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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儿眨巴着双眼定定瞧着凤堇,言辞恳切,看不出有一点作假的痕迹。

“那日殿下自崇文阁中回来,也不知是怎么了,连发髻都未顾上拆,直接倒在榻上便睡。”

“奴婢担心殿下顶着那一头珠罗凤钗睡得不舒服,就上前帮殿下把发饰都拆了,又端了水进来帮殿下擦洗。”

“殿下当时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嘴里咕哝着什么王兄、母后之类的,奴婢也没听得太真切。”

“正当奴婢打算出去时,殿下突然坐起身,直奔妆台而去,又从妆奁匣子底下取了封信出来塞在奴婢手里。”

采儿一边说着,一边转到另一侧的书架上,挪开几本书,从后面拿了一个红木盒子下来,打开。

“殿下,您可是在找这个?”

上官若留心着小宫女的神态,见她一举一动皆是泰然自若,毫无忸怩作态之嫌,心底便更信上了几分。

再往采儿捧着的红木盒子里看去,最顶上赫然是一封署名凤齐的信笺。

上官若进前,接过采儿手中的物什,分量很是有些不轻。

她伸手进去略翻了翻,见里面放着的纸张上,大多皆为凤堇的字迹。

“这是?”

这些东西,是连上官若也不曾见过的。

碍着身份之别,她不好直接拿出来看,只得先耐着性子出言询问。

“这是,我给母后写的家书。”

凤堇朝上官若招手,示意她将盒子递给自己。

“自母后离去,我常常在夜里梦见她。”

“每到逢年过节之时,思亲之情尤甚,我便会提笔写下想对母后说的话,收在这盒子里,聊做寄托。”

“这么多年过去,竟也攒下这厚厚一沓了。”

上官若敏锐地察觉到,凤堇用得是“离去”这样中性的词,而并没有点明皇后还活着。

再看采儿,她眼圈也开始有些微微的泛红,像是为凤堇的话所触动。

“殿下这份情意,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一定能收到的。”

采儿这句话,竟已带上了若有似无的哭腔。

如若这都是在做戏,那她的演技,可比现代不少所谓的演员要好太多了。

“采儿,既然这盒子是存放殿下给娘娘的书信,你怎么把康王殿下的信也收进去了?”

采儿面上微微泛起赧意,垂着头不答话,只用手指拼命绞着帕子。

雪青色丝绢被她扯得厉害,连带上头绣着的玉兰也变了形。

她一个劲儿拿眼去瞟凤堇,搞得凤堇心中亦有些莫名。

“若若问你什么,你照实答就是了,瞧我做什么?搞得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

采儿得了她的首肯,才终于将那晚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殿下将这封信交给奴婢之后,也不知是中了邪还是怎么,死活都不愿意好好回榻上睡觉,死活都要拉着奴婢说话。”

“奴婢怕把这信弄污了,刚巧瞅见书架后头的木盒,便暂时放了进去。”

“本是想着等哄殿下睡着了,奴婢再去另外寻个地方存信,哪知殿下硬生生拖着奴婢疯到后半夜,奴婢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后来又赶上要准备除夕夜宴,奴婢忙得脚不沾地,便不留神将这信的事忘记了。”

上官若听得好奇,追问。

“公主到底拉着你做什么了?说个话而已,能把你累成这样?”

凤堇抬起眸子望向窗外,皎白的月色洒在院子里,如同一片自天顶泼洒下来的银河。

她的记忆渐渐苏醒,回到了那个晚上。

那一夜,她在崇文馆中宴请众学究,一时没收住,便喝得有些多。

她对自己如何回到云庆阁毫无印象,更别说采儿口中后来发生的一切。

但她隐隐觉得,不能让这丫头接着往下说了。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出言阻止,采儿的话已经顺嘴出去了。

“姑娘可说呢,殿下抱着奴婢的腰不撒手,口口声声唤奴婢为卿大人。”

那一刻,凤堇觉得全身的血都涌上了脑门,憋得快要炸了。

采儿的又一枚炸弹丢的准确而决绝,正中凤堇眉心。

“殿下还对奴婢说,‘裴隐,我是真的心悦于你。’”

凤堇尖叫一声,捂着耳朵奔向床榻,像只鸵鸟一般将脑袋埋在软乎乎的被褥里。

上官若好笑地看着落荒而逃的公主,拉着采儿走到外间茶桌旁坐下,倒了两杯茶放在桌上。

“殿下还说了什么?”

凤堇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里间闷闷传出。

“上!官!若!”

俗话说得好,最可怕的不是喝醉酒,而是酒醒之后有人帮你回忆。

凤堇这一次醉酒,足够在她的心里留下永不可磨灭的印记。

“殿下知足吧,至少你还是回到自己宫里才开始撒酒疯的。”

上官若强忍着笑安慰她。

“要是殿下真在崇文馆中抱着卿大人哭诉,只怕那话本就更精彩了。”

比凤堇反驳的话更早到来的,是她腹中叽叽咕咕的声响。

不知不觉已近子夜,而她们的年夜饭早就凉在了桌上。

“奴婢去将菜热一热,怎么也不能饿着肚子过年。”

采儿匆匆忙忙拎了食盒出去,留下凤堇和上官若对着那封署名凤齐的信发呆。

“若若,你瞧这信上的字迹,分明与王兄一模一样。”

“真是有人仿了他的笔迹,又假造了一块丝帕,意图诓骗我吗?”

“可知道母后还活着的人,并没有几个。”

上官若默默将信扔进炉火,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

“这或许,只是一次试探。”

“若殿下自乱阵脚,便会授人以柄。”

“一旦殿下有什么动作,这封信并那方丝帕,就是殿下欺君的证据。”

“所以,咱们什么都不能做。”

“哪怕这两样东西都是真的,是康王殿下一时情急没有顾得上避忌,咱们也只能当全然不知此事。”

“可母后那边……”

“殿下,我方才仔细想了想。”

“康王殿下书信进京已有月余,若凤玄真抓到了皇后,他不可能按捺至今,毫无动静。”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如今得不到母后的消息,你叫我如何心安。”

“殿下,”上官若紧紧攥住凤堇的手,“你再信我一回。”

“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而不出正月,陛下那边必会有新的动作。”

“此事,我们管不得。”

凤堇的双眼一下子瞪大。

“若若,你……”

“是要我为了权位,舍弃自己的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