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仇倒是像个小柴火干一样，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李虎的儿子，个个都是心头宝。听见这事，也顾不得刚才斧头掉下来的时候，被砸痛的脚，脑子里只有“再不去就要被打死了”这几个字，拼了命往李彪家跑。
窗子里有三张张望过来的人脸，见李虎跑开，兴高采烈地扔掉笔，去拿柜子里藏的辣条吃。只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坐在炕边，怀里哄着一个襁褓中的幼童。
神情淡漠。
*
宋淮臣收到短信，向来时翻过的那座山看了一眼，随后才收起手机。
他们没有打算直接去李虎家。这样目的太明显，反而惹人耳目。
李家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譬如李虎和李彪家，就一个在村北头，一个在村南头。从李虎家跑去李彪家，也要跑上个二十分钟。
他们在村子里转悠，像模像样地拿起手机拍照。
单从风景的观赏性上说，李家村的风景确实漂亮。每家都有一个小院子，夏季的时候会在院子里搭一个遮阳棚，有时愿意串门的几家，就在遮阳棚里嗑瓜子聊天。
大门敞开着，并不隔音。
“听说了吗？李彪那娃儿又打人了。”
“又打了？上次把人家一小姑娘打成了脑震荡，还没长教训呢？这回打的谁啊？”
“啧，李虎家的二儿子，李仇！”
“我说刚才咋看见李虎跟见鬼了似的，嗖地一下就窜过去了呢。”
“那自己儿子，能不急么？”
“李仇是个小麻杆啊！那这不得给打残废了！”
“可不是么！要么说，李虎也是不容易，媳妇啥事不管，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个人操持着。”
“嗨，谁说不是呢！他一个大男人哪会做什么饭啊，娃儿个个都营养不良，造孽哦！”
“啧，也别这么说，人家老婆会生养啊！你看看咱村子，哪家能跟他老婆似的，说怀上就怀上。”
“那也是。哎呦怎么这么好命哦，生个孩子就有丈夫疼，吃喝都喂到嘴里，哪像我哦，生了孩子还得给老公洗衣服做饭。”
“......”
听到对话的陆霜晚只觉得生理性想要呕吐，趴在墙边缓了许久，才算是将那股子恶心压下去。
宋淮臣和纪循听得也皱起了眉头，宋淮臣拍顺着陆霜晚的后背，心里像被手揪着一样疼。
舒缓过来之后，几个人对视一眼，决定改变计划，提前去李虎家。
原本他们打算下午再去，也想了把李虎引出来的法子。倒是没想到，出了这么个岔子，也算是老天垂怜，给他们提供了便利。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
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一地的柴火，和三个在院子里打闹的孩子。
见来了生人，他们眨眨眼，谁也没有好奇地跑过来，反而都跑回了屋子里。随着他们脚步远去的，还有“哥哥，哥哥”的声音。
屋子里被叫哥哥的，是李虎家的老大，李嘉。听闻有生人过来，李嘉把怀里的小孩裹好，放到炕上往里推了推，确保他不会掉下来。吩咐好三个小孩去看着点弟弟，才整理了一下身上褶皱的衣服，走出了屋子。
李虎不在家，李嘉就是当家的那个。这似乎已经是这个家庭，不约而定的事情。
李嘉见到三个人，脸上没有任何慌张的神色。他镇定自若，有着不似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
他一步步向门口的三个人走近。
陆霜晚盯着李嘉，只觉得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
震惊，不可思议。
荒谬，而后，是气愤。
宋淮臣也不禁转头看了陆霜晚一眼。他勾起她的手，用很小的力气捏了一下，无声地给她安全感。
陆霜晚收敛了目光，心底的震颤久久不能消退。
她还不能打草惊蛇。
一个人的心性会超于年龄，生理上的特性却无法掩盖。李嘉的声音还是孩童的稚嫩，只听着，像是初初生长的嫩芽一般。
“你们是来找爸爸的吗？”
纪循蹲下身子，“我们县里派过来给你们提供帮助的。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李嘉盯着纪循看了一会，才皱着眉头陈述：“你之前来过我家。”
纪循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个问题，丝毫不慌乱，“对啊。上一次我们每户人家都看过，这一次重点选了几个人家，进行第二次调查，你看，身后这两个就是我的领导。”
李嘉仰起头，目光在陆霜晚和宋淮臣身上打转。他不明白领导应该是什么样子，但听起来都是可以管事的人。像老师之于学生？
那面前这两个人，肯定是领导。
他们站在那里，就让人不敢靠近。
很有威严的样子。
李嘉眼里的质疑淡化了几分。
纪循一不做二不休，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工作证，摆到李嘉面前：“你看，这是叔叔的证件。认识这几个字吗？荠——江——县——扶——贫——办。”
李嘉深知自己的家庭境况。
他拿着证件认了半天，终于完全信任了纪循。说话的语气不似方才那般冷硬，换上了客套而又有所乞求的礼貌：“弟弟打架受伤，爸爸去看弟弟了。”
纪循继续问：“那你妈妈呢？”
李嘉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瞥向偏屋的方向，又快速回转：“妈妈不在家。”
纪循扶额，一副很头疼的样子：“那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李嘉摇摇头：“不知道。听说弟弟被打得不轻，爸爸要带弟弟去医院。”
纪循回头，指了指身后的两个人，“可是这两个领导很忙，他们马上就要回县里汇报工作了，以后也不会再来了。你能不能叫你爸爸快点回来啊？”
“我，我们家没有电话。”就像是想到什么羞愧的事一般，李嘉低下了头，盯着地面。穿着拖鞋的脚趾蜷缩起来，好像在为了即将到手又失去的东西而感到沮丧。
纪循摸摸李嘉的头，“没关系。那你可不可以带我们看看你家？也是一样的。”
陆霜晚看着，吸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