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儿面上现出似懂非懂的神情,望了望上官若,又望了望坐在她对面的凤堇,转身小跑着出去了。
凤堇又坐了一会儿,一直到夕阳彻底沉在地平线之下,才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去。
她明白上官若的心思,而这份心思,也恰好与她的打算不谋而合。
才从昨日回忆中脱出身来,上官若耳朵微动,外头响起一阵微弱却急促的脚步声。
听着,不像是凤堇或采儿的动静。
上官若疑惑着自窗子内探出头去,朝那声音的源头张望,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瞧见。
“怪了,难不成是我幻听?”
午后的骄阳渐渐西斜,穿过重重屋檐,在上官若面前的小几上留下斑驳的影。
房中被炽热的阳光烘得微暖,晒得人也有些浮躁。
上官若伸手想放下支着窗子的木撑,白皙的手指刚刚搭上窗沿,便有一个小小的花苞从窗缝飞跃而入,正落在她衣裙间。
这样孩子气的把戏,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
上官若只做不觉,高声逗着来人。
“哎呀,这是哪家的小花仙下凡,直接对我投怀送抱了?”
紧接着,又是一朵盛开的赤色芍药被人从外头掷进来,像是在应合她言语中提及的花仙。
上官若捡起开得妖艳的赤芍,举到鼻尖处,闭上眼深深嗅了一口。
待她再睁开眼,令仪郡主的小脑瓜就从窗子右下角冒了出来。
“姨姨喜欢菡儿带过来的花吗?”
上官若将花放到一旁,出了房门绕至窗边,蹲下身来平视小郡主。
“郡主今儿怎么自己来了,您身边的乳母和丫头呢?”
凤清菡圆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嬷嬷前些日子被祖母打发出宫了……”
话到一半,便有个身着碧色青罗裙的宫女气喘吁吁追进来。
凤清菡扭头看她一眼,努努嘴向上官若示意。
“喏,月川姐姐在后面呢。”
月川惶急的神色在看到令仪郡主的一刹那放松下来,脚步也缓了。
等人到近前,宫女先向上官若微微颔首示意,随即蹲下来,拍了拍凤清菡衣角上沾染的尘土。
“郡主,咱们下次跑慢些可好?”
上官若瞧她汗出得已然浸透了衣领,便对令仪道:“郡主,外头天热,不如到屋里歇歇可好?”
继而,她又向宫女笑一笑,“月川姑娘也随郡主进来喝杯茶,喘口气吧。”
月川朝她屈膝一礼,牵着郡主的手进了房间。
上官若当头进去,走至茶桌旁,刚想斟茶,便被月川叫住。
“不敢劳动姑娘玉手,奴婢来吧。”
说着,她将令仪抱到软榻上坐好,才反身出来,先倒了杯白水端到郡主面前,又倒了一杯茶递给上官若。
“姑娘怎么不给自己也倒一杯?”
上官若将茶盏推到她面前,“这茶喝着不错,姑娘不妨试一试。”
月川打量了一眼白瓷杯中飘着的翠绿芽叶,笑着婉拒。
“奴婢不似姑娘这般有福,哪里喝得上这么好的狮峰龙井。”
上官若眼皮微微一跳,也不说什么,只站起来取了一方丝帕沾湿,过去替郡主擦拭汗透了的前额和后颈。
“方才听郡主讲,德夫人将郡主的乳母打发出了宫,姑娘可知是什么缘故?”
她拿余光斜着月川,瞧见她听到自己问题时面上闪过些微惶色,迅疾又恢复如常。
“都是主子下得决断,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哪能知道个中缘由呢。”
上官若继续问道:“我记着,月川姑娘与乳母是一同自康王府进宫的,应当也算是熟识。”
“出了这样的事,难道姑娘连问都未曾问过嬷嬷一句吗?”
月川尬笑,“嬷嬷离宫那日,奴婢陪着郡主在御花园中荡秋千,也是回了宫才听说。那会儿,嬷嬷已经走了,因此没来得及问。”
她微顿了顿,又道:“姑娘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姑娘与嬷嬷也有交情?”
上官若将用过的帕子随手丢进铜盆,背对着月川。
“只是忽然间听郡主提起,有些好奇罢了,还请月川姑娘切莫见怪。”
她语气轻松,似乎还带着一点笑意,而铜盆中的水却倒映出她毫无表情的脸。
那狮峰龙井,本是凤堇特意拿过来叫她尝鲜的。
月川作为郡主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连喝都未喝一口,只凭借其色香,便轻易道出了它的品名。
这岂是寻常侍女能做到的?
郡主身边那个乳母定然不简单,而这个月川,也未必清白。
想到这里,上官若回转身,瞧着有些迷瞪的凤清菡,笑意盈盈道:“郡主可是没有歇午觉,这会子觉得困了?”
小郡主摇摇晃晃地“嗯”了一声,闹着要人抱。
上官若连忙将她抱到自己榻上,为她盖好锦被,又来到茶桌前,对月川轻声细语。
“郡主在我这里睡着,姑娘且先回元和宫,与德夫人通禀一声,就说郡主歇在凤栖宫了,要是醒得晚,便等用了晚膳再送回去。”
宫女伸头望了望令仪郡主熟睡的小脸,似是有些不放心。
“怎好在此叨扰姑娘,还是让奴婢抱郡主回宫去吧。”
上官若按住正欲起身的月川,“郡主才睡下,若是这时抱出去,只怕会吵醒了她。”
月川又道:“那奴婢留下看顾郡主,姑娘只管去忙自己的。”
上官若摆摆手,“我如今哪还有什么要忙的?姑娘还是先回去一趟,免得郡主出来时间长了,惹德夫人担忧。”
月川还想找借口留下,上官若蹙眉,假意嗔怪。
“难不成,姑娘是怕郡主在我这里有什么不妥当?”
宫女忙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姑娘莫要多想。”
随后,她只得起身往外走,又对上官若道声辛苦,告辞离开。
确认了人已走远,上官若缓缓走回榻旁坐下,戳一戳床上娃娃粉嫩的小脸。
“月川走了,郡主可还要接着装睡吗?”
凤清菡唰一下睁开眼,“姨姨怎么知道菡儿在装睡?”
上官若掐了一把她似能揉出水来的腮帮子,“奴婢不知道,猜的。”
小令仪扁扁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姨姨骗人,讨厌!”
上官若看着她气鼓鼓时圆润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又上手去刮了下她的鼻子。
“还不是郡主先骗奴婢的?”
“郡主有什么话,一定要避着月川才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