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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月色入高楼 > 第22章 年少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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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枯黄脆弱的纸张,哪里能经得住那般暴日曝晒又风吹雨淋,零落四散的,粘连勾结的,已经是废了。阿七枉自叹息了一回,找了块帕子包了起来,压进了箱底,到底还是没能让它完成陈员外的期许。

于书本上,阿七还是满怀敬畏之心的,虽雷氏不是耕读传家,却也知晓“读书明理”的道理,否则雷员外也不会力挺雷四,将他供到省城。可不要小瞧那些乡野土豪,千百年来始终走在人前的,哪个没有几把刷子?

雷家弟兄包括阿七,也都是正儿八经开过蒙的,现在不兴科举了,要不然以他的性子忽略儿子的能力肖想一下三甲及第,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员外却很现实,一儿一女他基本没费什么心思就把他们养大了,陈花就罢了,毕竟是女儿,迟早要嫁出去,陈根身上,他也没投多少资。

陈根不想出门,陈员外就说那你在家呆着吧,陈根不想上学,陈员外就说,那你去放羊吧。换作雷员外,先一顿皮鞭炒肉,哪儿那么好说话,肯定骂一句“兔崽子还骑到你爹头上来了”。

阿七因为陈员外偏袒侄子,当时将气撒在书上,却让一本好好的书就那么毁了,之后也懊悔,不舍的,仅仅限于一本书而已。要是将它送给落兰,也许还有用武之地,阿七私心里想着,让落兰给陈平陈安两姐妹开蒙的。

落兰的几个孩子都是她自己开蒙自己教学,虽然没有上过一天学堂,连小四儿都比阿七强,什么《三字经》《百家姓》的,倒背如流。孩子交给落兰,她放心。

正想着落兰,落流风就出现了。有的时候我们会遇到这样一些情况,当你刚想到某事或某人时,相关者就出现了,确实非常奇妙,却又说不出缘由,似乎真的是心灵感应,怪不得有“说曹操曹操到”的话。

落流风是来请阿七去劝慰他娘落兰的,阿七听说落兰哭了,嘱咐了小槐一声就跟着落流风去了落家,印象中落兰是个极坚强的女子,能让她哭得难以抑制的必定是大事。

路上,阿七问了落流风才大体了解了原委。

原来落流衍捎来一封信,将老娘托付给了两个弟弟,自己上省城了。一听“省城”二字,阿七心里咯噔一下,雷二之死带来的后遗症还没有消除,再加上殷承明“省城不宜居”的告诫,于省城二字她已是惊弓之鸟,甫一闻声便胆颤不已。

省城那地方,无异于虎穴龙潭,落流衍好好的书不念,跑到省城干什么去啊! 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他一个孩子能去的吗?想到其中的风险,阿七的心也揪紧了。

雷二是怎么折在省城的,始终是阿七心里的一根刺,省城于阿七而言,简直堪比阎罗殿,那里的人个个都是雷四那般没有心肝的,见钱眼开、唯利是图,那是坏蛋的聚集地,好人到了那里轻则如五姐夫,重则就是雷二。

落宅,落兰倒也并没有她儿子形容的那般,哭得不可抑制,愁容满面却是真的。

“不说得严重点,婶子也没这么快过来啊”,落流风振振有词,哥哥的信他也看了,不就是去个省城吗,有什么打紧,他长大还想去得更远呢。

这句心里话,落兰还不知道,否则可真要哭出来了。儿子们长大了,一个个像壮大了翅膀的鸟儿,海阔天空自由翱翔,哪里还记得家里的老娘,在依门眺望啊。

远处的天空乌云滚滚,很快,便黑压压地罩了满头,屋子里一下子阴暗下来,正如屋里人的心情。两个女人对着一叠信纸,面面相觑,真正的无能为力。

“他这是要闹哪样啊?书念得好好儿的,怎么说罢学就罢学了呢?什么江河破碎国弊民穷,那是他该操的心吗?连大总统都没个能为,他能干得了什么啊?”

落兰愁得不得了,孩子小的时候愁拉扯不大,她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拉扯几个孩子,虽说不愁吃不愁穿,可心里的压力与愁苦,绝非衣食无忧所能涵盖。顶着乡邻的鄙视,她只希望孩子们能健康长大,平平安安地走出陈家庄,读书,找个工作在外面落脚,她这一辈子就无憾了,哪怕立时死去,也不枉她抗争了这么一回。

可落流衍唱这么一出,将她的美好设想打乱了,也给几个小的作了坏榜样,真是太不省心了,有一刻,她简直后悔让他出去念书。“你看看他这是什么话?国之大母!我是小母喽?既如此,他走就是了,还写什么信啊!我眼不见心不烦,就当没生过他。”

几个孩子见她动了真气,忙你一言我一语地宽慰起来,不停地表白自己,绝不向哥哥学习,以后会长长久久地守在娘身边。

落兰作为母亲,最担心的自然是儿子,私心里她还怕儿子受他爹的蛊惑,真的又回了那个家,到时候嫡不嫡庶不庶,算怎么回事!既不愿自己的委屈白受,也不希望儿子顶着个尴尬的身份回去受气,真是又气又急。

阿七也劝慰几句,落流衍已经成年了,若不是他上学堂晚了几年,早该不毕业成家了,他这样一个人,一旦决定要做什么,谁能拦的住呢。

落兰气归气,理智还是有的,渐渐平静下来。阿七心头的焦虑倒没有落兰那么严重,她捞起那厚厚的一叠信纸,细细又翻看一番,大致明白了落流衍的意思,在他眼里国家已是“江河破碎”“国弊民穷”,虽然陈家庄“偏安一隅”人们还没有明显感受到社会的动荡,但整个国家已经“风雨飘摇”“不堪一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有血性的男儿都该站起来,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

为了拯救祖国母亲,他只好对不住落兰这个生身母亲了,在此谢罪,望落兰保重身体,望弟弟妹妹们替他尽孝。

落兰眼里,阿衍一定是怕她不同意他去省城,刻意地夸张了,阿七却暗暗心惊,她知道省城很乱,难道整个国家都乱起来了吗?小的时候见识过一次大型走水,草垛着火连带着周围的民居都淹没在熊熊火焰下,浓雾滚滚中,没有一块地儿逃脱火舌的侵吞。

暴乱的邪火已经燃起,很快将席卷整个国家,陈家庄再“偏安一隅”,怕也躲不过这场邪火的肆虐。只要烧起来,就算隐蔽如蚂蚁窝,也会变成火云洞。

离开落宅,阿七拒绝了落流风的相送,“我想走一走,静一静,你去看你娘吧,她心里不舒坦,你多说几句软话哄哄她。”落流风拍着胸脯道:“没一点问题,哄老太太开心我最拿手了,我娘在我手上招架不了三句。”

他挥手目送阿七,突然一拍脑袋,脑中灵光一闪,差点忘记将这手绝活传授给小四儿,过两年轮到他走,可不是得有个人宽慰老娘啊,哎呀,差点误了大事。他决定一回去就开始培训小四儿。

蜿蜒的小路上,阿七默默地前行,山前川上,这愁云压顶的人世间,竟无一个同行者,山雨欲来风满楼,人都是趋吉避害的,闻着风雨的气息,早关了门躲进屋里去了,谁还管谁是不是无家可归,谁又能管得了谁归不归家呢。

蓦然回首,落家门前已是空无一人,想来落流风已经进去继续劝慰落兰了。

阿七脑中浮现出落流衍脏兮兮的小脸来,土里滚过几圈,嘴角渗着血丝,那模样简直不如一个叫花子,可那那双眼睛犹如暗夜的星子,熠熠生辉,不服输的眼神,坚毅不屈的表情令人蓦地心生怯意。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清晰仿若昨天,不过三两年间,那个孩子却以飞快的速度成长为一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男子汉。所谓“军阀割据、吾类刍狗”,所谓“江河破碎、风雨飘摇”,阿七并不是很懂,可是落兰懂,懂得词意的落兰并不晓得省城的内情,晓得省城内情的阿七却没有勇气跟落兰说明一切。

落流衍此举无异于去闯龙潭虎穴,一个母亲,如何承受得起这份沉重!

落流风请她来劝慰落兰,却不料劝慰不成,倒在她心里投下一个秤砣,沉甸甸压得她胸闷气短,恨不得立即跑去瞧一瞧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已经风雨飘摇危如累卵了。她心慌得不得了,就连安慰落兰也是六神无主词不达意,这样的她反倒要落兰来安慰。

她绝不承认,绝不承认心里还在牵挂殷承明。自打决定跟陈根好好过,殷承明在她心里就成了高岭之花,只可远观,哪怕触手可得也不能去亵玩,大少爷本该就是这样的,只是当年她太大胆,无所畏惧才无所忧。

现在,她的心里已经担负了太多,再也没了当年“初生牛犊不惧虎”的冒险精神,再也不是当初一根筋的雷阿七,而是陈雷氏。

心情阴郁的阿七,很快便遭遇了更大的打击。

阿七自有孕以来,反应并不严重。话说妇女孕育,随各人体质不同,孕期反应也各不相同。

有的人不足一月就开始犯呕,吐起来简直要命,除了纯空气,啥味儿都闻不得,走过花园,花粉味儿刺鼻她吐,路过田野,肥土味儿太臭她吐,经过人旁,别人身上的味道也被放大十倍,更是吐上加吐,她甚至能嗅得出来那人几天没洗头多久没换衣服了,简直比那狗鼻子还灵验。

除了嗅觉,胃口也格外刁钻起来,搜肠刮肚就想吃个稀罕的,突然间就想起几年前某大婶儿做的贴饼子,再也没有比那更好吃的饼子了,心心念念好多天,迫着家人巴巴儿去求了来,尝一口又丢过手,根本不是那个味儿!可是,好像一下子又不馋那个味儿了,腹中的馋虫又有了新的目标。

馋归馋,能吃才是福,可惜连这点小福,绝大多数的女人享受不了。一旦开吐,简直要了命,吃什么都吐,连白开水多喝两口也吐,整个人瘦的脱了形,比那逃荒的还不如,徒留一个圆滚滚的大肚皮,彰显了她的非疾非病。是故有此一说,妇人生子,一只脚踏在棺材边上,是不无道理的。

阿七是妇人中的幸运者。她的孕期尤其好过,基本上是前三个月偶尔犯呕一下,胃口要说有什么变化,也是更能吃了而已,故而当小槐将一盆荤菜摆到桌上,掩嘴欲呕时,她并没有多想,更没有将这一现象与孕期反应联系到一起。正常人谁会想到小槐一个还未成亲的小姑娘,会有孕了呢。

小槐呕得那么明显,想要不注意到都难,阿七以为她感了风寒不舒服了,毕竟换季时节乍暖乍寒,一些小毛病防不胜防,正要吩咐她下去休息,门外小槐娘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磕着头开始求饶,阿七震惊之余竟然忘记问她,应该侍候老太太的她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陈员外回家后,刘婶子便开始全天候专职侍候他,厨房里就全权交给了小槐娘儿俩,平时用饭,陈员外和刘婶子的一份,刘婶子自己取,陈根阿七及两个孩子和老太太一起用,由小槐娘儿俩侍候,特殊时期,比如有客人来并留饭时,就由老太太作陪,阿七一家四口自己用。

说是分开用饭,其实也不远,一摊在上房,一摊在厢房,故而这边小槐娘一嗓子号开来,那边老太太及几个亲戚就放下了筷子。

老太太出得门时,小槐娘已经在檐下磕头求饶了一会。“少奶奶您慈悲为怀就饶了她吧,她年少不懂事,做出这丢人的事来,去了您的脸面,是该打该罚的,可是……可是胎儿已经成形,老太太也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当为您腹中的孩子积福……绕过她娘儿俩吧……”阿七也才听明白,小槐居然是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