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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为了皇长子的安全,已经六十岁高龄的太后接手了抚养陈煜的责任。

慕贵妃先后三次下毒,却被他躲了过去。

当她第四次想要下手时,却发现自己有孕了,她终于怀上了。

陈煜也终于得以喘息,在太后宫中安心学习。

他比所有学子更认真,教过他的老师无不夸奖他聪明伶俐,一点就通。

他像海绵一样拼命汲取着自己所需的水源,只为成长得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

如果他的生命从诞生之日起就献祭了无数生灵,那么,他又有何资格不拼尽全力。

陈煜,你要记住,你必须牢牢记住,你的身上已经背负着上千条人命,你的肩上必将扛起陈国万里河山,你的未来注定为万民谋福祉,你的眼光必须着眼八国,心怀天下。

十三岁的少年这样告诉自己。

两年过去了,他已经学会许多,也成长了许多。可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十六岁那年,漠北扬鞭边疆苦训的他遇见了燕南枫。

两位志同道合共祈天下太平、百姓安宁的少年,在皇天后土的见证下,桃园结义,他为兄,燕南枫为弟。

从此开创了陈燕两国战神燕南枫战无不胜,陈国帝王用人不疑的佳话。

直到南枫离世,直到他与幽国开战。

他还记得二十七岁他登上皇位那年,与燕南枫并肩而立的场景,他说:南枫,你看着吧!终有一日,我们可以一统天下,共筑盛世繁华!到那时,百姓安宁,天下太平!

说完,二人相视而笑。南枫拍着他的肩膀,温和一笑:我信你。

可是,若干年后,在天下大义,在万千黎民中,他却为了这些他们并肩而立的梦想舍弃了自己的兄弟——燕南枫。

陈煜还记得登基后,苦求自己放其一马的慕贵妃之子他的弟弟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向他磕头求饶。在所有臣子“新皇必将斩草除根”的臆想中,出人意料的,他赦免了贵妃的儿子。

他还记得自己在收回姚相大权后,已是阶下囚的姚相苦求自己放过姚璟雯时,他虽然当时沉默,最终却也还是放了姚璟雯一马。

他还记得在自己终于手握大权为自己的生身母亲正名,并为宫中枉死的上千条人命翻案时,那些曾经为虎作伥的爪牙拼命叩首乞饶,争相揭发同党时,他宽恕了他们。

为什么不呢?

他已经经历过太多的鲜血,太多的死亡,自己少时就曾经历过的至亲因己而亡的惨痛,为何要让他人再经历一遍?

那种痛不欲生恨不得杀了自己以死赎罪的心理,为何要让那些本就逼不得已的应声虫再经历一遍?

你会怨恨敌人手中的刀吗?

更何况,那些畜生一般寡廉鲜耻的东西连工具都不是。

既然如此,又何必脏了安眠之人的清净居所。

有时,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天天心惊胆战朝不保夕的日子无疑更适合那群投机的小鬼。

逝者已逝,从他手握陈国实权的那刻起,他的目光就不应只着重于私人的恩怨,他必须心忧万民,胸怀天下,只要他还活着,他必须为他的臣民矗立起永不磨灭的明灯。

可为何,他宽恕了自己的仇敌,自己的政敌,却独独无法救下自己唯一的兄弟南枫呢?

这一刻,过去与未来交织,理智与情感交汇,错综复杂,他迷失其中,久久无法抽离。

如果赢得天下的代价是自己珍视的所有都灰飞烟灭,自己又可会一如当初勇往直前?

陈煜不知道,他不再那么确信这是否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结局。

陈煜看着大殿正堂的威严佛像。

从幼年的冷宫成长,到少年的正名风雨。从青年的学习成长,到弱冠的大漠历练。进而结识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兄弟,再到登基之后历经腥风血雨最终得以掌控实权,终可逐鹿天下。

从出生起就扎根于权力的中心,他从来别无选择。

身居天下的顶峰,他看过太多的人世浮华,经历过太多的阴谋算计。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大多数人的私心念想。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当你历尽千帆,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触碰到权势铸就的金字塔最底端时,你的一生才真正起于初始。

这是一个不同于尘世的另一个世界。

下品,功成声就,权色名利。

陈煜见过太多苦读数十载终于一举登第的本应为国为民的士子,最终却因心性不定,被世俗的财、色、权、利腐化,忘记初心,醉生梦死,碌碌无为。他们,不过是一具具行尸走肉,虽活已死。

中品,志存高远,社稷为重。

陈煜也见过为数不多的才仕,严于律己,一心为国为民,哪怕自己风餐露宿朝不保夕,也定要竭尽全力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甚至不求回报,无论生死。在他们心中,真正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天下万民。这些人,哪怕驾鹤西去,也终会被世人铭记。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高品,善用权利,为国为民。

你见过被帝王贬黜到不毛之地一住十年不得返京,却在国家危难关头挺身而出,凭一己之力挽狂澜于即倒的“罪臣”吗?

陈煜见过。

他见过,被帝王贬黜连兵权都没有的无品官,在面对集数十万之敌的反贼面前,运用自己的才智,尽数清缴了反贼,哪怕这本非他的责任。

他见过,被政敌攻讦贪腐丑闻满天飞的镇国大将,马革裹尸后,家徒四壁,惟留兵法谋略满卷,和未尝一败的不朽功勋。

他见过,在帝王被俘,以万民为重的大臣,果敢另立新君重整河山,最终安邦定国,而自己却在帝王回朝后即使不得善终也绝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而这样的人,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也一定存在。

他们无一不青史留名,即使千百年后也依旧激励着无数的追随者前仆后继。

是以每当国难降临,总会涌现出无数的仁人志士,抛却所有,只为百姓安宁,天下太平。

那么,是不是还有更高的境界?

“你说,是不是还有更高的境界,等我前去探寻?”陈煜怔怔望着金佛祥和安逸的面容,轻声低语道。

“更高的境界,源自放下。”满目金光中,顾悠然自佛像身后踱步而出:“陈皇,我等你很久了。”

陈煜并不意外顾悠然的出现:“怎讲?”

顾悠然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紫砂杯,塞进陈煜手中:“拿好。”

陈煜挑眉,照做了。

滚烫的茶水顺着紫砂壶落入陈煜手持的杯中。

看到陈煜微皱的眉头,顾悠然悠悠道:“烫吗?”

陈煜镇定自若地回了一句:“还好。”

“痛吗?”顾悠然紧接着道。

陈煜闻言,微皱的眉头似乎舒展开来。他顿悟:放下,自然就不痛了。

“多谢。”陈煜放下茶杯,不着痕迹地搓弄了一下被烫得通红的双指。

“不谢。”顾悠然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径自走到一旁,靠在红墙上:“这不过是幼时在民间听闻的故事。”

陈煜挑眉:“那你小时候听到的故事未免也太多,怎么我都没听过。”

顾悠然于是道:“很久以前,有一位内心极度痛苦的信众对一位老和尚说,他放不下一些事,也放不下一些人。”

“这位老和尚却面带微笑地回答他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

“信徒又再次追问老和尚,说这些人对他而言很重要,都是他这么多年辛苦努力得来的,让他就这么放下真的很难做到。”

“后来老和尚就把这位信众带到了禅房的茶桌前,他让信众拿起茶杯,然后就往杯中注入滚烫的热水,待到茶水溢出杯子时,信众瞬间被热水烫到,于是立马松了手,把茶杯摔在了地上。”

“此时,这位信众立马反问到老和尚,问他为何要松手,让热水烫到自己!”

“老和尚却双手合十,微微一笑道,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痛了,自然就会放下。”

陈煜听闻这个故事后,若有所思道:“只可惜,世人大多都放不下,”他并未纠缠于一个小故事的来源,顿了顿,方才道:“包括你我。”

顾悠然沉默着,是啊,他们都放不下。

他们可以放弃功名利禄,权势财利,美酒佳人,私利重重,却无法放下与生俱来的责任,而她更无法放下珍视之人的安危,他们总有着太多的牵挂,太多的顾虑。

心已被禁锢,即使身向自由,又能翱翔多远。

这是他们选定的路。

命不重要,名不重要,利不重要,权不重要,甚至必要时,连天下也可以轻飘的了无分量。

可是人的一生,终究有些人和事,是你哪怕抛却所有,也依旧无法放下的。

“每当我想要得到一件东西时,我就会想,如果我失去她会怎样?”顾悠然率先开口,她伸手比划着并不存在的仪器,那好似是一座秤,又好似一座天平:“我会将她放在秤上称量,如果我可以承受失去她的代价,那么我就会无所顾忌地向前。”

这世界有时就是这么生硬,冰冷。

所有的一切在他们眼中似乎都是可以称量的物品,人命,名声,权势,财利……所有的所有,包括感情。

他们把世间的一切都当作筹码,不管是实物还是虚幻,在他们心中都可以准确称量出合适的价码,然后由自己来估算,决定今后的战局。

不知不觉中,她开始像那些她曾经只能昂首仰望的智者一样,将所有的一切都摆在重量的天平上衡量,不仅是金钱,地位,抑或是利益,也包括了爱情,友情,和亲情。

她终于成为了自己曾经最惧怕成为的模样儿——只身立于权力的巅峰,品味高处的风景,和孤寒。

她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沿着已经既定的轨道一如既往地走下去,直至生命的尽头。

幸而,风雨前行中,她有陌隐一路相伴,再后来,她拥有了生命中以为早已失去的馈赠,她的昭儿,这世间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失而复得的喜悦令她难以自矜,潸然落泪。

那一刻,顾悠然终于知晓:原来生命赠与我的,从来都不只是苦难和泪水,还有喜悦和希望。

从那一日起,她原本黯淡的人生瞬间充满了幸运的光明。

也是在爱人、亲人和朋友的陪伴与支持下,她才能够勿忘初心,前行至此。

想到此,顾悠然不禁莞尔:“只可惜,有些牵绊,在这座秤上,无法估量。”

就像陌隐,就像昭儿。

想到他们,顾悠然不由心生柔暖,再严肃的话题也因他们的存在而烟消云散。

“你我二人都是明明可以放下,最终却不得不再入尘世的痴人,我放不下陈国万民,放不下当初和南枫一起并肩承诺的誓言。你放不下幽国的百姓,放不下陌隐,放不下你的孩子。既然如此,我们手谈一局。”陈煜来了兴致。

“佛像为北,大堂为战。你我二人,分饰铭燕之军,今日,神佛为鉴,你我一局定胜负,”陈煜停顿了下,如炬的双目直视顾悠然:“此局结果,即为此次我陈幽两国会战的最终定局,胜者为王败者降。不知镇国长公主可愿一试?”

顾悠然闻言肃身而立:“不敢不从,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