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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月色入高楼 > 第29章 是否同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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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节会有谁跑到树下搜东摸西?那里可藏了不少好东西,阿七不允许别人动那块地,是有原因的。

村里人早就知道阿七的忌讳——每到寒衣节,陈家人会去老坟地送寒衣并进行简单的祭祀,而嫁到陈家庄的女人们大都在十字路口占块地儿,画个圈儿,将剪好的寒衣纸连同纸钱一起烧给逝去的亲人。

阿七却另辟蹊径,孤身一人爬上山,到大槐树下送寒衣。她说陈家庄距雷家堡路途遥远,她的祖先们或许会迷路,送到大槐树下,依着官道方便他们来取。这话本是玩笑,一传十十传百,居然被很多女人相信了,她们也相约着跟阿七去大槐树下送。

祭祀,是活着的人的精神寄托,谁都不会大意。

所以当阿七将大槐树下的地分到自己名下时,没人有异议,她们甚至感激阿七,没有将那块地随意租出去。因着寒衣节的祭祀活动,那个地方在她们心里有了神秘而神圣的地位,根本不会有人去那里乱挖。

那是谁在那里?难道是一头熊?可附近并没有熊,体型上也不像狼。阿七疑惑着,踢了踢小二,示意它从后面包抄,自己握紧了匕首,踮着脚轻轻向对方靠近。渐渐地,对方的轮廓清晰起来,这是一个人无疑,却不知是什么人,阿七咬咬牙,决定先给他一刀试试。

阿七胆大,并不意味着她艺高。她的刀子才举起,手腕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给擒住,她还没来及喊一声,对方的另一只手就卡住了她的脖颈。

阿七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恐惧在一瞬间攫住了她,她仿佛看到死神已经悬在头顶,却不料对方松开了她的脖颈。阿七咳喘两声,才听见对方的声音:“怎么是你?”

这声音——

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喝退已经咬住对方裤腿撕战的小二。是大少爷,居然是大少爷啊!

两人都是意外之极,却也暗生欣喜,差一点就异口同声说出“幸好是你!”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阿七简单说了一下她晚归的因由,既没提及殷承明本身也未说起阿离,不过阿离的叮嘱她始终记在心里,“若是遇见大少爷了,务必劝阻他不要回去。”

有人散布谣言,对大少爷不利。

阿离虽没有明说,但阿七知道,那些人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大少爷露面呢,他回去了,就可能落入陷阱。

阿七不明白这样好的大少爷为何还有人暗害他,却知道坏人对好人的迫害是不死不休的,就像秦桧害岳飞,潘仁美害杨家将,戏文里就是这么演的,演出来的就是生活中真实发生的事,不过是台上台下的区别而已。

暮夜之中谁也瞧不清谁的脸色,久别重逢的契阔还是照常进行了,阿七分享了丰收的喜悦,当然也说了这几年家里的发生的一些事情,如老太太的去世等。殷承明也说到了自己的游历与见闻,欣喜的惊险的收获的失望的阿七都以叹词给予附和。最默契的就是,他们都小心地避开谈论阿离。

阿七坚持邀请殷承明去家里小住几天,殷承明却惦记着阿离的伤势,不能答应她。俩人一个一再邀请另一个坚决拒绝,无谓地磨了好一会,才又不约而同地笑了,阿七见他态度毫不松动,便换了话题,拿出匕首替他挖了几灌酒,解渴又暖身。

揭去一层秸秆又拨开一层稻草,底下居然还有一层秸秆沫子,黑暗中殷承明失笑不已。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笑意,阿七边挖边解释,若是不盖的严实点儿,地层冻得狠了罐子会冻破的。

殷承明清了清嗓子,道:“你想得周到。”

“喝酒最能解乏,来一壶状元红,今后的日子红红火火,所有的烦恼统统消失,喝!”

“喝!”

俩人喝着酒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天寒露重确实不适合赶路,殷承明才答应去陈家借宿。

阿七将殷承明按排到主院,这里曾经是陈员外的卧室,后来陈员外进出需要依靠轮椅,才搬到了曾经的书房,这里就空下来。阿七将殷承明安排到这里,也是避免陈员外疑心的意思。果然,安置好了客人,她才出来,就见陈员外屋里的灯亮着,刘婶子撩起门帘朝她招了招手。

阿七进去时,陈员外穿戴整齐地倚坐在炕头,端着一锅不见火星儿的烟吧嗒吧嗒地吸着,见阿七进来,也没吭声儿。

阿七心里有些微的不适,却还是关怀道:“都后半夜了,阿爹怎么还不休息,这么晚了再抽烟还怎么睡得着呢,对身体也不好的。”

陈员外又吧嗒吧嗒几声,才道:“如今路上也不安生吧,你没回来,阿根又不在,我咋能睡得着呢。有客人来?”

“嗯,是太和堂的大少爷,路上遇见的,天黑不好赶路,我请他来住一晚。阿爹,大少爷来一趟也不容易,明天请他给你号号脉,检查一下吧?”

对阿七的提议,陈员外默默地首肯了。

在得知她深夜领回来一个男人后,陈员外既痛苦又愤怒,阿七已经是陈家的宗妇,她怎可如此放肆,一而再!

午夜子时他穿戴整齐摆出了家长的款等着阿七,虽说有刘氏在一旁,还是很尴尬,可他必须得见她,把话说清楚,对她这种将妇德和家庭责任弃置不顾的行为发表自己的不满。

准备了满满一肚子话,在听见阿七将那人安排到他的旧卧后,突然就如泄了气的皮球,说什么怎么说,完全没有必要了。

看来她还没糊涂到家。

陈员外明白阿七将人安排到他的旧卧,是在向他表态,无论她过去做了什么,她的心乃至她的人生,还是在陈家。况且,陈家已经有了她的骨肉,她是不会对她亲生的孩儿弃之不顾的。

这一点陈员外倒不担心,阿七的责任心很强,陈员外当年替陈根求娶她,最看重的还是这一点。能拴住阿七的,只有她的孩子,陈安不行,还得有陈祥。

自从陈乐出生,陈员外以陈安的身世威胁阿七让他进门后,翁媳之间便不如过去那么融洽,偏还得你来我往请示汇报,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那种做戏的感觉可真累人。

明明那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了,彼此间却还得竖起一块玻璃,再挂上一层隔布。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背叛,完全可以替儿子做主休了她,但论公论私他都不能那么做。

不要说他原本就不在意那些,就算在意,阿七已经为陈家生下了陈祥,陈祥这个陈家的未来还有好长一段路需要阿七保驾护航,他是头脑不清楚了才会想对付阿七。

陈安的身世在陈员外眼里也不算个事,但他还是留了心,即使不做什么,他也不放任事情的发展脱离自己的视线,陈家庄乃至雷家堡里与阿七相熟的男子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似是而非,并没有找到那个十分符合的人,何况这些年阿七要撑起门户,难免不时地要与男子打交道,却真的安分守己,全心全意地扑在陈家,那些怀疑慢慢地也就被他放下了。

躺在床上,漆黑的夜将整个陈家包裹得严严实实,即使望着窗外,也看不见十步之外的建筑,更看不见那个屋子里的人,原来他,就是阿七心里的人,陈安的生父。

对于殷承明,陈员外不是没有疑心过,可那疑心因着彼此的身份,如一丝清风倏忽而过,并未留下一丁点儿痕迹。若不是阿七欲盖弥彰将他安排在那间屋子里,陈员外也不敢确定就是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阿七竟也敢!

真不愧是陈世禄的儿媳妇。

漆黑中,陈员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想当年他被胡三诊断出不孕症的时候,也曾痛不欲生,还是胡三开导了他,给了他勇气让他在绝境中辟出一条通道,并把它走成了康庄大道。

可即使被逼着不得不走出那一步,他也从未妄想过,借种借到那些丰神俊朗的名流身上。这点,他不如阿七来的大胆与果断。当年,若是……

若非因为对方是个乞丐,或许他也能摒弃偏见,好好栽培陈根吧?谁知道呢,世上最难买的就是“早知道”了。

鉴于那些过往,他对阿七无条件的宽容。

这一晚难以安眠的岂止陈员外,殷承明同样辗转反侧。

此次回国,他算是叶落归根了。十几年的异国之旅,现在盘点似乎一无所获,曾以为在那里收获了爱情,那爱情却已变质成了毒药,堪比鹤顶红。

曾在那里有了家庭,还有了可爱的儿子,为了让儿子认宗归祖,光明正大地成为太和堂殷家的长子嫡孙,他不惜和父亲决裂。

可惜他的一番心血,在再一次见到儿子时,突然就哗啦啦地撒了一地,再也捡拾不到过去,那个身着和服,一板一眼的孩子,眼神空洞而冷漠,对他这个父亲毫无孺慕之情,跟在他的外公与舅舅身后,俨然一脉嫡传。

他的眼里哪有父亲!他根本就瞧不起自己这个父亲。那一刻,他就隐隐觉得,这个儿子,已经不是殷家的后人了。

那一刻,他对自己身上的任务突然就厌倦起来。幸好,幸好之前留了个心眼,没有将他的研究手稿带去东洋。

当年他见阿七在大槐树下埋东西,灵机一动将他收集来的稀有矿石的资料也埋在了树下,只带了一小部分没什么价值的煤炭分布记录去东洋,岳丈虽没说什么,舅兄却给了他好大的脸色,连妻子也颇觉他无用,言语间竟不留一丝客气。

他的心渐渐冷了下来,被授予新的任务后,他才明白他之于岳丈一家,哪里是姑爷,不过是个工具而已。想起当年他在洋弃医从武,作为同学的舅兄可是帮了大忙的,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对自己的欣赏里带有几分真诚。

这一刻,他有些想念胡三哥,想跟他聊聊自己的心事,他也想见见胡三哥口中的周先生,也许那些东西,交到周先生手里更能体现它的价值,发挥出它该有的作用来。

殷承明大睁着眼睛,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这个世界的真面目,他想啊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国第一站他是直奔家里的,谁知才下火车,就被阿离拉到了一旁,遮遮掩掩躲躲闪闪,居然是因为一个无稽的流言。

可那个流言出现得实在有些巧,不早不晚,正好是他回国的前两天,能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的人不多,这次回国事宜,他只打出了两份电报,一份给了阿离,方便他接人,另一份,他发到了殷宅。

他回国了,既没有回殷家,也未曾出现在太和堂,仿佛他一下火车就消失了,流言有愈演愈烈之势,不过两个礼拜而已,有人就等不住了,对方盯住了阿离,用他的一条手臂警告殷承明,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老早布下陷阱等着他的人,居然是他的二弟殷承祚。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殷承明只觉得心底跟这寒冬腊月的天一样冷,即使炕烧得火热,仍然捂不暖他的心窝。

要说这一晚睡得最好的,大概就是阿七了,几个时辰就像刚打了个盹儿,连梦都没有一个。凌晨她将两个女儿叫起来,包裹得严严实实地送到了落兰家,让落兰帮着照顾几天。“先住着吧,等事儿忙完了我再来接。”

殷承明在陈家庄待了一天,匆匆将陈家庄的老弱病残瞧了一遍,将自己身为大夫的职责发挥的淋漓尽致。犹是如此,阿七仍然愁眉不展,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留住他,恨不得穿了单衣出来冻上一冻,冻病了好让大夫走不了。

殷承明对她的痴缠委实无奈,只得以实相告:“阿离生病了,我得回去给他做手术。”

“阿离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有多半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