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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若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因为连全然不解内情的卿裴隐,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此人有何不妥之处?”

凤堇对卿裴隐粗略解释一番,他的表情立时严肃起来。

“如此说来,确实有问题。”

“为今之计,唯有先飞鸽传书过去,提醒大公子多加小心。”

上官若深深吐出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将积压在胸腔中的烦扰一扫而空。

“卿大人,你这一路押呼延玉返京,他可有何异常举动?”

卿裴隐这才向二人提起,呼延玉完全就是束手就擒,全无反抗之意。

自渑王都至凤朝京师,上千里的路途,他就一直安静地坐在马车里。

甚至偶然兴起,还能与卿裴隐谈几句诗,论几句道。

“难不成,呼延玉是故意要来京城?”

凤堇的声音如山涧溪流潺潺,清脆而冷冽,一语惊醒梦中人。

卿裴隐忧心呼延玉在牢中生变,急忙向二人道别,匆匆离开。

上官若目送祭酒远去,又劝凤堇回宫。

“如今,殿下正因天命之说立于风口浪尖,不宜再牵扯进北境的纠葛中。”

“不如殿下先回去歇着,有什么消息,我自会转告。”

凤堇抓住上官若的手,殷切嘱咐。

“我明白你的意思。”

“这件事,我不会过多插手。”

“但你也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

“父皇最忌讳内廷的人与外头有往来,何况还是阿昉这样久居边关之人。”

“你与父皇提起他时,一定要谨慎,莫要叫他觉得你别有居心。”

上官若嘴上嫌着她啰嗦,心底却涌上一阵暖意。

“殿下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待凤堇走后,上官若理了理仪容,才往御书房内走。

皇帝见她独自进来,朗声问道:“堇儿呢?”

“朕方才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

上官若向皇帝福上一福,不动声色地走到一旁,往香炉中添了一勺香料。

浓郁的沉水香气味迅即在大殿中蔓延开来,白色的烟雾中似乎夹杂着一股平定人心的力量。

“殿下本是要来跟陛下商议南方灾后恢复之事的。”

“不过刚碰见了卿大人,听闻呼延玉成擒。”

“殿下想着,陛下此刻亟待处理北境之事,大概不得空见她,便先回去了。”

皇帝放下正批阅的折子,揉揉眉心。

“你这香选得甚好,与从前焚的安神香不大一样。”

上官若近前,替皇帝整理堆叠如山的奏章。

“奴婢方才,去天牢中见过呼延玉了。”

皇帝对她的话并不惊讶,只问:“他说了些什么?”

上官若跳过了与凤玄相关的那个故事,只说了些呼延玉似乎另有安排,意欲对凤齐不利云云。

末了,她不顾凤堇的劝告,将阿昉一事对皇帝和盘托出。

皇帝听她讲完,眉心微微一动,抬起眼皮瞧着她。

“朕记得你曾说过,那个阿昉,是个可信之人。”

上官若手上动作微滞,只一刹那,又恢复如常。

“奴婢也未曾想到,会在他身上出了纰漏。”

“依奴婢揣测,恐怕是呼延玉拿住了阿昉的家人,用以要挟他依令行事。”

“因而,奴婢斗胆,向陛下求个恩旨。”

上官若直挺挺跪下,叩首。

“这四年间,阿昉尽心尽力,为陛下与大皇子传递了不少消息。”

“还请陛下顾念他辛苦,饶他一命吧。”

皇帝俯视着上官若,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望着自己。

“上官,你在朕身边跟了这些年,怎么还是如此优柔寡断?”

“他,不过草芥而已。”

“为保朕的皇子安然无恙,死他一个,又能如何?”

上官若心底一片冰凉,仿佛被人扔进冬日的一潭池水里,不断沉下去。

她知道,皇上北巡时,是带了戍卫去的。

她亦知道,他留了两个戍卫在凤齐身边。

只要今日她与皇帝的对话传出去,戍卫必会毫不留情地将阿昉诛杀。

上官若忽然觉得,按照原着的走向发展,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每个人都被命运标记好了未来,就应当按照那条路走下去。

而今,她偏要改写他们的命运,却连累了无辜的阿昉不得善终。

或许,没有人在乎如阿昉这样一个小人物。

可是,上官若在乎。

然而,她的在乎,在当下毫无意义。

除非她做好准备,抛下所有,孤注一掷。

皇帝已经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她垂着头,感觉下颌传来隐隐的痛楚。

“陛下既已经将话挑明,奴婢不敢再多说什么。”

“但为保万全,还请陛下遣人去北境,接应大皇子回京。”

“大皇子孤身在外,虽得朔方府军护卫,但他们到底都是边军。”

“他们可随大皇子出兵夺城,却不能在未得陛下调令时,擅自离开朔方。”

“而自朔方至京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呼延玉既安排了阿昉做内应,难保不会在大皇子回京的路上另做什么手脚。”

这一次,皇帝没有驳回上官若所求。

“得知裴隐回京之时,朕已命萧元闯带上一队精兵,往朔方去了。”

上官若拜倒,将头深深埋在双臂之间,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闷。

“奴婢叩谢陛下。”

“若陛下无其他吩咐,还请陛下允准奴婢告退。”

自御书房中出来,上官若失魂落魄地走在幽长的宫巷之中。

一路上的太监宫女们看她这副模样,均是窃窃私语,议论她是不是开罪了圣上。

上官若刚踏进凤栖宫,便看见凤堇坐在正对大门的石榴树下,跷着脚看头顶盛开的石榴花。

“若若回来了。”

凤堇见她丢了魂的模样,赶忙上前扶住,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再摔了自己。

“是父皇跟你说了什么吗?”

上官若低眉不语,撇开凤堇的手,一步步朝自己的卧房挪去。

凤堇实在放心不下,便亦步亦趋跟在她后头。

一进房间,上官若直冲衣箱而去,从中随意拿了几件衣裳。

随后,她又奔向床边,从床铺下的抽屉里取了些银两。

凤堇越看越觉不对,上前按住她。

“若若,你收拾行囊做什么?”

上官若仿佛刚晃过神来,定定地看了手上的包袱半晌,才对凤堇笃定地道出几字。

“我要出宫。”

“去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