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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统领这是何意?”

凤玄试图挑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才稍稍抬了抬手,只觉得沈诺的力道又大了几分,似乎已经有血丝从冰冷的刃下渗出。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半步。

沈诺步步紧逼,没有给凤玄留下半点逃脱的机会。

萧元闯跟上去,亲手卸了凤玄的兵器,随即拍了拍沈诺的肩膀,示意他将人放开。

“将军……”

沈诺有些迟疑,但仍旧听话地将佩剑收回了刀鞘。

他进来之前已经命人控制住了凤玄带进宫的亲信,此刻殿门紧闭,御林军把守正堂,戍卫暗藏在屋顶,凤玄可谓是插翅难逃。

凤玄看着眼前的情形,忽地仰天大笑,笑得眼泛泪花。

原来,他才是今日被人请入瓮中的那一只鳖。

他自以为缜密的计划,就如同他的母亲一样,是个笑话。

他被萧元闯押着来到皇帝跟前,膝窝一痛,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小连子也被沈诺拎了过来,一把掼在地上。

内监连滚带爬地膝行至皇帝脚边,扯着天子的衣角,涕泗横流。

“陛下,陛下,都是安王逼迫奴才的,是安王伪造了遗诏,又逼迫奴才替他加盖天子绶印,奴才只是,只是……”

皇帝俯下身来盯住小连子,似笑非笑的表情比怒意冲冲来得更加骇人。

“只是什么?”

小连子在圣上看似秋水无波的眸中看到了弥漫的戾气,瞬间被吓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沉寂半晌,他开始癫狂起来。

“奴才…奴才有安王与渑人勾结的证据,只求陛下饶奴才不死,奴才什么都告诉您,都告诉您……”

皇帝厌恶地将人一脚踹开。

“将这奴才拖到外间去,没得脏了朕的衣裳。”

小连子松了一口气,以为皇帝看在他站出来指证安王的份上,能留他一条贱命。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

皇帝挥挥手,示意沈诺近前。

“再过月余便是端午,灵山之上的蛇虫该多起来了。”

“你近日可听说过,是否有百姓在山上遭遇毒蛇侵袭?”

沈诺愣了一愣,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启禀陛下,灵山林深树密,年年都不乏毒蛇伤人之事。今年虽还未听得通报,但想来也是不少的。”

皇帝面上笑意更甚,眼神却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恶毒。

“那沈卿就去走一趟,多捉些长虫回来,也算是为民除害。”

“捕回来的蛇也不能浪费,送去跟那奴才作伴吧。”

一语惊四座,小连子拼命挣开架着他的军士,惨白着脸对皇帝连连叩首讨饶,却只是在做无用功,还是被人连拖带拽地拉出大殿。

跪在外头的朝臣们见他如同见了瘟神,齐刷刷给他让出一个角落,唯恐避之不及。

内监已经软了双脚,如同一堆垃圾般被扔在地上。

处置小连子时,凤玄全程未置一语,就在侧旁冷眼旁观。

皇帝也仿佛忘了他的存在,从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朕累了,你们都散了吧。”

“萧卿,你送安王回府。”

凤堇刚想出声质疑,余光恰好瞥见上官若朝她轻轻摇头。

于是她朝父皇一礼,“那父皇好生歇息,儿臣告退。”

她还未转身,就听见皇帝又唤她的名字。

“堇儿。”

“跪在外头那些人,你去替朕处置了。”

“要记住,不可太过宽仁。”

凤堇有一刻的呆愣,随即应道:“是,儿臣遵旨。”

乾宁宫的殿门开了。

凤堇站在最前头,迎着午后最耀目的日光。

鸟儿在屋脊上叽叽喳喳,仿佛在诉说这人间芳菲四月天。

经历了去岁漫长的冬季,厚重的土壤中积攒了充足的养分,催着今年宫中的牡丹开得格外早。

一簇簇锦团姹紫嫣红地绽放,宛若璎珞宝珠缀在大地之上。

宫门一闭一开之间,许多人的命运便被颠覆。

凤玄从朝堂上炙手可热的皇储人选,沦落成了幽禁府中的落魄王爷。

曾追随他的那些朝臣,或挂靴而去,或下放出京,但终归都保住了性命。

凤堇虽得了父皇的嘱咐,叫她不可太过宽仁,可她依旧不忍看着那么多府第因凤玄的野心而家破人亡。

皇帝知道后,对她的处理方式也没有多加置喙。

他做了几十年的君王,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凤堇身后早已成群结队。

从前他放任凤玄的逾矩,又明里暗里扶着凤堇,无非是想让他兄妹二人互相牵制。

可他未曾料到,因为他这一份制衡之心,竟致使他的亲生儿子,想要他的命。

凤玄终究,还是更像他的母亲。

景祀五年末,将军府里的夫人窦氏和侍妾林氏前后脚怀上身孕,可谓双喜临门。

可凤将军却不似外人看起来那般喜悦。

他已经查明,这个林氏,乃是由渑国细作假扮。

他不露声色地计划着制造一场意外,让林氏悄无声息地消失。

直到那一日,林氏主动找到他,向他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她向他诉说着自己的爱意,诉说着她甘愿为他背弃自己的家国。

她向他坦诚了渑国在大宣所有的暗桩布置,这些消息最后助他顺利地成为了景帝眼中最得力的臣子。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日渐隆起的小腹上。

“将军,这是咱们的孩子。您看,他在踢我呢。”

凤将军犹豫了。

那毕竟是他的孩子。

林氏该死,但不能带着他的孩子去死。

数月后,将军府传出消息,林氏临盆时遭遇难产,生下一子后血崩而亡。

凤将军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可他却没有料到,林氏临死前留下血书,送到了姐姐手里,求她务必要将她身死的真相告诉自己的儿子。

直至这么多年后,他终于想明白,为何当他用白绫勒住林氏的脖子时,林氏毫无挣扎之意,只是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话。

“凤琮,你会有报应的。”

林氏没能用爱,换来夫君的情。

于是她留下遗言,用长达二十余年的恨来对抗。

皇帝剧烈地咳着,脑中响起卫太医的话。

“陛下这毒中得太深,微臣实在无能为力,只得拖一日算一日。”

他曾经亲手勒杀了自己儿子的母亲。

如今,也终将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上。

正所谓报应不爽,一切皆是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