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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月色入高楼 > 第30章 那可是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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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阿七疑惑了,“上次我去找他时,他还好好的啊,没见他哪里不对啊。”

殷承明只好以实相告:“你见他时,没瞧见他使用左手吧?”

阿七恍然,“倒是瞧见了,我还问了问,他说伤着筋了,过几天就好……难道他没说实话,伤得重?”

殷承明点点头:“手筋被挑断了,得抓紧安排手术。”

“安排手术?”她不是很明白,疑惑地问,“到底是谁那么残忍,生生挑断他的手筋?”

“是……殷承祚。”说出这个名字,他的心情很复杂,那是他的二弟,一奶同胞的亲弟弟,却不知道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的哥哥逼入绝地。

殷承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对阿七说了那些往事,家里,似乎没有了他的立锥之地,但祖父生死未卜,实实放心不下,母亲在小佛堂里常年吃斋念佛,二十年没有出来了,连他留学回国都避而不见,这次,总要想法子见上一见的。即使母子不连心,有些事他也要问个明白的。

阿七无奈,想到阿离的伤,忍不住又催了一句:“那咱们明天就动身吧,我陪着你也可以打打掩护,等找到阿离做完手术,你再跟我回来,保准他们找不到。”

殷承明知道这一去有危险,又怎么会答应她,当晚就离开了。“我还有点事要办,不方便带你,等我办完事再回来,老员外的伤不宜久坐,保养好了还是有转机的,等我回来给他扎针。”这是他的答复。

殷承明回到梅川县城,原本是要给阿离续接手腕筋的,谁知才几天的功夫,阿离的宅子人去楼空,连家具都被搬了个干净。往日传递消息的地方只躺着一张小布片,上面是个大大的“走”字,嗅一嗅,居然是血。他心知不妙,绕了好几个圈子才出了城,虽然担心阿离,却也知不能折回了。

能把消息送到位,阿离该是已经撤离,至于是不是全身而退,那就不得而知了,殷承明的心悬在半空,那个血字渐渐扩大,笔画扭曲着犹如一只巨爪攫住他的脖颈,令他每出一口气都得调动全身的力气。此是后话。

送走了殷承明,阿七领着一群妇女干将进行年前大铺盘,因着今年年景好,比之去年简直天上人间,别说粮食管够,就是鸡啊蛋啊的,每家每户都不算稀罕物,仅是大肉也按人头分了,每人一块呢。自然,这是陈家庄的标准,别处虽不如这里丰盛,至少待客方面不会像去年那么窘迫了。

阿七忙,家里两个厨娘更忙。不但要忙灶头,还兼任了技术总教习,忙起来简直脚不点地,比那小调皮手里的陀螺还要转得快些。

一家子都忙,几个孩子便集中在了陈员外这里,由刘婶子照料。天寒地冻,雪雾漫漫,姐弟几个围坐在炕上听爷爷讲那过去的事情。

陈员外不偏不倚,每人嘴里塞了一块冰糖:“来,都尝尝,可甜着呢。”两个丫头毕竟大一些,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偷偷舔一舔,悄悄含在嘴里,还不忘甜甜地说一句“谢谢阿爷。”俩小子就像那讨食的小黄鹂,张着嫩嘴巴等着他投喂,丢一颗进去,吧唧吧唧咯噔噔咯噔噔几下子就没了。

才坐了一会儿,他的腰就受不了了,陈员外侧了身子躺倒,看着几个孩子吃糖剥花生说悄悄话,渐渐闭上眼睛假寐。

之前胡三给他针灸过一段时间,使得他的腰能够坐一会儿了,他说如果坚持针灸,一年半载的也许就能起身走几步了,可惜胡三在陈家庄才待几天,一天傍晚来了个送信的,他一看信脸色就变了,当即急匆匆地告了别,根本不容陈家挽留。

陈员外的腰也就耽搁下来了,附近也没个会针灸的大夫。大少爷倒是也能扎两针,可惜也走了,为着他的腰,他诚恳地请求大少爷抽空来诊治,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如愿。大少爷毕竟不是胡三。

孩子们以为陈员外睡着了,胆子也大了起来,说话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几个分贝。

两个女孩子在悄悄交换吃糖的经验与方法,两个男孩子听着、看着,难免眼馋又嘴馋。陈乐舔了一遍嘴唇,推了推陈祥说:“阿哥,你还想吃糖吗?”

陈祥很老实:“再没了。”

陈乐凑过去跟陈祥耳语:“阿娘有,我看见阿娘给小二吃糖了。”声音却是几个人都听得清晰的音量。同龄的两个男孩子,陈乐要比陈祥早知道“曲线救国”的道理,似乎也更懂得什么叫“借力打力”。

这话一出,几个孩子都顿了顿,随即便明白了陈乐的意思:既然有小二吃的糖,无论如何也少不了陈祥的一份吧,下面就该陈祥出面讨要了。

可惜没等陈祥表态,陈安就出声了:“那是小二!”语气是严厉的,意思也很明显,小二比这俩小子更有资格吃糖,别人吃糖你可以有意见,但小二吃,你不能有任何不满!

俩小子都缩回了脖子,暂时打住了关于吃糖的话题。若是他俩谁再吭一声儿,估计陈安要义正词严地怼回去:“小二一天叼几只兔子?你能叼几只?小二给阿娘送饭送水,你送了几次?小二……你……”

这一番责问,谁能受得了?陈乐垂了头,都不敢往大阿姐那里看一眼,他知道即使他看了,大阿姐也不会帮腔。

人不如狗,可不就是赤裸裸的现实嘛。

对于两个姐姐,男孩子们总是畏惧多于亲近,大阿姐是能干的,话不多但很有威严,很得一家人的信任,最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大阿姐唯二阿姐的命是从,二阿姐一张嘴能说会道,没人能占得了便宜,陈乐更是躲着走的,他只敢在陈祥那里找点场子。即使如此,两个姐姐在时,他也只能化身鹌鹑。

天就这样被陈安聊死了。

陈员外的眼皮悄悄开了条缝,视线从几个孩子身上缓缓滑过。

看看陈祥看看陈乐再看看陈安,一个念头悄悄滋生。

陈家的未来他自然没指望陈乐,可陈祥那性子保不齐又是一个陈根,他的身体又这样差,三天两头熬草药,药膳更是家常便饭,饶是如此,冬天里仍是不敢放他出门的。

陈员外不说,心里不是没谱,这孩子也不是个长寿的样子。如果陈安是男孩就好了,安静、机变,是个有脑子的孩子。说实话,比她娘要强一些,阿七这几年是成熟了不少,可她像陈安那么大的时候,是不及陈安沉静娴雅的。陈安身上有种千金范儿,阿七嘛,可不就是个野丫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看着几个孩子陷入了沉思,陈家还需要一个更健康更聪慧的接班人。

此后好几个夜晚,他都难以入眠,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仿佛看见了无限可能的未来。

古人说一念成佛,也说一念成魔,陈员外在那一念之间做出的,此后很长一段日子里殚精竭虑地去促成的决定,却成了他晚年最悔恨的事,他祈求上天能让他回到过去,回到民国二十二年的腊月二十七,将那个害人不浅的念头狠狠地掐死在萌芽状态。可惜,上天也忙得脚不点地,根本没听到他的祷告,最终让他将这一遗恨带进了棺材里。此是后话。

过完年,阿七检视了一遍剩下的物资,蒸馍窝头还有半蒌,应该能坚持到元宵,腌菜吃到三月是没问题的,剩下就是处理那没吃完的小半扇猪肉了。因着过年,肉都没有腌,天气渐渐回暖,也不能放了,正月初十到十五这几天,惯例安排便是腌肉的日子。

阿七先将一个猪脑壳拣出来,这是过元宵的,之后在蔡婆子的帮助下剔出脊椎骨,撒上调料搁置在最阴凉处,这是留给二月二的,过了二月二便要预备春种,这顿肉便成了春节后的最后一顿大餐,也是新年里的第一顿美食,不求华丽,简单实惠是最好的。那天她要将田里的主劳力们请来,一起分享这顿美食,为新的一年开个好头。

二月二,有肉吃,预示着来年丰衣足食。

随后,她将年前挑好留下来的几块上好的五花肉拣出来,让蔡婆子用调料水刷一遍一遍地刷,直到调料腌进肉里了,才挂到墙上,晒干做成腊肉,待到五六月里,薄薄地切一碟子蒸出来,不说口感,只那香味儿就足以诱人口水直下三千尺了。

除了晒腊肉,还要炒臊子,瘦肉切丁肥肉切片,分别炒了盛到坛子里,一年里重大节日或是来贵客时,才挖一点调个味。阿七记得她小的时候,年景还不错,似乎也不像现在这样丰一年歉年的没个定数,那个时候几乎连年丰收,秋收仅麦子收个上万斤都不是什么神奇事。正月里腌肉,炒一缸都是有的,臊子面也是常吃的。

自然,也不会有人外出逃荒,陈家庄除了落兰基本上没有外来人口,而雷家堡不同,偶尔会收留那种拖家带口的逃荒户,雷员外会随意指一点地儿盖个房子给他们住,租给几亩地就活了一家人。也因此,雷家堡是附近几个大庄中最早有佃户的地方,其他各处还维持着大家族劳作的习俗,虽然也因着种种的矛盾已经风雨飘摇。

腌完肉,阿七开始着手换粮种。

“后山你王七姑父好久没来了,你见了就说我想他着呢,让他空闲了来转,再给他放两碗豆子吧,让他套种在玉米麦地里,来年多点儿收益。”走之前,陈员外给阿七指了换粮种的地方。对粮食,陈员外从不会将就,即使换来了他也要一一掌眼,不合格的宁可重新换过也不轻易下种。

多年下来,他换粮种也有了固定的客户,都是可靠的实诚人,所谓的王七姑父,其实也并不是谁的姑父,不过话赶话亲连亲,彼此间比合作多联了那么一层关系而已。多年的合作关系让他们产生了比亲戚更密切的感情,阿七知道,那种情感叫信任。

阿七想起当年陈员外带着陈根去雷家堡,打着换粮种的旗号把她“换”到了陈家庄,一晃儿,就由她替陈家庄换粮种了。

带着陈杏陈麦及七八个强壮的小伙子,阿七赶着粮车出门了。这年头,粮食堪比黄金,慎重点儿没毛病。

一路顺风,傍晚时分便返程了。因着顺利,大家心情都不错,一路说说笑笑,有的还时不时吼几嗓子,也不管在不在那个调儿。阿七捏着一杆长鞭,稳稳坐在车顶,听到调儿跑出几个省的,也笑几声,遇到地面不平颠簸时,就骂两句。不过一众侄子们,也是乐得让她骂,一听她张口都嘻嘻哈哈更乐呵了。

阿七坐得高,视线格外开阔,隐隐的她瞧见远处溜溜达达过来了一匹马,驮着什么东西的样子。她一说,陈麦便爬上路旁的地埂看,“哎呀,真是一匹马,没人牵也没人赶。”

“真的吗麦哥?这么说咱们要发财了,等我去给咱牵住了,大伙儿平分啊。”说话的是个矮个子青年陈谷——也是陈根的侄子,眼神滴溜溜的十分机灵的样子,话是冲大家说的,眼睛却瞧着阿七,其他人的眼睛也刷的一下,齐齐朝阿七看过去。

捏着长鞭的手紧了紧,阿七略一考虑,便点头答应了:“先牵过来,看看认识不?”陈谷闻言“嗷”的一声,撒腿就跑开了去,另几人也摩拳擦掌预备着接应他,阿七虽未正面回答他,但她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懂了:若是认识,自然要还回去,讨一个人情。若是无主的逃马,那又另当别论了,按惯例牵回去养个十天半个月,没人找了就当发了横财了。

前一刻,大家都欢欢喜喜等着发横财,下一秒就听见陈谷惊叫起来:“人!是一个人!”

果真是一个人,而且还是认识的人,殷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