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季兄。”那是凤齐最后一次当面这样叫他。
“我军已经攻破宫门,改朝换代已是大势所趋。你又何必以忠之名,将自己困在这牢笼之中,作茧自缚呢?”
季方只是拿眼瞥了下好友,唏嘘之语溢出唇边。
“君若不仁,为臣者可舍命劝之;臣若不忠,为君者安能劝乎?”
接着,他从书案后站起,向凤齐走去。
“我知道,你此番前来,是因凤将军需要季家的支持。”
“可你该清楚我父亲,他宁死,也不会归顺逆贼。”
“你这样独身前来,就不怕我以你的性命为筹码,逼迫你父亲退兵吗?”
凤齐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季方,却并不紧张。
“我相信季兄为人。”
季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语中却带了一丝悲凉。
“可惜你我皆逃不过,这历史的洪流。”
“我能答应你的,唯有尽力劝说父亲,让他放下执念、归隐田园,从此朝堂再无季家之名。”
凤齐明白,这已是季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他身为季家长子,自有承袭于父辈的风骨。
凤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季方生生打断。
“你走吧,从今以后,你做你的人中龙凤,我做我的平民布衣。”
“往后你我云泥之别,不必再见了。”
事情若到此结束,便算是最好的结局。
可惜,现实总是比想象残酷。
凤琮得知季家不愿归顺,竟亲自率兵攻入季府。
季渊被他无情斩于剑下,阖府上至亲眷下至奴仆,无一幸免。
而这二十余人死后仍不得安宁,尸身被悬挂于宫墙之上七日七夜,用以警示世人,这便是不从凤家的代价。
季府满门被屠,唯长子季方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封手书。
“贼子谋反,害我亲族。此后余生,誓以诛杀凤贼为任,不死不休!”
上官若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凤齐,心中感慨。
其实季方本不必亲自冒险的,若他只是派手下前来刺杀,起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或许是多年谋划复仇令他心生厌倦,只想亲手为这段年少情谊写就一个终局。
她这样想着,又开口劝慰凤齐。
“季公子出生时,季大人便是朔方府的知府。他生于斯,长于斯,如今逝于斯,也算是魂归故土。”
“奴婢知道殿下伤心,可您莫要忘了,季公子来这里之前,是去过渑军大营的。”
凤齐的眼泪蓦地止住。
是啊,倘若刚才季方偷袭得手,主帅身死,己方军心必然大乱。
渑军趁此时强攻,便是最佳时机。
“报——”
稍倾,远处果然传来了哨兵急促的声音。
“启禀元帅,渑国大军正在朝我军行进!”
凤齐面色一沉,喝到:“备马,迎战!”
“殿下,稍安勿躁。”上官若拦住凤齐,示意他等等。
“既然他们没有成功刺杀殿下,渑军怎么会来?”
萧元闯在旁猜测,“许是渑人看到我军营地火光大盛,便以为已经得手了?”
“倘若季兄真与渑人勾结,双方总该有个暗号才是。”
听到上官若的劝告,凤齐也稍稍冷静下来,“他不是那样不周全的人。”
上官若见凤齐停下脚步,又道:“不如萧将军先去打个前站,看看渑人有何举动。”
原着中,季方此次偷袭虽未能成功击杀凤齐,但却着实扰乱了军心。
紧随其后的渑军趁火打劫,凤军死伤不可谓不惨重。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最要紧的任务,便是确保凤齐的安危,不能由着凤齐轻率迎敌。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至于萧元闯嘛......
她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
顷刻间,萧元闯一人一马,来到阵前。
渑国军队前方,一个身挂银甲、肩披赤袍的人正立于马上。
见萧元闯到来,他大声喝道:“本帅乃渑军统领呼延烈,来者何人?”
“我乃凤朝此次领兵的副帅,萧元闯。”
他话音刚落,就听对面人轻轻哼了一声。
“区区副将,也配与我在阵前对峙?叫你家主帅出来见我!”
“莫不是被我大军吓破了胆,只能当个缩头乌龟罢!”
呼延烈言语间,对凤齐十分不敬。
萧元闯心知他此举意在激将,也不正面答他。
“我家元帅乃是皇家血脉,怎可轻易于你等粗鲁武人对阵?”
渑国既与季方勾结,必然知晓凤朝主帅是谁。
呼延烈为何执着于见大皇子?
萧元闯想到这里,便打了个手势。
只见一个亲兵拍马上前,萧元闯对他耳语几句,那人便调转马头,朝后营奔去。
营帐中,凤齐正焦躁地来回踱着。
萧元闯派回的亲兵下了马,匆匆跑到帐外请见。
“快进!”凤齐也顾不上礼数,上前抓住来人的肩膀,“前方如何了?”
亲兵一五一十将外头的情形对他道来,随后又向他转告了萧元闯的话。
“萧将军说,渑人似乎格外在意元帅,反倒不像要开战的意思。还请元帅务必留在营中,不要冒险出去。”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萧元闯便回来了。
他对凤齐道:“殿下,呼延烈退兵了。”
凤齐纳闷,“不战而退?他这又是打得什么算盘?”
上官若思索片刻,问萧元闯。
“将军方才,可在渑军阵中看见了呼延玉?”
凤齐等人出京前,上官若便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由头,劝凤齐尽早收集渑军情报。
因此,渑军中重要人物的画像、履历,凤齐并一众将领早就看过了。
方才在阵前叫嚣的呼延烈,乃呼延老将军的嫡子,勇猛有余,却智谋不足。
他之所以能成为一军统帅,主要还是有个好军师的缘故。
“倒是不曾看见。”
萧元闯仔细回忆了一阵,肯定地说道。
凤齐闻言,更加奇怪。
“呼延烈与呼延玉虽非亲兄弟,却向来是焦不离孟,怎么这一次倒没来?”
萧元闯猜测,“或许正是因为呼延玉没在身边,呼延烈才不敢轻举妄动。”
上官若在脑海中预演着即将发生的一切,那可不是呼延烈这个四肢发达的武将能做出来的手笔。
“以呼延玉的一贯作风,既然此次是渑国主动挑衅,他定会随军而来。”
“只是眼下,不知他又躲在哪处角落里搞些阴诡算计。”
如此想着,上官若不自觉便将脑中所思脱口而出。
凤齐与萧元闯有些惊讶地望向她。
片刻,二人齐声问道——
“上官,你曾与呼延玉很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