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凤朝大军抵达岩绿城,已经过去了十日。
“将军,前方线报,有一队兵马形迹可疑,往岩山方向去了。”
萧元闯刚回到自己的营帐,听到下属禀告,不禁冷笑。
“安静了这些日子,渑人终究是耐不住了。”
“哨兵说看起来不像渑军的人,是从南边过来的。”
萧元闯一惊,“速命全军戒严,再加派人手守卫岩山要道,我这就去向元帅汇报。”
岩绿城据凤朝西北之地,北接渑国,西临大夏。
岩山,便是凤朝与大夏间的界山。
“难道渑国和大夏有所勾结?”
听完萧元闯的禀告,凤齐面露严肃之色。
“大夏一向与我朝和睦,而与渑国并不交好,应不至于突然兴兵来袭。”
说话的是上官若,她心中清楚来者何人,却不能与二人明说。
凤齐思量片刻,叮嘱萧元闯。
“你先命人盯住了,既是从南边而来,想必与我朝牵连颇深。弄清楚身份之前,先不要打草惊蛇。”
萧元闯领命退下,凤齐站在舆图之前,沉默良久。
“殿下在想什么?”
上官若站在他身后,视线亦落在地图上。
“我在想,他们去岩山,要做什么。”
岩山全域位于凤朝境内,自北向南呈绵长之势,山形陡峭,易守难攻,是凤朝与大夏间最为坚固的天然壁垒。
特别是面向大夏的西坡,几乎为垂直而立的绝壁,非一般人能够攀爬。
北坡虽有一条小路可供人行走,却直面渑国腹地,除却凤朝驻军,渑人向来也看守得森严。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座山在,大夏才不敢轻易来犯。
可若大夏与渑国勾连,彼此互为照应,大夏便有机会走北坡登顶岩山,将整座岩绿城尽收眼底。
“其实殿下无需多虑,依奴婢愚见,那一队兵马不会是大夏的人。”
凤齐不解,她为何如此笃定?
“线报称他们自南方而来,而若大夏意图与渑国合谋,便应走北路。”
“既取道我朝境内,说明他们并不担心走这条路会遇上盘查。”
“殿下奉旨出征,此事朔方府六城皆知,不可能毫无警觉,轻易放陌生兵马通过。”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本就是凤朝人,甚至可能是出身于朔方府大族,以至于守卫皆熟识。”
凤齐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
那个曾与自己一起读书论道,一起射箭投壶,父辈多年深耕于此的少年。
会是他吗?
上官若静观凤齐若有所思的神情,便知道他已经想到了那人。
“他......当不至如此吧。”
凤齐的声音有些艰涩,听得上官若内心亦有些不忍。
昔日挚友,今时仇敌,亲眼所见总是比小说里写得更加血淋淋。
“只要殿下传令下去,命岩山及军营附近的守卫保持外紧内松,再看那人会做什么,便清楚了。”
凤齐依上官若所言一一安排下去,又将萧元闯叫了进来。
“元闯,还得劳烦你辛苦跑一趟。”
凤齐将自己的猜测对萧元闯细说,副将的表情渐渐由疑惑转为了严肃。
“末将遵命。”萧元闯策马离开。
凤齐立于帐外,呆呆地目送他远去,上官若眼中映出大皇子怅然若失的背影。
萧元闯风尘仆仆地回来时,已是第二日傍晚。
“如何?”
凤齐迎上前,焦急询问。
“末将循着他们留下的痕迹一路追上去,他们果然沿小路偷偷进了岩山。”
“起初他们并没有上山顶,只是寻了个隐蔽处安身,似是在等什么人。”
“今晨天还未亮,其中为首者便独自由北坡下山,入了渑国军营。”
凤齐打断他的话,“是他吗?”
萧元闯额头渗出一层薄汗,言辞闪烁。
“那为首之人......正是前朝宰相季渊之子,季方。”
凤齐的身形晃了一晃,上官若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殿下,季方早已不是您当初熟识的那个人了。”
“他既选择了帮渑国,便是敌人。”
凤齐挥挥手,让二人退下,自己则拖着稍显沉重的步伐,回了内室。
“让他静一静吧。”
上官若制止了本欲跟上前的萧元闯,“少年情谊走至今日,叫他如何不心痛。”
两人走出帐外,上官若对萧元闯耳语几句,副将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上官若抬头,凝视着尚残存着一丝天光的夕阳。
“终于要开始了。”
寅时一刻,月上中天,清冷的银光洒在雪白的军帐上,营造出一种肃杀的氛围。
忽然之间,星星之火点亮了大地。
数个黑衣人趁夜潜入凤军大营,为首者直驱凤齐营帐,用手中火把点燃布幔。
大帐瞬间燃起冲天的火光,前来偷袭的人这才惊觉不对。
虽然篷布易燃,火势也不会蔓延得如此之快。
那人拉下面罩,闻了闻手背。
方才点火时,他不小心沾染了帐篷上的不明液体。
是火油!
黑衣人瞳孔急缩,忙挑开帐帘,向内张望。
帐中哪有什么凤齐,分明只有一地的火炮!
“轰隆——”
只听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整个营帐撕裂,连带将那黑衣人也一同掀翻了去。
爆炸结束后,才有兵士前来灭火。
凤齐则缓缓从萧元闯帐中走出,连发丝都未乱。
他看着地上的人,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过去之事已成定局,你这又是何必呢。”
也不知季方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一场爆炸加大火,竟没有令他当场殒命。
不过他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眼看是救不活了。
“凤...齐...”他艰难地唤着他的名字,被火炙烤后的嗓子异常喑哑,入耳像是粗粝砂纸的摩擦。
凤齐俯身下去,将耳朵贴在他的唇边,努力分辨着他吐出的字句。
“贼子谋反,害我亲族......此后余生,誓以诛杀凤贼为任,不死不休......”
季方薄唇翕动,留下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
“齐弟......我对你这十年的仇恨,今日便算两清了。”
凤齐身子一震,不顾季方浑身血污的尸身散发着的诡异味道,将他紧紧抱住,失声痛哭。
“季兄,是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