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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此处,那人不敢再往下说,只将脸深深埋于臂弯,静候天子发落。

凤堇和上官若对视一眼,脸色俱是微变。

皇家礼制,凡葬礼所用木料,皆为上等金丝楠木。

既然如此,好好的灵牌,哪里会摔一下就裂了?

凤堇思忖俄顷,向父皇进言。

“父皇,依儿臣之见,此事虽确有守卫失职的缘故,但灵牌如此轻易损毁,只怕亦是丧礼仪制有缺。”

“还是要召礼部的人来,问一问才好。”

皇帝居高临下,望着下面的一群蝼蚁。

“礼部的人,朕自然会问责。”

“但这些人玩忽职守,不杀,不足以平朕心头之恨。”

“高宁!”

首领太监应声而入,“陛下有何吩咐?”

“将这些人拖下去,杖毙!”

皇帝的声音极冷,冷到让服侍他多年的高公公也直觉背后发毛。

老太监不敢耽搁分毫,应了一声诺,便指挥着将人拖出。

御书房中,回荡着宫人们临死前绝望的呼号,久久不散。

处理完那群奴才,皇帝将注意力转回女儿身上。

“堇儿似乎瘦了,最近胃口不好吗?”

“劳父皇惦念,许是这两日天热,儿臣有些脾胃失和,无甚大碍。”

凤帝“呵呵”干笑两声。

“如今还未到三月,如何就热了?”

“你要诓朕,也得寻个好些的借口才是。”

“你与朕讲实话,是在为雍儿的死难过吗?”

“是,但也不全然如此。”

凤堇叫高宁换了一杯热茶,亲手端给父皇。

“太子是儿臣的兄长,更是父皇定下的储君,担负着父皇的期望。”

“儿臣为兄长的死难过,更为父皇难过。”

皇帝的眸色深了几分,幽幽开口。

“死了一个太子,朕再立一个便是。”

“能担起凤朝将来的,不止凤雍一个。”

纵使早就预料到父皇的态度,凤堇还是忍不住心底一酸。

是啊,死了一个太子,再立一个便是。

虽然父皇子嗣不盛,但她毕竟还有三个哥哥。

“玄儿和奕儿呢?”

大概是受了凤堇的提醒,皇帝难得的主动开口,询问起自己另外两个儿子。

“雍儿走了这些天,他们竟然不闻不问?”

高宁见皇上又要发作,连忙上前提醒。

“陛下忘了?刚过正月十五,二皇子就奉您的旨意,去南方巡视了。”

“这会子,应该已在回京的路上。”

“四皇子素来体弱,大皇......”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不对,随即改口。

“大公子离京后,他便病了。”

“新年里,四皇子便是强撑着参加的宫宴。”

“许是那次又吹了风,加上时疫作祟,病得愈发重了。”

“老奴昨日才去皇子府上看过,说是现在一日里,顶多有两个时辰醒着。”

“昭仪娘娘担心他的身子,因此下了令,不准府中人将太子薨逝的消息告知四皇子。”

“朕这个儿子,真是纸糊一般。”

凤帝轻描淡写评价了一句,又道:“等玄儿回来,让他即刻进宫见朕。”

高宁应着,又向他通禀。

“陛下,礼部尚书已经到了。”

“您是这会儿见,还是?”

凤堇在一旁听着,心知这是高公公在暗示她回避。

于是,她对父皇拜了一拜,起身离开。

礼部尚书面圣没多久,便被人横着抬出了御书房。

皇帝一道旨意抄了他的府邸,合府上下五十余人,连妻小带仆役,全部就地格杀。

连府中养来看门的一条大黄狗,都没能幸免于难。

圣旨中,给这位从未执过刀剑的文人尚书定了两个罪名。

一,为亵渎太子在天之灵。

二,为犯上作乱,意图刺驾。

没人知道那日的御书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皇帝说有罪,那便是有罪。

况且,凤雍一向广受百姓爱戴。

仅亵渎太子这一条,就足以让这位尚书大人,被牢牢钉于无形的耻辱柱上。

再加一条真伪难辨的行刺罪名,尚书府五十多条人命,便更是无人惋惜。

除了凤堇。

凤堇在后面很长一段日子里,都困囿于深深的自责。

她始终觉得,倘若那一日,不是自己提出需礼部协查,或许这五十多个冤魂,如今都还是活生生的人。

“殿下何必自苦至此?”

“礼部掌管天下礼仪制度,太子丧仪有失,陛下无论如何都是要向礼部尚书问罪的。”

这句话,上官若翻来覆去地说了很多遍。

但饶是她费尽唇舌,依然洗刷不掉凤堇心中强加给自己的罪恶。

礼部尚书一家的惨死,犹如一记敲山的重棒,敲在了朝臣们的心上。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人人自危。

这一日散朝后,皇帝回到御书房,才拿起一本折子,高宁便进来了。

“陛下,占星官在外求见。”

“他来做什么?”

“朕此刻不想见人,你去打发他走。”

“有什么事,让他拟好奏章,拿给上官。”

高宁面露难色,“占星官说,事关朝廷气运,一定要亲口向陛下禀报。”

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沉下脸,让高宁将人带进来。

“微臣参见陛下。”

“你有何事,一定要见朕?”

皇帝的口气十分生硬,话外之意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赶紧滚犊子。

占星官不慌不忙,直起身子回话。

“微臣连日来夜观天象,发现北斗七星大盛,其中开阳星更是尾带小星。”

“古语有云:‘南斗司生、北斗司死’,北斗势大已是不祥,开阳星旁暗星若现,即为死兆。”

“端懿皇太子或许便是因为这星宿不利,才猝然薨逝。”

“微臣以为,此星象大大不利于我朝国运,因此特来面见陛下。”

凤帝闻言大惊,“那你可有破解之法?”

“微臣才疏学浅,实在不知如何破解。”

占星官说完,眼见凤帝又要暴起,忙作恭谨之态。

“微臣从前在外求学,曾遇机缘巧合,拜得一位高人为师。”

“如今先师虽已故去,但其座下大弟子了一承接衣钵,不仅道法一流,对天象占卜一门更是精通。”

“微臣不才,若能寻得了一师兄入宫,或能解此星象危局。”

皇帝闻言,当即下令寻人。

“既有天师可解此困,速速召他入宫!”

数日后,西北塞外,某座山中。

本该在南方巡视的凤玄,正站在一座道观前。

他走上台阶叩了叩门,便有一个小道士出来,认真辨认过他手中的信物,随后引着人往里走。

凤玄跟着小道士拐过几道弯,进了一间静室。

屋子里好像没有人,更没有什么头挽道髻、手携拂尘的仙人。

“昨日收到圣旨,道长已经启程。”

随着这道声音,一个人从阴影里冒出来,左手执着酒壶,右手拎两只金樽。

“二公子可有兴趣喝一杯?”

“凤朝如今,可是没有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