臣：晚晚吃饭了吗？今天都没有给我发晚餐照片。
宋淮臣：今天有没有想我？
宋淮臣：晚晚，我想你了。
......
宋淮臣：睡着了吗？
宋淮臣：晚晚，我最近新学了一首摇篮曲，要不要听，哄你睡觉？
宋淮臣：......好像真的睡着了。
宋淮臣：好吧，晚安，晚晚。
像是碎碎念一般，一条又一条，陆霜晚看得心里软下去一块。虽然时间并不合适，可她还是给他回复了消息。
陆霜晚：半夜起来喝水才看到消息。
陆霜晚：晚上吃了咖喱鸡饭。
陆霜晚：摇篮曲下次唱给我听吧，在我身边唱。
陆霜晚：我也很想你，晚安。
无暇去顾及他到底会不会回复，有没有睡觉，陆霜晚打完这几个字就已经耗费了大半的力气。小腹的坠痛比以往来得更加生猛，她不得不弓起身子，试图减轻小腹的痛感。可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的动作也牵引着身上的伤，她整个人都被痛苦裹挟，找不到出路。
眼皮无法抑制地闭合，几乎是在最后一刻，陆霜晚从一团浆糊的脑袋里剥离出一点有用的信息，给陈良发了请假短信。
手机从她的手里栽落到床上，弹起几寸再平稳降落。
意识复苏，感官也逐渐苏醒。第一个进入大脑的，是不算浅淡的来苏水的味道。
她是医者，太清楚这种味道源自何处。也许是过分混沌，大脑宕机了一会，陆霜晚才将理智与思绪回拢，悠悠睁开双眼。
预料之中，入目便是一片白。
“晚晚，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霜晚偏过头去，便看见说要周四才回来的男朋友，周三就出现在自己身边。
微凉的手背贴覆上她的额头，扑面而来的温热让他皱紧了眉头。他拿起床头柜上的额温枪，反复测了三遍，紧皱的眉头才松开。
大概是他手温太凉而造成了体温差。
是他紧张过度，以至于没了脑子。
宋淮臣心疼地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而后用自己的额头对上她的。声音温柔，像是溺死人的清澈河野。
“还难受么？想不想起来吃点东西？”
陆霜晚眨眨眼睛，“嗯”了一声，带着点鼻音。
宋淮臣起身走到床尾，将病床摇高几许，才端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瘦肉粥，递送到她的嘴边。
竟然还是热的。
陆霜晚吃了小半碗，就再也吃不下，宋淮臣不好再逼她，将剩下的粥都囫囵吞进自己的肚子。
他默不作声做着这一切，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可不知怎么，陆霜晚觉得他不高兴。
不只是因为她生病。
在心疼与担忧的情绪下，还藏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