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夜已深，但纪今歌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
周末两天福利院不熄灯，窗外面一点点的灯火照了进来，屋内安静，没有一点点响动声。
纪今歌一直在等柴漩回来。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迟迟没传来开门声。
纪今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深夜十一点了。
她拧了拧眉，不再纠结，直接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衣服打开门出去了。
走廊里静悄悄的，又加上灯光昏暗难明，气氛显得格外压抑凝重。
走出宿舍楼，纪今歌沿着那条小路往会议室的方向走。
这个时间点，孩子们都已经睡了，路上也没有老师来往。偶尔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衬着整个福利院更加寂静。
四周悄声无声息，纪今歌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沿着小路，刚走到人造花园处的时候，忽而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这声音听起来很慌张。
一时间也听不出来来人是谁，纪今歌便闪到了假山后面，将自己隐藏起来，顺便关闭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阵同样是手机手电筒的光亮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紧接着，她听到了因为跑步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是女声。
纪今歌抬头看过去，就看见柴漩匆匆忙忙地走来，一边走，一边还往回头看。
见到是柴漩，纪今歌这才松了口气，她从假山后面走出来，叫了声她的名字。
“柴老师。”
柴漩听到突兀起来的声音，吓得尖叫了声，脸色顿时也变得煞白。
“是我。”纪今歌走进光亮处。
柴漩瞪大眼睛，等看清楚纪今歌的人后，才缓和了些，但脸色依旧很白，眼睛里的惊恐并没有完全消散。
“你怎么现在……”
后面“才回来”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柴漩用力地拉住了手，她语气很急、很慌、也很怕，“走走走，先回宿舍再说。”
纪今歌心下有几分茫然，但还是点头跟上了她的脚步。
回去的路，柴漩走得很快，纪今歌饶是体力再好，也差点没跟上她。
她还因为走得急，没看路，差点摔了好几跤。幸好，纪今歌跟在身后扶了她一把。
纪今歌眉头皱得更紧了。
看她这样子，莫不是知道了一些“非人类”生物的真相？
一回到宿舍，柴漩就紧张兮兮地关上了门，并把客厅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亮堂堂的光有些刺眼，但她丝毫不介意这些，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
“怎么啦？”纪今歌温声问道。
柴漩没立即回，而是跑到阳台处，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用力拉上窗门。
纪今歌心里略微一咯噔。
等把整个房间都封闭起来后，柴漩才镇定下来。
“嗯？”纪今歌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面上不显。
柴漩摇头：“没事，我就是、就是有点儿怕黑。”
她声音听着有点颤，气息也很不稳定。
纪今歌抿了抿唇，沉吟片刻后，她开口道：“时间不早了，那你早点休息。”
柴漩点点头。
纪今歌见她面色不太好，动作有些迟疑。她刚回头，走到房间门口时，又突然被柴漩叫住。
“戚音。”
纪今歌回头看向她，“嗯？还有什么事吗？”
柴漩咬了下唇，“我有点睡不着，你陪我坐一会儿吧。”
“好。”纪今歌没拒绝，立即便答应了。
“谢谢。”柴漩苍白地一笑。
纪今歌陪着柴漩，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随后，她又打开了电视，随意调了个播放着电视剧的频道。
电视里传来男女主角的说话声，听着声音，纪今歌和柴漩谁也没有开口。
其实柴漩要的陪伴并不是和她说话，而是身边有个人，让她感觉到这是个真实世界。
只是纪今歌这次选的这电视剧不太好，刚好是神鬼妖魔题材的。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柴漩，打算换个台。
柴漩可能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浑圆，眸低也闪过了一丝惊惧。
纪今歌拿起遥控器，刚想换个台时，柴漩就在这时开口了，“戚老师。”
“嗯？”
她看向纪今歌，眼睛睁得很大，双手也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服，“你相信这个世界有妖怪吗？”
纪今歌心头一紧，随即不安地跳动起来。
所以说，她知道真相了？
纪今歌迎上柴漩的眼睛，看见了她眸低的焦急，顿了下，轻声安抚道：“怎么会有妖怪呢？你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才会胡思乱想。”
柴漩有些失落，同时也松开了拽着纪今歌衣服的手。她垂下头去，声音呐呐的，听得不太真切，“是啊，怎么会有妖怪呢。”
在会议室的窗外，她偷偷地撞见了副校长的四肢变成了无数的藤条，那些藤条逐渐爬满了整间屋子，只露出了他的头来。她惊恐不已，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她其实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副校长扫过的眼神，散发着绿油油地光芒，让她浑身汗毛颤栗。
她当时害怕极了，连忙逃了出来。
不知道副校长有没有追过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这件事太过于匪夷所思，戚音是不会信的，整个福利院里的人都不会相信的，他们只会觉得她想太多了。
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她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
柴漩紧咬着唇瓣，原本红艳的唇，也逐渐变得毫无血色。
纪今歌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毕竟她当初接受这个世界有妖的事，也花了很久。
而且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她可以去乐观看待，但柴漩不一定会。
想到此，纪今歌站起身来，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
身边人骤然起身，柴漩也跟着抬起了头，视线追随着她而去，难过抿紧了唇。
看吧，没人相信自己的。
没过多久，纪今歌去而复返。回来时，手里拿着三支香。
柴漩茫然地眨了眨眼。
纪今歌把香递过去，“睡觉之前把这个点上，不管你今天看到什么事情，都会烟消云散的。”
这香是她来福利院之前，巫元正给她的。
就是怕梦貘去而复返。
但现在看来，在福利院这两个月，还是相对安全一点的。自然地，那香她也没有用上。
“这香……”柴漩接过，低头嗅了嗅，闻到了一股很淡的檀木香，沁人心脾。
纪今歌：“是檀香，可以舒缓镇静，安抚紧张和焦虑。”
这香能让她在梦中清醒，不受梦貘的蛊惑，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可以起到镇静好梦的效果。
柴漩心头一暖，她笑了笑，“谢谢。”
纪今歌弯唇，“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晚安。”
柴漩点头：“好，晚安。”
纪今歌不再多言，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柴漩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后，才收回视线，也跟着回了屋。
回到房间后，柴漩第一时间就点上了香。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但聊胜于无吧。
点上香后，随着烟头的白色烟雾飘出来，空气里也透进来一股很淡、很舒适的檀香味。
这味道令人放松，她好像全身心的至于了云朵里。
柴漩躺上床，不消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托这支香的福，这一晚上她睡得很香、很好。
-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
那次会议之后，福利院这边并没有公布陪同老师的事情。纪今歌不敢托大，只能先把其他事透露给警局里的同事。
那只黑猫似乎也恼羞成怒了，这几天也没有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但纪今歌是知道它回来过的——
偶尔早上起床，她会看到枕头上、或者是沙发上，留下了几根黑白色的猫毛。
…
很快便到了四月二十号，也就是孩子们出发那一天。
早早地，纪今歌就去了办公楼，今天早上头两节就是她的课。
办公室的老师来的并不齐全，纪今歌整理好教案，眼瞅着要到上课时间了，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戚老师。”
门口传来了副校长的声音。
纪今歌心脏猛然一跳，镇定地朝门口看了过去。
副校长笑笑道：“高中部那边的人手不够，不知道戚老师有没有空，帮我们送下孩子。”
纪今歌心跳得很快，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她都已经想好下策了——
如果没办法陪同，那就只能让警局同事去接应了。
只是她没想到，陪同这件事，还真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纪今歌心情复杂，但她并没有很高兴。
陪同老师一直不见公布，都到了临时出发点才来找来，这完全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完全没时间去通知其他同事。
而且她总觉得这一趟陪行没那么简单。
“怎么了？”副校长疑惑：“戚老师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纪今歌忙道。
说着，她又看向了办公室里的周承泽。这会儿周承泽也是看向的这边，眉头轻敛。
“周老师，今天的课我上不了了，到时候找个人代替我，你看行吗？”
周承泽没立即回，视线又落到了副校长的身上。
副校长接过了话头：“周老师，护送孩子可是大事，别分不清主次。”
周承泽这才嗯了声，“好，那你去吧。”
纪今歌点点头，跟着副校长离开了办公室。
纪今歌还是想要通知一下警队。她思忖了下开口：“副校长，我们多久出发？也不知道要不要在外面过夜，我想回寝室换个衣服，成吗？。”
“保证不耽误时间，五分钟就行。”
副校长垂眸看向了纪今歌，见她身上灰扑扑的，确实不怎么光鲜亮丽。
但这个不影响。
反正到时候一起送去，谁会在意好不好看，靓不靓丽呢？
副校长笑呵呵道：“没关系的，只是送一送学生而已。”
看样子是回不去了。
纪今歌扯了扯唇角，“那好吧。”
她默默地跟上了副校长的脚步。
东阳花来接孩子们的车已经在福利院外面了，三辆小轿车，一辆大巴车。
除了东阳花集团的代表和副校长坐在小轿车里外，纪今歌是和孩子们一起坐在大巴车里的。
车上的学生已经到齐了，只有邬白旁边还有个空位。
纪今歌上车后，就坐在了她身边，两人点头示意了下。
车子还没启动，纪今歌注意到校门口的角落里，有一道视线朝这边打了过来。
并不是看她，而是她身边的邬白。
纪今歌下意识地回头，便看见了躲在角落里的童彦。他应该是偷偷跑出来的，只敢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
相比于其他孩子的兴奋，邬白面上倒是很平常，她没有表现得很高兴，也没有很难过，只是偶尔回朝着窗外看几眼。
纪今歌心下微叹。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藏在角落里、偷偷来送她的童彦。
等纪今歌上车后，陪同人员、学生就基本上到齐。
副校长和司机正在交流，纪今歌趁此机会，摸出手机给柴漩发了信息：【我临时接到任务去护送孩子们，晚上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你能帮在房间里给我的猫儿留点食物吗？】
发完后，她又补了一句：【谢谢。】
纪今歌没办法用这个手机号通知凤娴他们，因为她不能保证，到时候手机还在不在自己的身上。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通知警局的人，就只能想办法让柴漩留点印记给黑猫。
而且她还不敢给柴漩透露太多，只能这般模棱两可。
发完消息，纪今歌把手机放回了衣兜里。
车子缓缓上路。
纪今歌摸出手机，想看看柴漩有没有回信，但手机没有半格信号。
她左右晃了晃，依旧没有信号。
这一车人像是游离于现实之外。
纪今歌只好暂时放弃，她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车子行驶得很慢，摇摇晃晃的，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纪今歌闭着眼，鼻翼旁突然萦绕过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有些熟悉。
她耸了耸鼻子，等吸上一口后，突然恍然大悟——
这香！不就是她在香邑山闻到的黄鼠狼的味道吗？
纪今歌瞪大了眼睛，刚想叫身边的邬白不要吸，就看见她偏倒在椅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回头，看向其他人，也是如同邬白一样，接二连三地睡了过去。
纪今歌身体里毕竟有妖珠，要比普通人能抗一点。
反正手机没信号，也通知不了其他人了，纪今歌干脆放弃，她跌跌撞撞地起身，扶着座椅慢慢地走到司机前面。
“停、车。”
她有气无力地喊了声。
闻言，司机看了过来，他带着墨镜，看不清眼底的表情，但唇角却往上勾了勾，“哟，可以嘛，到现在都没有晕。”
纪今歌想伸手去抓住司机，然而手还没碰到人，眼睛里就开始出现虚影。
一切都开始不真实起来。
最后，她实在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
这一晕，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等纪今歌醒来时，周围光线变得昏暗，只有头顶的天窗有一点亮光。
应该是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
纪今歌揉了揉太阳穴，想摸手机，却发现身上的物品早已被搜刮干净了。唯有那张符纸，她藏在衣服里，没有被搜走。
“唔……”
身边传来一声嘤咛。
借着那点点亮光，纪今歌看清了身边的人。
是邬白。
她们俩人关在一起了。
“戚老师。”邬白也睁开了眼，眼底迷茫，“我们、我们这是在哪里？”
纪今歌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哪里，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间了。她只知道这起失踪案跟妖族有关，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戚老师。”邬白坐了起来，像没有骨头一般坐起来，靠在墙壁上，“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又有香味？
纪今歌鼻尖耸动了下，瞬间便瞪大了眼睛。
刚醒来时，脑袋里面嗡嗡的，丝毫没注意到空气里还飘着一股很淡的花香味。
这香跟黄鼠狼制造的香不一样。
纪今歌又嗅了几遍，忽地恍然大悟。
是玫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