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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易命师 > 第333章 失去亦是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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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律抓住了向他伸来的那只手,但他并没有配合对方的用力起身,不是他不想,而是现在的他做不到。

他的躯壳依旧因为取回的“失物”——痛觉,而罢工在地,生命力倒是尚未从它背部的伤口流走,想来是埋在胸腔中的那颗种子在起作用。

然而,不同于残破不堪的躯体,他的意识却在两只手掌交叠的一刹那间获得了“自由”,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下沉,他的视角却在慢慢变高,视野也在不断扩大。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引导着他的意识、也可以被理解为他的“灵魂”离开那具躯壳。

但“灵魂出窍”的现象并不意味着死亡,他能感知到自己还有一小部分意识停留在了他的身体中,就像风筝的线轴一般,将他这只“风筝”放飞出了体外。

而在这一瞬间,周围的时间好似都被定格住了,空气凝滞,声音沉寂,出现在视野中的众伙伴们再度遭到“冻结”——不,不对!不是他们被“冻结”,而是自己的意识体超脱出了“时间”的范畴。

林律转瞬间便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事情并非他们遭到袭击,也不是他濒临死亡前的幻觉,更不是蔷薇大盗等“神的学生”或是“灭世之种”制造的奇迹。

他的意识只有在冥想世界中方可飘浮起来,方可削弱与躯体之间的联系,因此,眼下的情形,意味着他的冥想世界正与现实世界重叠,两个世界仅在他眼中变得不分彼此。

他可以从上往下俯瞰大教堂市的规划布局及轮廓,可以居高临下地见证命定大教堂每个角落、每个有窗户的房间中由不同的人演绎的不同的事;他也可以通过眨眼切换,在本应是景观花园的地方看到冥想世界模拟出的自己家乡的街景,在原本坐落着同为“星球核心能量载体”的喷泉雕塑的地方看到一扇扇无所凭依地矗立着的“异能之门”。

“初心者……”

上浮的意识突然往下骤降——不对,是世界在“翻转”,岛屿第六层的场景随即变成了第五层,他看到了成群结队生活、捕猎或逃避捕猎的珍奇物种,看到pESo派去监视“森之妖精”的间谍露图斯——

她身上挂了彩,但伤口不新,应该已经出现了好几天了。

也许是有人看不惯她违心停留在森芙身边的行为,所以才对她动了手,此时她看起来忧心忡忡,但更具体的细节林律无从通过自己新觉醒的异能观察到。

他也能看到“森之妖精”森芙的所在处,这位岛屿的大恩“人”一切照旧,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使林律不明为何感到忐忑的心稍微平复下来。

紧接着“翻转”上来的,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岛屿第四层,也是为全岛供给能源的关键地带,他尝试鸟瞰这一层的各种设施,并根据现有的知识量猜测它们的用途;之后,他看见了各式各样的矿山,有的外表普通,难以看出它实际生产的资源,还有的在自然光源照射下焕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芒,令人看一眼就想用“宝地”或“宝藏矿藏”来称呼它们。

随后,熟悉的第三层景象映入此刻飘浮在“世界上空”的林律眼中。

他刚想从现在的角度去从前去过的地方、“观察”过去认识的人,但下一刻,他的注意力被菲特镇郊外冒出的浓烟吸引,他的眼中映现出血的颜色,他看见本应是银白色的“显赫之环”正迅速褐化,宛如金属在迅速生锈。

在内心受到震撼、心中暗喊“不妙”的时候,林律的意识忽然产生一种失重感,接着猛地坠回现实之中他的躯壳内。

冥想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交融瞬间解除,周围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他的手也紧紧握住了“罗沙”向他伸来的那只手。

异能的效果消失了,面前不知是真是假的金发青年并没有与他相同的体验,对方的面部表情说明其根本不知道有“时间暂停、林律在无意间施展了异能的全新表现形式”的事情。

“第三层……好像出了事。”

林律仍旧被疼痛压着起不了身,但是在意识离体、鸟瞰全岛的那个时候,他感觉一身轻松,一切仿佛回到了平常他没有痛觉的那个时候。

于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平日的“没心没肺”了,想让失去痛觉的人与一施展异能就会承受剧痛的寻常易命者相互理解,现在的他已能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但……那是常态吧。”

欺软怕硬的易命师在普通人较多的居民区闹事,对于pESo成员们而言已是日常,就算机动队的成员没能及时赶到,之后也会有其他人去调查现场、处理案件,仅仅是伤亡率会提高这一点令人不甘心罢了。

“比起那里,你应该更关心你自己。”

金发青年柔和的声音响起,林律回想起自己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听蔷薇大盗说话时,听到的就是这样如音律般谐和、优美的乐音,但仇恨扭曲了他的记忆,它在他的印象里一度犹如地狱中奏响的安魂曲。

“罗沙,你是真的罗沙吗?”林律犹豫再三,想起金发青年过去“希望你能敞开心扉”的请求,终于下定决心问出了这个听上去十分愚蠢的问题。

“你一直没有动……但现在却活了过来。”他自觉表达含糊不清,但也不知该如何组织语句,他从来不擅长做这件事,哪怕之后领悟了将心里想表达的内容直接传递到他人脑内也是如此。

“‘没有动’?林律,我想,那是因为你‘看’到了未来,你看到我走向你,像现在这样把手递给你,但当时这件事在现实中并未发生,你的预知能力却仅限于你那时看到的‘我’的最后一个动作,所以在你眼里,就像是‘我’静止不动了一样。”

“你看。”罗沙改变了姿势,双膝同时触碰到了地面,但他的手仍紧攥着林律的手不放,“现在的我是真的‘我’。”

他将异能因子通过握住的手传输入林律体内,加速对方身体的自愈,但旋即他便听见对方吃痛地低吟起来,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现象。

莱斯纳迪、布兰吉等伙伴围了上来,他们同样注意到了发生在林律身上的某种变化。

“曾经,在我的异能还不受我控制,把我身边的人全都赶走的时候……”林律尽力睁大眼睛,但眼中只映照出了离他最近的罗沙的身影,其他的景象都因为痛苦而变得模糊、甚至视若无物。

“我听过的最好笑的、想与我撇清关系的借口……”流利的炎夏母语自他口中流淌出来,他已经没有余力翻译自己的想法,便于没有配置实时翻译工具的同伴去理解了。

“他们说,所有活着的生命、所有人类都拥有痛觉,所以,感觉不到疼痛的我早已死去,不是人类,而是怪物。”

但事实并非如此,世界上总有一小群先天或后天出现缺陷的、包括人类在内的生物无法产生痛感,所以林律才说那是他听过的“最可笑”的绝交理由,但好歹那个时候人们还会给他“理由”。

“林律,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必在意那些选择离你而去的人类。”莱斯纳迪凑到罗沙边上,蹲伏在林律身边。

布兰吉、格罗,还有听到外面动静暂歇而护着锡尔瓦诺从忏悔室出来的托尔加也都围了上来。

普兰内特和白魁站在人群最外边,一个面露担忧,另一个抱臂旁观,不过,尽管白魁脸上没有表现出关切的神色,他微微压低的眉头和稍稍前倾的身体,仍能表明他的态度。

林律听不到莱斯纳迪的声音:“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是真正的‘人’吗?”

“是因为我从最开始,就不是一个‘生物’,只是从地底中被人类提取出来,强行注入到无辜的少年体内的一团能量——”

“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声音并非从他因疼痛而发颤的嘴中流出的,而是以他的内心为起始点辐射开来,由此传达到了周围认识的“生物”的心中,“没有生命的能量觉醒出了自我意识,取代了少年成为‘林律’。”

“地心!”边上的莱斯纳迪失声惊叫,作为鲛人的他比其他人更快地从现在的林律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我感觉……地心在我的脑海中跟我说话。”

但林律和“地心”既相同,又不同。

后者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他在自身和“另一个自己”间选择了林律,为了压制住血色蔷薇的力量而奉献了自我,只余下无数相同模样却没有自我意识的虚拟偶像在岛屿各地活跃。

莱斯纳迪摇着头,强迫自己继续蹲着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断冒汗的林律,听他因为意识不清醒(剧痛)而说胡话,看他在混沌(疼痛)中坚守自我、不轻言放弃。

包括他在内的人们纷纷将自己的异能因子分给倒在地上的同伴,对方背上大片的暗红色给予了他们心灵极大的震撼。

在过去那些年里,不知有多少曾站在pESo岗位上的同事在对易命者的自愈能力表达自信过后匆匆丧命,有的是因为失血过多,自愈能力赶不上生命流逝的速度,有的是断手断脚、同时犯了过度使用异能的后遗症,在极度的痛苦中选择自己给自己轻松。

林律曾提到他在小时候丧失了痛觉,从此感觉不到疼痛,对他来说,过度施展异能的后果就是身体极度疲惫、手脚无力、精神萎靡。

他这种“天赋”引来了某些易命师的嫉恨和敌对,纵使是在pESo的基地中,也有一些听说他这个“优点”的官方易命者在背后嘴碎,因羡慕而自卑,因自卑而心生反感。

但现在,看着林律的表现,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联想到了某个情况。

他们一时间并不打算承认它,因为这是一个缺少逻辑、没有依据的揣测,可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催动对方自愈能力外的其他方法可供选择,唯有怀着沉重的心灵,看伙伴在眼前挣扎。

“我在想……一直在想,他们说的那个理由,会不会有一定的道理?”

林律强撑起的眼皮,又要因为从背上传出的万针扎心的感觉,以及包裹住全身的炙热之感闭合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想要维持意志清醒,对他而言竟变成了一桩如此困难和奢侈的事情。

“问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就在这时,站在外围的白魁突然开口,“他仍然掌握‘逻辑’,在漫长的铺垫之后,一定有唯一的那个‘主题’。”

“他是想让我们理解他。”黑衣男子语气斩钉截铁,“在他的潜意识中缺少这种安全感,所以他才会‘解释’,才会表现出迷茫。”

“蔷薇,让你重视的伙伴在真正意义上信赖你!”

“我该怎么做”——罗沙脑海中划过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就被他撇去一边,他无比清楚,自己是在场的人中最不能问这个问题的一位。

“你一直在强调自己的失痛症。”金发青年仅考虑了片刻,就抓住了重点,“林律,那不是因为你是星球核心的载体才失去的感觉!”

“是因为我!”他拽起林律的手,因为确定了问题所在处,他决定对症下药,“心因性失痛症……是因为我当时来到了现场,我看到林威治把你关进那个机器里——”

“这也许会很痛。”男人的声音,盖过青年如夜莺悲鸣般的倾诉声,回荡在意识逐渐沉淀的林律耳畔。

“忍耐,你要学会忍耐。”那个声音如是对一个尚未踏足社会、尚未体验人间冷暖悲喜好恶的孩子说道。

“你在做什么?”另一人的声音跳了出来,跨越时间与空间上的距离,与此刻真正在他耳畔回响的青年的声音相重合。

“回忆起当时的感觉,林律。”罗沙的声音传来,给人感觉十分悲伤,“那是我送给‘林律’的最后一件事物,也是我送给林律的第一件事物——”

“那是‘蔷薇’对自己的好友的祝福,那不是该汇入大海的‘水滴’,它独一无二,独自存在,是独属于你的‘命运’,不应与任何其他命运相混。”

火焰——实际上是因为高温而熊熊燃烧着的岩浆之海,随着罗沙话音落下,从他的背部、他的血液中缓缓隐去,针刺的感觉逐渐消失,肉被剜出、化作黑点射入脑海再炸开的幻觉不再重演,瘙痒感也慢慢平复。

他再一次遗忘了何为“疼痛”,那是与他无关的命运,由以“命运”为名的岛屿上最杰出的易命师宣告了这一事实。

林律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可以自由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