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纪今歌虽然困，但换了新环境后，睡得并不安稳。她认床，需得闻到熟悉的味道才能入睡。
差不多到了凌晨一点左右，纪今歌才恍惚间睡着。
一夜无梦。
隔天一早，纪今歌被窗户外孩子们的吵闹声叫醒。
彼时，外面天色已然大亮。一缕冬日的暖阳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朦胧斑驳的光影。
纪今歌伸手挡了挡阳光，等差不多适应了光亮后，才睁开了眼。她下意识地去摸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早上七点半。
枕头旁，那只黑猫很安静地睡着，许是阳光太舒服了，本来蜷缩成猫饼的四肢也逐渐伸展开来。
听到床边的动静后，黑猫也开了眼，它伸了个懒腰，四只猫爪爪爪张开开花。金色的日光照落在黑猫身上，它稍稍抬头，看了眼外面的日头，湛蓝色猫眼变成了竖瞳。
随后，它继续闭上眼，坦然地睡大觉。
纪今歌从床上起来，见黑猫睡得香，也没去叫醒它。
反正猫猫这种生物，基本上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要睡十八个小时的。
起床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
是隔壁的柴漩过来叫她吃早餐。
经过昨天乌海之的提醒，今日柴漩也没再穿她那身又酷又性感的小黑裙了，而是穿上了一件温柔色系的驼色大衣，脸上的妆容也淡了不少，只是简单地涂了个口红。
柴漩五官并非精致挂的，但组合在一起就很舒适养眼。
她唇瓣偏厚，笑起来时脸上有酒窝，但眉眼立体深邃，就很是那种甜酷辣妹风。
纪今歌有些怔愣。
有点没反应过这是她。
柴漩挑了下眉，“怎么？我确实跟昨天不一样了，但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吧？”
纪今歌忍不住笑。
柴漩眨眼：“我这身好看吗？”
纪今歌丝毫不掩饰地打量她一番，点头：“好看。”
温柔甜妹也是好看的。
柴漩唇角翘起，“那就行了。”
话落，纪今歌关上门，和柴漩一起去了食堂。
出门前，她特意留意了一眼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黑猫，眼神在它身上稍稍停了半秒后，才关上了门。
这黑猫并不是普通的猫，想来，它也不会乱跑。
食堂离宿舍有点距离，两人结伴而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从聊天中，纪今歌也知道了些她的身世。
柴漩家里挺有钱的，但她父母经常逼她做不想做的事，她脾气上来了，干脆留在网上面试了康乐福利院的老师。
本来就是玩玩而已，没想到还真过了。
早晨空气好，操场上有不少锻炼的老师与学生。
纪今歌和柴漩是新人，自然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胆子大的一点学生，还过来热情地打招呼。
到食堂后，纪今歌一打眼就注意到了正在吃早餐的乌海之。
她穿着款式简单的大衣，头发随意松开着，看着简朴又慈和。她吃得也很简单，就一碗白粥、一个馒头，外加一碟小咸菜。
纪今歌想到了她高中时候的校长，也是一般，后来他调走上任，学生们还有些舍不得他。
纪今歌心绪复杂。
这样的校长，会跟那么多起失踪案有关吗？
或者说，她是知道的，只是平常时候装作这样？
在纪今歌胡思乱想之际，乌海之已经看到了她和柴漩，她笑眯眯地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过去坐。
纪今歌和柴漩两人也没拘谨着，打了一份早餐，就坐在了乌海之对面的位置上。
乌海之笑了笑，主动问起了她们，“怎么样？住了一晚还习惯吧？”
纪今歌点头：“挺好的。”
柴漩也附和了声。
乌海之打量着面前的这两人，视线在柴漩身上多停留了半秒的，她很满意她今天的妆容打扮。
随后，乌海之又道：“你们是今年才来的新老师，需要什么东西，就直接跟陈老师说，她负责大家的生活起居。”
“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也行。”
纪今歌：“好。”
吃早餐的时候，三人都没有说话。
气氛稍显安静。
纪今歌心里藏着事，没什么胃口地一勺一勺喝着粥。
“校长。”正吃着，她冷不丁地便听见身边的柴漩开口了，“听说福利院每年都有好几个送到国外深造的名额？”
纪今歌心脏猛然一跳——
柴漩简直是她心里的蛔虫，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纪今歌刚入职第一天，不敢明目张胆地问，怕暴露身份。这下好了，柴漩替她问出了口。
闻言，纪今歌也抬起了头，好奇地看向了乌海之。
乌海之停下手里的动作，她将筷子放到一边，面色略带严肃，“嗯，确实有几个名额，不过还得看成绩和能力。”
出国这笔钱是东阳花集团出的，自然地，也是他们从中选人，她这个校长只给出一些些建议。
柴漩：“那今年的名额定了下来吗？”
纪今歌心脏猛然跳动起来。
她也很想知道是谁，这样的话，他们调查的范围也会缩小很多。
乌海之不由地看向了她，眼神疑惑。
柴漩扯下唇角，她慌忙解释，“校长，你别多想，我没想打听什么，只是昨天下午听孩子们提起了这事。”
“嗯。”
每年都有出国名额的事，在福利院里是众所皆知的事。那些向往外面世界的孩子，早就按耐不住心里的骚动。
乌海之垂眸，眼睫挡住了眸低的情绪，没人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
纪今歌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心里也无比期待着这个答案。
稍许，乌海之开口：“是定了好几个名额，但最终权不在我身上。”
纪今歌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汤勺。
——既然权利不在校长身上，那就在东阳花身上。
所以，这些女孩子的失踪，也跟东阳花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真的是他们暗箱操作的话，那这些女孩子被送到了哪里？是偷渡到了国外？还是卖去了落后山村？
若真是如此，那东阳花就是最大的人口贩卖组织。
想到此，纪今歌的心脏也跟着悬了起来。
“哦。”柴漩应了声，“可是我听说有些出国后的孩子，选择留在了国外，那您——”
她看着乌海之，试探性地开口：“会失落吗？”
毕竟人是福利院培养的，出国后自己有能力了，就放弃国内一切，留在国外。
这搁任何人身上，也挺难受的。
乌海之笑了下，面上倒没什么复杂的情绪，“失落会有的，但更多的是尊重他们的选择。福利院培养他们，并不是奢求他们的回报，他们能过上好生活，我也挺高兴的。想留在国外，那我便尊重祝福。”
纪今歌抿了抿唇，虽不知乌海之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她心头听着确实有几分感触。
柴漩看着乌海之，唇线抿紧，闷闷地嗯了声。
乌海之释然地勾了勾唇，也不再多言，三人各怀心思的吃完了早餐。
吃过早餐，乌海之还有事，就先回了办公室。
“校长再见。”
“校长再见。”
两人跟乌海之道了别，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走着。
还未到正式开学的时间，操场上到处可见孩子们欢腾的身影，他们像是欢快的雀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人群。
柴漩突兀地叹息了一声，说起了在餐桌上的那个话题，“戚老师，你真的相信他们会愿意留在国外吗？”
他们就是指那群出国的孩子。
纪今歌心脏骤然一缩，继而怦怦怦地跳动起来。
柴漩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故作茫然：“可能吧，毕竟国外条件优渥，工资、待遇都比国内高得多。”
因为黎琼的关系，纪今歌自小便认识很多家境优渥的富家千金、少爷们，他们自小会被送到国外镀金，长大后，也就留在了国外生活。
对于他们来说，家国情怀那些都只是说说而已，在他们眼里，利益才是他们最渴望的，也最想拥有的。
柴漩唇角牵了下，“是吗？”
她停顿片刻，笑得很勉强，“我朋友他女朋友就是如此，说好出国只是学习，可她选择留在了国外，两人也断了联系。”
纪今歌神色微敛。
这个问题，她着实不好安慰，“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不必执着。”
“可我那朋友就是不死心。”柴漩说。
纪今歌眨了下眼。
柴漩看向了她，浅棕色的瞳仁里也有片刻的迟疑，“如果是你呢？”
“如果是我……”纪今歌顿了下，她思忖了片刻，正准备开口时，一只黑白相间的足球便远远地朝她脚下滚了过来。
“老师！”
紧接着，不远处响起了一道清脆的男声，稚嫩又干净，“帮忙把球踢过来一下，谢谢！”
纪今歌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顶着冬日阳光的男孩子，朝她们兴奋地招了招手。
他看起来就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眼还未长开，透着这个年纪青春与张扬的少年气。
朝气蓬勃，徐徐生长。
纪今歌被他的笑感染，唇角也忍不住地弯了弯，“接着！”
纪今歌心中蓦的活力满满，一脚大力地踢在球上。
瞬间，那颗足球呈一条抛物线朝男生飞了过去，很快就落到了他的脚边。男生单脚踩在足球上，笑意很满，“谢谢漂亮老师！”
纪今歌笑出了声，两只眼睛清澈明朗，灵动而皎洁。
“现在的孩子嘴真甜。”
柴漩没回，而是视线落在了她的眉眼，出声道：“走吧，回去了。”
纪今歌：“好。”
因为这个小事件，两人也没再继续刚刚那个话题。
回到职工宿舍后，黑猫还在睡，只不过位置从枕头旁移到了窗台有阳光的地方。
猫是真的很喜欢阳光。
陆爻也很喜欢。
想到陆爻，纪今歌心里就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队长现在在做什么？
有没有在忙新案子？
不过这个点儿，他应该躺在落地窗前的长椅上，像黑猫一样，惬意慵懒地晒着日光浴睡觉。
脑海里浮现出陆爻的模样，纪今歌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她从枕芯里取出了电话卡，给戴行发了今早的事，也给他说了自己的猜想。
如果猜想正确，那可以着重调查一下东阳花集团。
至于乌海之——
纪今歌把握不准，她真的很像一个好老师、一个尽职尽责的好校长。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她永远猜不透一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发完消息，纪今歌照旧没有等他回复，将电话卡取出，重新放回了枕头芯里。
…
正月十六才正式开学。
还有几天的时间，趁着这段时间，纪今歌把福利院各个角落都熟知了，同时也备好了开学时的课程。
纪今歌和柴漩主要负责一二年级的数学和英语，这个年级的孩子多，大家的接受力度也不一样。
为此，纪今歌还特意出了一套考题，测一测学生们平时的学习情况，再根据反馈上来的数据，重新定制教案。
虽然她只是暂时任教，但授课期间，还是得尽心尽责。
熬夜出完了考题，纪今歌动了动酸胀的胳膊。
幸好局里给她做档案时，没给她安排初高中的资料，要不然以她的能力，迟早会露馅。
纪今歌合上课本，又看了眼时间。
已经深夜十一点了。
孩子们都睡得早，而且福利院里十点就熄灯，整栋宿舍楼又黑又静。
纪今歌拉伸了下四肢，在她忙活教案的时候，黑猫就趴在她的桌边，守着她。
晚上是它精力最好的时候，纪今歌已经困得不行，它却还是精神奕奕。
黑猫见纪今歌忙活完，便自觉地“duang”的一声跳上床，照旧把自己团在了枕头旁。
洗漱回来的纪今歌看到这一幕，唇角掀了掀。
一人一猫好像形成了习惯。
这些天她工作的时候，它就蹲在桌上等她。忙完后，就跟着她一起上床睡觉。
纪今歌躺上床，听着黑猫有规律的呼噜声，也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她确实认床，但黑猫守在她旁边，她似乎睡眠质量都好了不少。
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之间，纪今歌突然察觉到脖颈处有毛茸茸的触感，脸也被柔软的肉垫一下接一下地摁着。
纪今歌睁开眼，下一瞬，便对上了黑猫那双湛蓝色眼睛。
“怎么了？”她揉了揉眼睛。
黑猫没开口，只是按着她的手背，耳朵高高地竖着。
纪今歌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宿舍楼外传来动静。
那动静声并不大，类似于脚踩到枯树枝的刺啦声。但纪今歌听力好，这么一点小动静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纪今歌连忙起身，穿上衣服，轻脚轻手地出了门。
黑猫也没闲着，它好像知道动静在哪里，便迈着猫步在前面引路。
拐过宿舍楼的转角，在林荫树下，趁着月色，纪今歌看到了发出动静的来源——
是一对少男少女，年龄不超十八。
纪今歌眼睛微微瞪大。
这深感半夜的，莫不成是小情侣私会？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黑猫，没想到它竟然喜欢偷听情侣墙角。
“……”
黑猫接收到了她的视线，湛蓝色猫眼瞪得浑圆，尾巴也很不耐地甩了两下。
纪今歌没什么兴趣听小情侣的墙角，正准备就走，忽而就听到那男生开口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线，但纪今歌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真的要出国吗？别走行吗？”
“我知道你会像他们的一样，出了国，就不会回来了。”
“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