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的时间，你都已经这么大了，都要嫁人了。”林漾唏嘘不已，他脑海里还时常都想起当初和乔锦在一起的时光，虽然很短暂，却成了他生命里最美好的存在。
唯一叫人遗憾的是乔锦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她不能够看见自己的女儿出嫁。
岁岁也想到了一块去，她抿抿唇，不太确定这个问题是不是会伤了林漾的心。林漾揉揉她脑袋，“跟阿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问题直说就是。”
“阿娘葬在何处真的没法子知道吗？”其实那天给乔锦上香的时候她就很想问了，但又怕惹了林漾难过。
如今她都要嫁人了，理应去拜祭乔锦的。可是乔锦死在何处他们都不知道，若是有可能岁岁希望能找到她的尸骨。
林漾在知道乔锦已经不在世上之后也命人去找过，还威逼过韩芷，但都没有任何收获。他心中已不抱任何希望了，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乔锦的尸骨恐怕早就找不到了。
若是死在山野里，尸身也都被野兽分食了。林漾一生戎马，面对千军万马都没有怕过，可一想到乔锦死后无人收敛尸骨，他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恨不得死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婚礼前夕王妃想见她，岁岁原没打算去的，但是王妃说是关于乔锦的事情。周月沉和林漾其实都不赞成，尤其是林漾，“她如今性子大变，人也疯疯癫癫的，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自打那日他回来后见她一面，王妃就彻底病倒了，她日日夜夜怀疑乔锦的魂魄回来要讨命。
“可见是不能做坏事的，要不然一辈子都会难安。”岁岁还是决定见她一面。
林漾不太愿意，不过也没有反对，韩氏的身子已经彻底败坏了，如今没有秦嬷嬷在她身边，她一个人掀不起太多的浪花来。
岁岁有一个问题憋了很久了，今日总算才问出来，“爹爹明明不中意王妃，可为何这些年还是对她照顾有加？”
之前苏宜也说过王妃同林漾和离之后仍旧住在王府，对外也一直还是北辰王妃的身份。有下人苛待她，王爷还会站出来主持公道。
林漾分明对韩芷无男女之情，又为何还要多方照顾？
“她有一个嫡兄对我有救命之恩，当年在战场上是她嫡兄为了我挡了致命的一箭，我答应过他会照料韩家。”林漾同她解释。
但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他失去了乔锦的信息，但这些年他一直骗自己，兴许乔锦在另一处地方活的很好。乔锦离开他的头些年他还派人去找过，可惜一无所获，到后来他就歇了这份心思。
待在他身边未必是一件好事。他自己尚且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命丧沙场了，若她在岂不是可怜。
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有很多时候人能活下去靠的也只是自欺欺人。韩芷跟他说了实话，打破了他长久以来做的美梦。原来他心爱的小娘子也没能得到善终，而他甚至还弄丢了她给他生的女儿。
韩芷至今还活着不是他心善，有时候人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是因为她知道阿娘葬在何处吗？”乔锦怀着她离开的，韩芷却不放心，一定要她丧命才可罢休。生完孩子的乔锦只来得及将孩子托付给宋家，而后就独自去引开杀手。
温了了只知道乔锦已死，但具体葬在何处也不清楚。
也或许根本就没有葬生之地。韩芷那么恨乔锦，人死了以后没有挫骨扬灰就不错了，如何还能妥善的安葬她。
“我还是想见见她，兴许她能说出更多的事情。”岁岁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韩芷如今被关在一处小楼中，一直有护卫轮流看守。楼下是用膳的地方，楼上是睡觉，甚至整栋楼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留下可供她寻死的物什，甚至林漾也衡量过即使韩芷有胆量从楼上跳下来也不过是摔断腿。
韩芷早没了王妃的体面，披头散发的坐在二楼窗前的地板上，见了岁岁后也没起来。
“来送饭的婢女说你和太子要在凉州成亲了？你倒是福气不错，虽然从下长于山野，可如今也苦尽甘来了。”韩芷身上是灰色的缁衣，面容较之前要平和许多。
可岁岁却不吃这一套，“我爹娘原本可以相守一生的，就因为你的不得意，他们被迫分开。你到现在都没有悔过之心……你口中念着佛经，身上穿着缁衣，明明是一副菩萨样子，可内心却歹毒无比，你这样的人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睡不着吗？”
韩芷身子一抖，她一直以为岁岁是软弱的，可她忘了岁岁是那个女人的孩子，理应和那个女人一样骨子里都透着强硬。
她恨极了乔锦，如今也一样恨极了乔锦的女儿。
“我想你不会是真心想祝福我的，我也不可能原谅你对我阿娘做的一切，你这条命迟早都是要还给她的。如果你识相，你就该告诉我，我阿娘究竟葬在何处？”
“还是说……”岁岁弯下腰贴在韩芷耳边，用只有俩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根本没有安葬她，你任由她曝尸荒野，死无安生，是不是？”
这样的结局对林漾来说太残忍了。
韩芷嘴唇都在哆嗦，她险些都忘了，宋岁岁并不只是乔锦的女儿，还是凉州战神的女儿！她骨子里继承了乔锦的坚韧乐观，也同样具备林家人的果敢和血性。
“你害死我阿娘，你根本不可能会有好结果！韩芷，我阿娘到底葬在何处！”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了，就是这个该死的女人害她父母不能相守，若是此刻有刀岁岁都恨不得捅死她！
韩芷闭上眼睛缓和了很久，她心里清楚岁岁不会杀了自己，这也给她的谈判增添了筹码。这些时日她也算看透了，林漾不会杀她，但也绝不会叫她好过。
她害死乔锦，林漾与她也再无转圜的余地。他对她从未有过一丝情谊，从前还能用兄长的恩情来胁迫，如今已是不能够了。她不想死，也并不是真的想青灯古佛的了此残生。
韩芷想回昭都。
“你带我回昭都，我不光告诉你乔锦的埋葬之地，我也会告诉你母后的主使者。”韩芷仰着头嘴角带笑，似是胸有成竹，笃定岁岁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
岁岁看着她久久不说话，然后冷笑一声准备离去，韩芷着急了，她费力的抬手拽住岁岁的手臂，“你难道不想知道吗？乔锦与宋家全被牵扯进了皇后毒杀案中，光凭我家的力量是远远办不到的，我韩家或许是罪该万死，但幕后主使者才是最该下地狱的。”
岁岁静静地将她推开，眼神漠然，“我凭什么相信你？韩家参与了这桩事情，你以为你逃的掉？”
“所以我要你护我无虞，我必须要活着！只有我活着，你才能知道乔锦的葬身之处，如果我死了，我保证乔锦会立即被掘坟然后挫骨扬灰。你难道不在意你阿娘吗？你想要她死后也不得安宁，永不超生吗？”
岁岁不说话，可颤抖的身躯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乔锦是她亲生母亲，她不能真的让自己的娘被挫骨扬灰。乔锦生前已经足够凄惨了，如果死后还得不到安生，她做女儿的也会良心不安的。
她并没有马上答应韩芷只说要回去考虑，韩芷也不怕她不答应，“那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之所以不找林漾是因为韩芷知道岁岁更好说话，如果是林漾，自己怕是没有那个胆子。
回到青荷小筑后她把自己关在房内，送来的晚膳都不曾动过，入夜之后她还是坐在窗前发呆。
“哒哒哒”门被极小盛的叩了三下。岁岁才如梦初醒，她走到门前，“谁呀？”一边问一边开了门。
周月沉与她四目相对，岁岁手搭在门上没完全开，“殿下，您怎么来了？姑姑不是说了，婚前不能见面的嘛！”
大婚前双方是不该见面的，岁岁真是服了他，就这两天都忍不下去。周月沉却不置可否，”咱们连简简都有了，和规矩的不合规矩的咱们也都做了，再说了等回了昭都大婚的时候我再遵守规矩不就行了。“
“我是说不过你了。”她左右看看，见没人才让他进来的。
房内物什处处贴着大红喜字，在暖黄的烛光下添了几分喜庆，周月沉扫了一圈后眉眼逐渐温和下来。岁岁被他抱着，腻歪了一阵后想让他回去。
“殿下，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若是叫阿爹和汪莲姑姑知道了，定要不高兴的。”汪莲最讲究规矩，再三叮嘱她婚前不得私下见面。而林漾则是老父亲的心情，如今看周月沉这个外甥里外不是东西。
若是叫他们知道周月沉这会还偷偷跑来见她肯定是要啰嗦几句的。
周月沉不大乐意，可少不得也要听媳妇的话，他原先也是想屏住这泛滥的思念之情。只是他听闻今日岁岁见了韩芷后心情不好，他担心她所以才来的。
这事也没什么好瞒他的，岁岁就全说了，她真是觉得伤脑伤心，“先皇后的案子牵扯了太多人，一人一个说法，温了了、韩芷还有其他人都是各有说法，也不知道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这桩陈年旧案要查起来势必会卷进去更多的人，周月沉比他们更想查出凶手是谁。韩芷虽然罪该万死，但给出的条件是很诱惑人的。岁岁有些想答应，“一方面我想找回阿娘的尸骨重新安葬，这样爹爹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周月沉也明白她的心境，“舅舅肯定很想找回你阿娘，这样日后等他百年后就能同你阿娘葬在一处了。”
生不能同衾，惟愿死后同穴，祈愿来生还能再结连理。
“另外就是我觉得韩芷说的有道理，光靠韩家是不可能做成这件事的。皇后娘娘走的冤枉，咱们不能放过任何一条可疑的线索，一定为她找出凶手！”她举起小拳头，表情执拗不已。
也冲淡了周月沉心中的郁气，“先前也不知道是谁说咱们还不算正经夫妻，这会子已经想帮婆母报仇了。母后在天之灵一定会很开心的，觉得我找了个好媳妇。”
韩芷的命不值钱，随时都能要了。既然她已经是烂命一条了，那不如死的有价值一些，如果真的能靠着她挖出一些幕后凶手的蛛丝马迹，那晚一些杀了也无所谓。
岁岁第二天就去找了韩芷，“我答应你的要求，我可以带你回昭都，也可以送你回韩家。”
“当真？”韩芷欣喜若狂，她死死拉着岁岁的胳膊一遍又一遍的问，生怕岁岁是诓骗她的。
“既出此言自然不会食言，我虽然不是大丈夫，但也明白这个道理。”岁岁蹲下来，同韩芷视线处于同一水平。
韩芷不敢看她，故意偏过身体，岁岁冷睇，“佛家信奉因果轮回，王妃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就不怕死后要下地狱吗？”
“那也是我死后的事情了，只要现在能活着就成了。”韩芷嘴硬。
岁岁起身，这个可怜的女人活了大半辈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并不值得同情。
临走前岁岁给她扔下一句话，“你最好说到做到，等了昭都老老实实的将事情交代出来。否则殿下只会让你韩家死的更难看，你也不想韩家因为你被灭族吧！”
灭族俩个字深深击中了韩芷脆弱的心脏，她想到周月沉以往的凌厉手段顿时有一种与虎谋皮的感觉。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成婚的这一日。前一日夜里是苏宜同玛瑙和她一起睡的，三个人说体己话说了大半夜，最后还是汪莲在外头敲窗户的，“岁岁明日要成亲，要是明日影响了上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俩！”
苏宜吐吐舌头赶紧把被子拉到头顶，“知道了知道了，这就睡了！”
卯时左右岁岁被俩个人弄醒了，玛瑙已经穿戴好了，端了热水来侍候她梳洗。一向爱睡懒觉的苏宜都收拾的妥妥当当，“姑姑说喜婆婆就在外面候着了，要给你上妆呢！”
岁岁的模样生的温柔如水，哪里需要繁复的上妆，喜婆婆依照习俗给她开了脸，“小娘子，这绞了脸就代表要嫁出去了，日后就是人家夫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