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压根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的表情有一丝困惑，“你在说什么呢？我跟陆霓裳吗？那你绝对是在开玩笑了，那丫头除了模样还算过关，那性子真是不讨喜！我情愿喜欢岁岁也不会喜欢她的……”他赶紧闭了嘴，因为周月沉的面色随着他这句话说出口越发的难看了。
“我只是点到为止。她的身份特殊，就算日后得以平反你们之间也绝无可能。你母亲第一个就不会答应，届时闹得天翻地覆，你们仍旧得不到善果……沈承，没有必要等到感情深厚无法自拔的地步。“
“你跟我说这样的话你不心虚吗？”沈承也不走了，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他难得能从周月沉嘴里听到这些话，觉得又稀罕又惆怅。有很多事情即使知道结果不太好，可那过程实在过于甜美了，总能引诱着人不由自主的去靠近。
沈承未必不懂这些，他只是不愿意去承认。可如今这层纱被直白的掀开，让他不得不去面对。
“你要是真这么豁达，你干嘛派九酝去寻找岁岁的下落？推己及人，你自己都做不到事情，你凭什么叫我做到？殿下，你也清楚这世上最不能控制的就是感情了。“
他这句话说完以后两人都很默契的不再开口了，气氛瞬间冷下来，外头的雨势变大了，有不少雨打进来沾湿了周月沉的脸。冰凉感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抹了一把脸，”孤这两日总是想起宋星眠和那个可怜无辜的孩子。那日时雨嫣生下一个男孩，期间她一直在呼痛。也不知宋星眠那会是不是也疼的厉害……“
“她走的孩子腹中孩子还小，她不会像时雨嫣那样。都已经过去了，你要真是觉得对不住人家不如找人补偿一下她的家人。这桩事情也不是你本意，只能说造化弄人。”沈承也说不出太多的话来安慰他了，毕竟那天晚上也是他们疏忽在先中招的，要不然也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先跑。
周月沉要是不跑，也就不会遇上宋星眠了。
“那此事便交由你来办。”周月沉又扭过头去专注的看窗外的雨幕。
沈承垂头丧气的出了书房，倒是没有马上离开东宫，而是转头去了后头找陆霓裳。她正在写验尸单子，沈承一来她就被迫中断了工作。
陆霓裳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你来做什么？”她的目光下移，看见原本洁净的地面上全都是沈承脏兮兮的鞋印。
沈承尴尬的大笑，“你跟殿下就是太讲究了！下雨天路上湿滑，我没摔跤就不错了，结果你们都只关心地上脏不脏。”
他刻意卖惨，陆霓裳是不吃这一套的。她重新拿起笔继续写，沈承凑过来看了两眼，但两个人太近了，陆霓裳能够很清楚的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他跟周月沉是不一样的，沈承是热情活泼的，他宛如太阳，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热量。太冷的人是会很向往这种温暖的，陆霓裳也贪恋这种感觉，可她不止一次的告诫过自己决不能再沉沦了。
“你来做什么？”
“你这话说的，没事我就不能来了吗？”沈承是一路跑过来的，身上都湿透了，这会子黏在身上极为不舒服。
陆霓裳嫌弃他把自己房间弄得一塌糊涂，踢他小腿，“自个去火盆那儿坐着。”她是写不下去了，在架子上找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给他，“吃下去。”那是用姜为原料做的驱寒药丸，吃了以后便不会受冻后得风寒了。
沈承一口吞了，还故意陡她，“你给我吃的什么？是毒药吗？这可不好啊！我若是死在了东宫，你届时没法交代的。”
“我不毒死你，我把你毒哑了让你日后再不能说半个字。”陆霓裳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重重的搁在他面前，沈承一贯来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端起茶水慢慢喝了。
一杯茶喝完他也暖起来了，陆霓裳将橘子皮铺在炭盆上，空气里有淡淡的柑橘香气。沈承舒服的只想睡觉，陆霓裳踢踢他，“若是没事等雨小了就赶紧走。你成天到晚的跑到我这儿来，旁人不知还以为我同你有些瓜葛，省的败坏我名声！”
“整个昭都想同我有所瓜葛的小娘子可不少呢！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沈承坐起来朝她凑过去，语气暧昧道：“陆霓裳你一直不敢看我的眼睛，是不是怕自己爱上我？”
她抬眼，眼神平静的像一滩永远也不会有波澜的死水一样。沈承明知不该，可还是问了，“陆霓裳，你会不会真的爱上我？”
“不会。我不会爱上你，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她活下来就是为了家族沉冤昭雪，仅此而已，其余的事情她不会想。
像她这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是不配拥有爱情的。那东西太神圣了，她够不着，也不准备去够。为了复仇她早早的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要事情被揭发她随时都有可能被暗杀，她不可能让自己有软肋。
沈承盯着她好半响，噗嗤一声笑了，“没劲！我就随口一说，我自然也不会爱上你的。”
“那最好不过了。”陆霓裳撇下他往廊下走去，雨势渐渐小了些，她背对着他说话：“门口有伞，你喝完了茶就走吧！”
“是要走了！这段时间估计你也是看不到我了，咱们殿下心里愧疚难当，我得跑一趟青山镇去瞧瞧宋星眠的家人。”他也不把陆霓裳当外人，直接就把事情说了。
陆霓裳迅速回头，她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谁？”不等沈承回答她又重复了一遍，“宋星眠？你找岁岁的家人做什么？”
这下是沈承懵了，素来聪明好使的脑子这会子是完全转不过来弯了。他舔舔嘴唇，”你说宋星眠是岁岁？你在浑说什么，岁岁怎么叫宋星眠了？“
“我没有浑说，岁岁是小名，她大名就是叫宋星眠啊！”之前岁岁也跟她解释了，怕家里人出来找她所以才一直用宋岁岁这个名字的。
沈承手中的杯盏彻底没拿稳跌在地上摔个稀碎，他这一举动惹来陆霓裳更多的不满，“你赔。”
“不是……你知不知道宋星眠是谁？岁岁胆子可真是大啊！她揣着殿下的崽就敢逃走，还对外宣称自己死了丈夫，殿下知道了估计能气死！”
陆霓裳瞪大了双眼，焦躁的在长廊里走了好几个来回。她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沈承本来还想说几句的，但她一个转身扑过来紧紧抓着他领口，“你浑说什么！欺负了岁岁的那个混账东西就是周月沉？岁岁腹中孩子的父亲是周月沉？”
任是谁都难以相信会是这个真相。
……
算起来岁岁已经许久没有下厨了，所以她今日进厨房简直就是满足了所有人的期待。苏宜不肯出去，非要跟在她身后，“岁岁，要不然你教一教我，回头我上了战场得空了还能自己整点好吃好喝的。”
玛瑙在边上洗菜，听了这话以后哈哈大笑，“苏将军，咱们姑娘这可是天赋，您要学那可得慢慢来！”
苏宜气呼呼的怼回去，“小玛瑙你少看不起人了！说不准我还真有这个天分！岁岁你别听她的，你教教我！”
今日吃暖锅。冬天就是要吃着热乎乎的才痛快，岁岁征集了大家的口味和喜好准备了许多食材，更是提前熬了汤底。
凉州的冬天很冷，所以当地人都很喜欢吃辣，但是岁岁和玛瑙还有昱耀都是不太能吃辣的人。不过这也难不倒她，阿爷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后来准备了一种特制的锅子就完美解决了问题。阿灼提前几天找到了铁匠说明了来意，那铁匠十分聪慧一提就懂了，打下包票让岁岁到时来取就成了。
取锅是方涟去取的，取回来还挺好奇，“我从未见过这种锅子，中间竖起了一道铁片，这如何吃暖锅呀！”
岁岁卖关子，“方大哥届时就知道了！”
她参考了王府几个厨子的方子，自己又改进了一下折腾出了辣锅的底料，熬汤底的时候苏宜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她鼻子一抽一抽的，“又香又辣，你这是要馋死我啊！”
苏宜吃辣吃的厉害，岁岁听说他们前方战事吃紧的时候正经放也没时间吃，就啃些饼子干粮之类的应付了事了。岁岁总觉得怪委屈的，她便熏了肉还熬了辣椒酱，虽然不能在根本上改变什么，但至少也能在她啃干粮的时候多一点风味。
“岁岁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苏宜感动的泪水涟漪，伸手就要来抱她。岁岁此时正忙的很哪里有功夫同她姐妹情深，抓过边上一个才洗干净的胡瓜塞进了苏宜手里。
这个时节凉州很多蔬菜都没有了，但王府里有温泉，菜圃里的菜长势就颇为喜人。以前他们都去打仗了管家便会做主将这些新鲜蔬菜拿去卖了，总有些富贵人家愿意花高价买的，得来的钱管家又会命人购置冬衣粮食然后送去给城中贫穷的人家，好叫他们能安然度过寒冬。
“王爷义薄云天，府中的人也得了他的真传。”哪怕只是一个管家，也时刻谨记着身为北辰王府人的使命与责任。北辰王林漾是大梁的战神，有他镇守凉州一天，百姓就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他去打仗了，城中也有人会用他的名义来安置百姓，好叫他们能够长久无恙的活下去。
这份气度就已经赢了。岁岁不禁想着若是北辰王做了皇帝，这世道会不会变得更好些？苏宜一边啃胡瓜一边摇头，“不会的。王爷虽然手握重兵，可他不会有这个念头的。王爷他在等一个人……你别告诉别人啊！我那天听见姑姑跟管家说话了，王爷好像跟一个女子有约定的，大约是那个女子说终有一天她会来凉州找他的。”
这世上痴情的人总是有的。有些人把承诺看的比什么都重，豁出性命去也要遵守。岁岁对这个传说中的北辰王心上人越来越好奇了，“那王爷肯定很爱她了。”
“若是当年没有错过，兴许如今王爷的孩子都有好几个了。”苏宜最听不得这些悲伤的往事了，她主动转移话题，探着脑袋去看菜，“这些都是要放进锅子里的吗？这皮蛋也得放？”
“自然不放，怕你们吃着腻，所以准备了几个小菜。”岁岁见她实在是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就笑着把她支走，“你去替我瞧瞧简简醒了没有？”
简简这小奶娃娃不爱哭就爱睡觉，吃饱了就睡，好带的很。但他很黏岁岁，若是醒来后见不着娘亲定然要哭闹的。
苏宜最欢喜抱简简了，二话不说洗了手就往外跑。
“苏将军每日都风风火火的，好像都不会累一样。”玛瑙把洗干净的菜沥干了水端过来，岁岁坐月子的时候她在厨艺上下了不少功夫，现如今学会了不少菜色。今日她跃跃欲试，“姑娘，要不然也叫我做几个菜吧！”
有人肯来给自己分担，岁岁那是求之不得。灶台有两个，正好她俩一人一个，忙中不乱，互不打扰。
岁岁挑了牛羊肉，为了照顾各人口味，她还准备一部分已经腌制好的肉。牛舌切得薄薄的，用香料抹上腌制一个晚上，到此刻拿出来那香料化在了水里早被肉吸进去了。
“这个真的能吃吗？”玛瑙看都看不敢看，这怎么还有人吃这牛舌呢！她又不得不佩服自家姑娘，怎么什么都敢吃！
“你现在觉得可怕，回头可别抢着吃啊！”阿爷的手札里有很多篇关于暖锅的介绍，写了许多适合暖锅的食材。里头牛舌的腌制法子也是着重写了好几笔，不过其他地方牛管的紧，这凉州倒是还行，她这才能有机会做的。
暖锅子不能光吃肉，还要有些素菜来搭配，要不然会很腻的。岁岁还让管家买来了周安城最有名的米酒，她一直浸在水缸里头。
吃饭的地方放在了王府一处湖心亭里，早有婢女将周围的帘子全放下来了，每个角落里都燃着炭盆，压根就不会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