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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月色入高楼 > 第13章 七妹妹,想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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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要他的命!你个瘟神你怎么不去死!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你去死吧去死吧……”阿七还待扑上去,奈何身后陈根陈杏死死拉着她,令她踢出去的几脚都落了空。

温茶一直趴在那,左腿僵直着,左胳膊也无力地垂在地上,这时才斜了身子朝着阿七道:“七妹妹,你说的对,我该死,你打吧,打死我活该!你打死我吧,呜……我跟二哥……我们就不该去啊,省城哪有我们当的官,天天累死累活吃的是猪食干的是骡马的活,我跟二哥比咱家的长工还不如呜呜……”

“什么,让你们当牛做马?老四呢?老四干什么去了?”阿七赤红了眼,也许这一刻她的心里,雷四已经不配为兄,她连一声“四哥”都不屑于呼出口了。

“老四?不提他还好,一提他,那伙人就把我俩往死里打,说……说……”“说什么?”“说打的就是二哥,谁叫他是雷争气的哥,他们目标明确就要是要二哥的命啊,我听见他们的一个头目说的清清楚楚,杀二哥是故意报复老四,我这条烂命人家还看不上要,让我来报信……”

阿七的身子一晃,雷四,都是雷四!

“七妹妹,五妹夫也是无能为力,他为了救二哥,头上挨了一铁棍,晕了一天才醒的,你就饶了他吧,原本岳父不让他回来,是他硬要送二哥一程,才挣扎着跟来的,大夫说了,他的胳膊腿都是粉碎性骨折,就是好了也……”汪坤扶起温茶,唠唠叨叨地向阿七解释着。

这一个月以来都是他陪着温茶,知道他委实不好过。

“阿爹,他早就知道的吗?凶手呢,杀人偿命,杀死二哥的人给二哥偿命没有?”

“消息最早到岳父手里,他叫我去看护五妹夫,二哥的事有老四负责谁都不能告诉,后来我听说,听说那些人来头大,私了了。”

“阿爹?阿爹!我要去问问他,二哥就这样白死了吗!阿爹为什么不喊人去给二哥报仇?”

陈根麻利地抱住了阿七的胳膊:“不要,你不能去,阿七你别去啊。你忘了你是嫁出去的女儿了?”

气场一下子冷了下来,阿七怒目盯向陈根,后者虽然怯怯,却没有放开死死抓着阿七的手。

汪坤赶紧打圆场:“七妹妹,岳父那里暂时还是别去了吧,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追究……”

“怎么?连你们……是不是连你们都觉得我这泼出去的水,没那个资格替二哥叫一声屈?”眼风所到之处,有人怯怯,有人喏喏。

“七妹妹, 我知道我的话你不爱听,可我还是要说,你现在去找岳父,什么也干不了。为了老四的前程,岳父已经忍气吞声了,你现在去就是送上门的出气筒……我们知道你伤心,我们也伤心也为二哥叫屈,可是这个时候去责问岳父,实在不是好时机,七妹妹你冷静一下,让二哥入土为安吧,他……惨啊他……”温茶哀求着,情不自禁哭出声来。

“你闭嘴,这里谁都可以说,就你没资格这么说。当初你跟二哥一起走的,现在呢,你还在这里叨叨,二哥去哪了?你把他弄去哪里了?”阿七的声音歇斯底里。温茶汪坤喏喏难言,陈根看了看几人,低低地说:“阿七,你这是迁怒……”二哥的死能怪得了五姐夫吗?后面的话被阿七一个眼神生生逼了回去。

“七妹妹,想想二嫂和两个孩子,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凶手,二嫂和孩子才是我们该关心的,二哥这一去,她们才是真正塌了天啊。你这一去跟岳父闹僵了,他不会怎么你,可难保不对二嫂有意见,你想让她们娘儿几个以后的日子更艰难吗?”温茶抹了一把脸,接着道。

此刻,就算是阿七啐他一脸踹他几脚,他还是要拦着她。

阿七的脚步越来越重,仿佛被绑了千斤重的石头,费好大的劲才抬起的脚,不知不觉又停了回去。她的眼前浮现出下午的情景,二嫂不声不响的模样和她眼角的泪,两个孩子啃着点心,脸蛋上泪一道尘一道,活像两只流浪猫。

远处,法事结束已经起棺了,八个一袭青衣的壮年男子在阴阳先生的导引下抬着棺材往点好的坟地走去。阿七望着抬棺诸人凌乱的脚步,将雷四恨了个死。据说逝者若是死不瞑目,会将所有的怨念都加诸于棺木上,导致棺材异常沉重,别说四人八个人,即使是十六人三十二人抬棺,也会压弯了腰。二哥,可怜的二哥,苦命的二哥,他死不瞑目啊!

阿七不忍再看,转头便走。陈根追着问她去哪里,她充耳不闻。不得已陈根跟了上去,才走不到一里,就被阿七发现了,她冷冷地拒绝他的跟随,奈何陈根走走停停就是不直接离开,总跟阿七保持着那么一段距离。

阿七停下脚步,远处的陈根也停了下来。夜幕似一块黑布抖头罩下,地面余热徐徐散去,山风像被一根无形的鞭子抽着,窜得更快了。陈根缩着肩膀将手筒在袖子里,倔强地不肯独去。

赌气似的站了一会儿,阿七终于败下阵来,朝着家的方向迈开步去。身后陈根不远不近地跟着,悄无声息。

陈根其实是个很怕黑的人,夜里从不单独出门,阿七因此很是瞧不起他。陈员外只是她的公爹,可是比起陈根,她倒更像是他亲生的。耳边又响起出门前陈员外的叮嘱:“阿七,你也是当娘的人了,要三思而行三思而行呐……”似乎有那么一点理解他“打预防针”的用意了。

阿七最终还是去找了雷员外,与其说她想知道阿爹对这件事的解释,还不如说她想要一个安慰。面对她的质问,雷员外选择了沉默,他装了一锅又一锅的烟,把烟锅子抽得呼噜噜呼噜噜一阵猛响。

“阿爹,为了老四是不是?为老四那所谓的狗屁前程,就让二哥白白枉死了?在你眼里,就只当老四一个是儿子……”回答她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小到大,雷员外宠阿七如掌上明珠,这一巴掌开天辟地,伤的不仅仅是阿七的脸面,她心痛如刀绞,当即发誓再也不踏一步进雷家堡。

雷员外打完也后悔了,可惜道歉的话无从出口,只是之后在逢年过节的节礼中,看见阿七单独备了一份礼给她二嫂母子,心下稍慰。

雷二之死至此盖棺定论,时间小火车拉着一干人等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站点,阿七坐在车上,被忽悠得头晕脑胀,恶心想吐却不得不捂住嘴巴。

“回来了啊,招娣来到爷爷这儿来。阿七,镇里你王三叔要借四十升粮种,已经说了好几次了,下午呢也没啥事儿,你看着准备一下,明天就送过去吧,天儿似乎要变了,唉,不知不觉,又要到年关了,都说年难过年难过,我活了这大半辈子,总算把这话给吃透了,唉。”

陈员外提了个马扎坐在院子里,身后是一堆黄灿灿的玉米棒子,脚下是搓下来的玉米粒,见了孩子他丢了棒子把孙女抱在怀里,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一席话下来,叹息了好几次。

招娣迈着小短腿快速地投进了陈员外的怀里,她已经三岁多了,比同龄的孩子健壮,阿七在地里挖土豆,她跟在身后帮忙,等阿七直起腰来,脚下的土豆大半已经被她捡到框里了。

阿七领着孩子挖了一筐甜菜回来,打算晚饭煮一锅土豆和甜根。甜根便是甜菜的根,做甜点的主要配料,比那货郎手里的饴糖还要甜几分呢,孩子们可爱吃了,隔三差五煮上几个等于过儿童节了。

阿七带着小不点儿又背着重筐,一路上走得热汗淋漓喉咙冒火,放下筐就着小槐的手灌了好几碗水,才感觉又活过来了。

小槐十六岁却像十二三的样子,瘦瘦小小的像个大豆芽,是阿七端午前去县里时遇到的逃难者,跟她阿娘相依为命四处乞讨,阿七将娘儿俩带了回来,小的专门看两个孩子,大的正好帮厨——刘婶子年纪大了难免顾此失彼。

何况两个孩子都到了淘气的阶段,一起闹腾颇是费人。她们对严肃的老太太敬而远之,却爱亲近刘婶子,一天到晚地歪缠着她。阿七不能不考虑为刘婶子减负。

“又是借?镇上刘家李家韩家借去的粮食都还没还,刘家已经三年了这是不准备还的架势吗?阿爹,你也不能一味容忍着他们,这几年年成不好我们也吃劲,哪能老是这样只出不进啊?”阿七洗了把脸,接过小槐手里的毛巾边擦边跟陈员外发牢骚。

小槐这孩子还算机灵,侍候人很有眼色,瞧见阿七擦完脸收毛巾的功夫又将雪花膏递了过去。当日带她们回来她娘刑嫂子是签了卖身契的,从此娘俩便是陈家的下人了,阿七不喜她的名字田妞,偶一抬头瞧见了东阳山上那棵槐树王,思绪如脱了缰的野马,顺口便叫了个小槐,算是给她赐了新名字。

“你王三叔……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说借那就是借,当年我们一起上私塾,他对我也颇有照顾,这几年镇里的生意借他不少光,不好拂他的面子。”招娣跑去找妹妹了,二妞还不会走路,跟着老太太在上房大炕上玩。

他端起身后小几上的茶杯抿了抿,捡了两个棒子接着搓起来:“至于其他几家,都是镇里的大户,朝里有人那喘口气出来都是粗的,他们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咱连想都想不到十之其一,阿七啊,以后跟他们打交道,宁可吃点子亏。啊?”

阿七默然,不得不承认陈员外是对的,陈家为富一方又如何,一介布衣而已,在人家手底下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存在。世局渐乱,土匪横行,钱已经不值钱了,粮食才是真黄金,储粮丰厚的陈家已经是砧板上的一块肥肉。

陈员外看着阿七的身影进进出出的忙活,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抓了几个棒子使劲搓起来。如今的阿七,干练利落手腕强硬,妥妥一个当家主人的模样,他那个儿子陈根,反倒像个受气包小媳妇,畏畏缩缩说一句话头都抬不起来。

九月,田里的庄稼差不多都收完了,绿山一下子变成浅灰色,阿七有些不适应,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中间变换的过程,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夏就变成了秋。玉米苗不足一尺长似乎还是昨天的事,今天他们就已经堆满院子爬满了墙头。

无疑,玉米是丰收了,可也只有玉米丰收了,那些细粮仅收了个种子,明年还得倒贴一部分出去。这几年年年贴陈粮,新粮几乎没几乎进仓。日子要是这么过下去可怎么得了!

阿七明白陈员外的担忧,对他们老百姓来说,衣食无忧说起来容易,要达到得几辈人的奋斗啊,这还不包括外部因素,天时地利人和。

不知不觉,她又来到大槐树下,这附近的地都未出租,农忙时节叫短工不过几天的功夫就能干完,剩下的小事杂活阿七派陈根或是自己解决,搞的倒像这几块地是阿七的自留地,谁叫这里又偏又远又贫瘠,既是山顶又在路旁,路过的马匹即使各揽一口,也是莫大的损失,佃户可承受不起啊。

阿七坐在大槐树下发呆,直到一双土黄色的靴子出现在她眼前。光影里,来人的脸在她眼前渐渐放大,清晰。

“大……大少爷?你是大少爷?”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私下里,你可以叫我阿明的。”

“阿明!”阿七身子向前一倾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闷声道:“阿明,我好想你!”

……

当然,这一切都是阿七的臆想,真实的场景是两人凝望半晌,默默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