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河说出这句话时，双手紧握成拳，死死攥着衣摆一角。
他的神情就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垂头丧气，担心受到长辈的责骂。
上官若一看便知，他这是在自责。
好不容易查清了自己的身世，却连为生母上一炷香都做不到。
这让萧河如何放得下。
可上官若此刻还顾不得安慰他。
根据楚云留下的手书，他的妻儿曾受到上官朔胁迫。
有没有可能，胁迫楚云妻儿的，根本就是另有其人？
思及至此，上官若又问萧河。
“你父亲虽然下落不明，但你母亲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楚家妇。”
“以楚总管身前的声望，妻子因难产过世，怎么会入不了楚家祖坟？”
萧河看起来有些沮丧，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阿河不知道。”
“根据得来的消息，只说母亲是生产时胎位不正，最后一尸两命。”
“但母亲的尸首，却从未有人见过。”
这一下，问题可就大了。
楚云明明身死却传成下落不明，身怀六甲的妻子尸首不知所踪。
唯一还活着的儿子被人当成孤儿捡回家，还失去了幼年的所有记忆。
十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官若又想到了她房间中的云瓷。
那批传说中被楚云送给亲朋好友的“残次品”。
难道楚云和凤玄有什么交集？
可楚云死的时候，凤玄还只有十二岁。
但这座建制恢宏的二皇子府……
是由前朝将军府改建而来。
也就是说，这里，是皇帝从前的居所。
或许，和楚云有私交的，是昔日的凤将军？
然而，世事变迁，已非昨日。
旧时的凤将军已成为万民之主，往昔的开国首辅和官窑总管均已化作森森白骨。
今时今日，再想查明三人之间是否有些故旧，可谓是难上加难。
无奈之下，上官若只得先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阿河，今晚去查探，你可需我帮你准备些什么？”
萧河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上官若是在说下湖的事。
联想到府中多年来盛传的水鬼流言，萧河背后顿时寒毛直立。
“姑娘，这个湖，咱们还要下吗？”
“今日不是已经从湖中捞出了一具尸体？”
“想来昨夜我们听到的落水之声，便是那太医造成的。”
上官若瞧着他一脸惴惴，出手拍着他的肩膀安抚。
“怕什么，我会做你最坚强的后盾的。”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
“在岸上。”
眼看萧河的脸色白了一白，上官若才收起与他玩笑的心思。
“虽然在湖里发现了李太医的尸首，但我并不认为昨夜那声响是他发出来的。”
“很简单，不管李大人落水前是生是死，都不可能在你去察看的时候，毫无影踪。”
“活人落水，会挣扎；而尸体入水，会浮起来。”
“所以我更倾向于，昨夜你我听到的声响，是一个别的什么人，或什么物件导致的。”
“比如，当时跳入水中的，是呼延玉。”
上官若这一句话，引发了萧河的惊诧。
“呼延玉？”
“他大半夜不好好在房里睡觉，跑出来跳湖玩？”
待上官若将呼延玉可能已经离开京城的消息对萧河一说，他的神色便凝重起来。
“姑娘是怀疑，二皇子府的湖底，有一条直通城外的水道？”
上官若点点头，又问了萧河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之前大家为何都说湖里有水鬼？”
萧河悄然开口道：“不是说，是真的有人看见过的。”
“多年以前，有个丫鬟半夜路过花园，听见湖中似有异响，便走过去看。”
“这一看不要紧，却见一个披头散发、分不清男女的人，正从湖里往外头爬。”
“丫鬟被吓得惊叫出声，也惊动了那个半截身子还在水里的人。”
“可他并没有继续上岸，而是转身潜回了水里，消失不见。”
“那丫鬟当即跑回房间，向同屋的姐妹说了此事。”
“另一个丫鬟也是睡得迷糊，只以为是她看错，安慰了几句，便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头天晚上撞见水鬼的丫鬟便没有按时起身。”
“同住的侍女寻思着她大概是前夜受了惊吓，也没去叫她，还替她在主子面前告了假。”
“谁料到了正午，侍女回房见姐妹还没动静，担忧她真的被吓出了什么毛病，便去掀开她的被子察看。”
“一看之下，才发现那丫鬟早就断了气，脸都青了。”
萧河讲述这些时，语气中已经没了从前提及水鬼时的那种心惊胆战。
若是湖底真有一条水道通向外面，那么湖中突然出现而又骤然消失的人，便有了解释。
至少，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不是个鬼魂了。
“听起来，更像是那丫头偶然间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人，从而被杀了灭口。”
上官若神色坦然，一句话总结了上文。
萧河也附和道：“如果真如姑娘所言，有那样一条通路，这确实是个合理的猜测。”
“所以，就要请你来帮忙确认一下了。”
上官若摆出露着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尽平生之所能来展现自己的诚挚。
但是在萧河眼中，此刻的上官若就像一个黑心的奸商。
不但打算卖了他，还要残忍地让他亲自数一数自己的卖身钱。
虽然现在关于水鬼的事情还有待商榷，但湖里刚来出来一个死人，却是毋庸置疑的。
萧河别别扭扭，就是不肯给上官若一句准话。
过了许久，两人还沉浸在这一场无声的拉扯中。
上官若的耐心加渐渐耗尽，但这毕竟是她在求人帮忙，态度总不好太嚣张。
于是，她又换了一个思路。
“要不然，你在岸上把风，我下湖去看。”
“反正，我也不忌讳这些神啊鬼的。”
萧河面上一副如奉大赦的模样，对上官若连连鞠躬。
“只要姑娘不让阿河下水，阿河以后什么都听姑娘的！”
事实证明，萧河还是太年轻。
当两人乘着月色来到湖畔，萧河看着上官若手中的一卷麻绳，不解道：“姑娘拿这个做什么？”
上官若一边将绳子一头往腰上缠，一边嘱咐他。
“你也系上，系紧些啊！”
萧河愣愣地拿住绳子的另一头，有些迷茫。
迎着萧河疑惑的眼神，上官若淡定地做了一个动作——
她一脚，将萧河踹进了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