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夫人率先忍耐不住,又怕惊着孙女,只得半掩着面默默流泪。
皇帝也被此情景牵动了心肠,对自己的先前的安排十分懊恼。
“若不是朕执意要拿那贼子的现行,康王妃也不会有此一劫了。”
德夫人拭着面上的泪痕,反过来安抚他。
“陛下何错之有?”
“都是那了一居心叵测,竟敢在陛下寿宴上行刺。”
“幸亏二皇子挺身而出,陛下才得以毫发无伤。”
听了这话,皇帝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才为救自己而负了伤。
他朝凤玄招一招手,示意他近前。
“玄儿,你的伤势如何了?”
凤玄低着头,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恰好落在上官若眼中。
“回父皇,儿臣这只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皇帝似是还不放心,又问道:“当真无事?”
“适才太医说,这袖箭上是有毒的。”
凤玄仍是低眉顺目,一副恭谨模样。
“儿臣已遵照李大人的吩咐,仔细处理过伤口,也服过了解毒的汤药。”
“眼下儿臣也未感到任何不适,想来是李大人配的方子对症。”
皇帝这才点点头,转头对高宁吩咐。
“二皇子今日受了伤,你去命人备车辇,送他回府。”
凤玄也并未推辞,向父皇谢恩告退。
御赐的车马行至二皇子府,廊下早有人在候着。
凤玄下了马车,谢过送他出宫的内侍,才在随从的搀扶下迅速回到了卧房。
才一进门,他便有些支撑不住,直接瘫倒在侧榻之上。
缓了片刻,他强撑起精神,走至墙角立着的楠木架子前,转动上面摆着的一个墨地粉彩花蝶纹灯笼瓶。
随着彩瓶转动,木架连着后头的墙壁“吱呀”一声弹开,露出一间密室。
凤玄扶着墙壁走了进去,对安坐在里头的人低声开口。
“解药呢?”
呼延玉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却没有立刻递给凤玄。
“若我说,我临时改了主意,不想把这解药双手奉上了,二皇子能奈我何?”
凤玄几步跨上前,伸手便要去抢他手上的东西。
呼延玉轻巧一躲,眼看着凤玄身形不稳,跌坐在地。
“二皇子这就失了分寸了。”
“堂堂天家子弟,怎能从我这个升斗小民手上抢东西呢?”
凤玄极力忍耐着胸中愈演愈烈的灼痛,嘶哑着声音问呼延玉。
“你还想要什么?”
“我已经应承你,来日只要我得登大宝,便会扶持你成为新的渑王。”
“我若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话到一半,又有鲜血自喉间涌出。
凤玄将血咽下,“你别忘了,如今你还是从天牢私逃的囚犯。”
“没有我,你以为你能逃得出这京中的天罗地网吗?”
呼延玉一边欣赏着凤玄的狼狈,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瓷瓶。
“二皇子这话,是在威胁我?”
猝然间,他一脚踹在凤玄胸口,将他踢了个狗啃泥。
“二皇子是不是忘了,你的命,现下可是捏在我手里。”
“我奉劝殿下一句,人在屋檐下,要懂得低头。”
“二皇子最好认真想一想,该如何与我说话。”
凤玄骤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努力坐直身子。
“低头?”
“我这一世,低得头还不够多么?”
“面对窦婠,我要低头叫她一声母后。”
“面对凤雍,我要低头叫他一声太子殿下。”
“可这些迫使我低头的人,如今早已成了黄土一抔。”
“你若不把解药给我,大不了你我同归于尽,黄泉路上还有个作伴的。”
呼延玉蹲下,近距离盯着凤玄蓄满决然之色的双目。
“二皇子真是嘴硬,实在没趣儿得很。”
他默然片刻,复道:“解药,我可以给二皇子。”
“只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呼延玉将药瓶放在凤玄的掌心,将他的手指合拢。
“我要二皇子,给我一个人。”
凤玄打开瓶盖,倒出一粒药丸囫囵吞下,才想起问呼延玉要什么人。
呼延玉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说出了凤玄意料之外的名字。
“我要凤堇身边那个宫女,上官若。”
凤玄忽地一阵剧烈呛咳,呼延玉站起身,走到旁边,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二皇子这药吃得太急了些,还是得喝口水顺顺。”
凤玄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又自行顺了顺气,才不可置信地对呼延玉开口。
“你踹我一脚,就是为了一个宫女?”
呼延玉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笑出声。
“她可不是个普通的宫女。”
“她……很有趣,我很喜欢。”
凤齐看着呼延玉颇有些痴的神态,无言以对。
良久,他才艰难起身,拍了拍胸口。
“你或许还不知,上官若早已不是凤堇身边的人了。”
“她如今是在御前行走的女官,你想要她,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呼延玉理所当然道:“我知道。”
“所以,这不是请二皇子帮忙嘛。”
凤玄指了指自己胸前残存的脚印,示意呼延玉看看。
“你管这,叫‘请’我帮忙?”
呼延玉伸手按上凤玄的胸膛,还摸了几下。
“二皇子这不也没什么大事吗?”
“我这人,惯于先兵后礼。”
凤玄嫌恶地打掉呼延玉的手,往后撤了一大步,警惕地看着他。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莫不是还有什么龙阳之癖吧?”
呼延玉愣了一愣,将手缩回背后。
“我不过是替二皇子检查一下,看看方才那一脚有没有伤及胸骨。”
“二皇子这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些。”
凤玄不免有些尴尬,便主动扯开话题。
“今日了一出手,未能将凤齐射杀。”
“你那个妹妹,替他挡下了袖箭,正中后心。”
“哦?”
呼延玉勾了勾唇角,轻笑。
“可惜了。”
凤玄见他如此反应,不由好奇道:“你不救她?”
“我听说,她自小在你府中长大,跟你是很亲近的。”
呼延玉将凤玄手中的药瓶收回,摇了摇头。
“二皇子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是因为那袖箭与你只是擦颈而过,渗入体内的毒素并不多。”
“饶是如此,二皇子方才回来时,也几乎站立不住。”
“而如你所言,熹儿伤在后心。”
“一旦毒入心脉,便是大罗神仙,也再难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