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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苏倾想象中的反复讯问与羞辱,相反,接待她的正是大历名入史册的三位女进士中的其中一位,昔年名列二甲第五的宁疏影。

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

当年仍旧青涩懵懂的文弱少女,时至今日已经成长为了一名善辨忠奸、断案有方的大理寺少卿,一年审理各类案件不下百余起,更是成为了天下女子的表率。

宁疏影凭借自己非凡的才华与能力,在镇国太后的支持下,用自己的实力为大历女子打通了另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自那以后,天下女儿也可以挺直腰杆子,向自己的父母说,她们也要向宁疏影那样,考取功名,报效朝廷,成为家族的骄傲!

苏倾从未想到自己的案子居然会惊动这位早已名扬天下的大理寺少卿。

宁疏影师从右相吴茂行,向来公正细致。

在她的悉心询问中,苏倾将自己经历的晦暗过往一点一点如实相告。

三日后,宁疏影上呈了苏倾一案的奏折。

顾悠然只是如常批阅,既然大历的律法都已经写明朴世仁有罪,她又何必轻拿轻放,枉做好人!

最终顾悠然在奏章上亲手批了一行字:依律处置。

得到镇国太后批示的宁疏影,当日就以大理寺少卿之名,将一直被内侍总管羁押的朴世仁逮捕归案,押入大牢。

按照大历律法,朴世仁以敲诈勒索罪被判入狱服刑七年,即刻生效。

当朴世仁获罪的消息传来时,苏倾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她从未想到,自己一个卑不足道的无力女子,居然能够获得这般如愿以偿的结局,让她不禁喜极而泣。

为了让她安心,大理寺少卿宁疏影甚至刚一逮捕那人就特意赶过来安慰自己,说等到七年后那个犯人刑满出狱时,她会上报朝廷,给自己下发人身保护令,确保自己后顾无忧。

就连远在京城的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白薇在宁疏影的通知下,也特意不远百里赶来了海明园,只为了多陪陪她这个遭遇人渣要挟的卑微平民。

白薇虽然平日里话少,可她那是内秀,一旦遇见不平之事,她就会搬出一整套的道理,让人根本顾不得伤心:“倾倾,你根本就没错!错的是那个‘不是人’!”

此时,就连原本一直在一旁安静侍立的宫女也不由插嘴道:“白翰林说得没错,苏姐姐别怕,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那个人渣!”

宁疏影闻声挑眉道:“谁告诉你的?”

小宫女一拍胸脯,掷地有声道:“还不是明心殿的姑姑们!苏大家,你可不知道,这三日来,你可是我们海明园的名人了!满园的女子没有一个不夸你有胆识、有魄力的!说你是那个什么,哦,奴婢想起来了,是怀材抱器、冰雪聪明,堪称女中豪杰!”

小宫女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经是一脸崇拜地看向苏倾道:“苏姐姐,你不知道,你已经成为了当世女子的楷模!那些受到人渣恶棍胁迫,被禁锢一生不得自由的无数女子日后必会以你为榜样,勇敢地站出来,如你一般在律法的主持下迎来新生!”

苏倾被这位热情激动的小宫女夸得已是满面红云,偏偏宁疏影还在撺掇着小丫头说得再一些!

就连白薇也不忘在一旁添柴加火道:“那些个在名利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竟会蠢到收下赌棍给的桃色春宫图当抵押品,并且还真的以为拿女子的清名相要挟就会让女子心甘情愿地替他卖身还债。这反而说明在当下社会里不管是拥有何等身份地位的人,在他们充斥着荡妇羞辱的落后思想里,女子的清名是能够当金钱用的东西,具有普遍的流通性!而这一次你的案子却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时代变了,他们休想再以女子的清名要挟她们,为那些人渣恶棍当牛做马!”

“白翰林说得对!”小宫女激动地蹦起来鼓掌道:“明心殿的大姑姑们也都说,今非昔比,这件事若是放在十年前,只怕苏姑娘会被族人沉塘,那个时候,人人都只会谴责受害者。而今日却是时移世易,被押入大牢、性命堪忧的反而是那个赌棍人渣!”

毕竟‘不是人’牵连的案子还没审完,谁知道他身上会不会背负着其他重罪,俗话说得好,黄赌毒不分家嘛!

宁疏影总结道:“十年了,大历并非前朝,她更加包容,更加开放,她给了我们天下所有女子前所未有的光明前途!我们何其有幸,能够生活在大历治下!”

苏倾闻言与三人相视而笑,是啊,她们何其有幸!

海斋雅中,皇帝顾昭衍刚陪母后用过午膳。

顾悠然任由昭儿扶着自己在庭院中散步。

“母后,”顾昭衍突然停住步伐,唤了一声母亲,第一次对自己的母亲这般严肃道:“您怎么看待苏大家失贞一事?”

顾悠然猜到昭儿心中有疑惑,却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她摸摸昭儿的柔软的肩膀,轻声道:“在母后看来,如果一件事,只要求女子,而不要求男子,那么它就是对女子的压迫与剥削。”

“可是自古以来,它就是已经刻进女子骨血中的规矩,是她们生来就必须恪守的礼义。”顾昭衍不解道。

旧有的规训与新兴思想的碰撞必然会让人生出无所适从的茫然,他不懂自己身为帝王,该以何种立场面对这一问题。

“这是时代的变迁,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你将时间线拉得足够长,你就会发现你所在意的一切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一粒尘沙,微不足道。”顾悠然并没有直接回答昭儿的疑惑,而是反问他道:“昭儿,在你看来,性是什么?”

顾昭衍摇头,他从未经历过,又何谈了解。

顾悠然摸摸昭儿的脑袋,柔和却坚定道:“在母后看来,性并不羞耻,它如饮水、吃饭、睡觉一般是人类的本能,也是人类繁衍后嗣的必经途径。”

“性本身并无对错,它只是人类的一种本能。”

“所有的解读不过是后世人为制造的规矩强加给它的释义。”

“这世上发育成熟的男子和女子皆有性欲,因为他们都是人,而不是妖魔鬼怪。”

“随着年龄的增长,昭儿,终有一日,你要学会了解它,掌握它,享受它。”

“只要做到自尊自爱,不滥交乱情,做好避孕的保护措施,我认为男女在情事上并无尊卑差别,这种事总要两厢情愿、两两配合才能体会到极致的乐趣。”

“在母后看来,肉体只是一具皮囊,那些受骗或是被强迫的女子本身何其无辜,为何最终受到中伤的不是施暴者,反而是她们这些受害者呢?或许你还年轻,但在现实生活中,遭受侵害的不止是女子,还有男子。”

顾昭衍瞬间瞪大双眼:“男子也可以?”后面的两个字他难以启齿,他惊讶的是男子居然也会同样遭受侵犯。

顾悠然点头:“是这样没错,如果有空,你可以多去宁少卿那里翻看一些大历的案件卷宗,男子受害一事并不罕见,甚至在遭遇伤害后,他们中的许多人比女子更加无措,因为此事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顾昭衍若有所思道:“母后说得没错,看来儿臣对这一领域知之甚少。”

顾悠然却微笑着安抚他道:“昭儿,母后给你讲个故事吧!”

顾昭衍立马竖耳聆听道:“母后请讲!”

顾悠然将故事娓娓道来:“乱世之中,有一位立志治病救人的大夫从海外学成归来,他虽是名男子,却尤擅妇产科,可以在产妇危急时刻剖腹取子,保下母子二人的性命。”

“然而就是这样的大夫,在行走乡间时,偶遇一情势危急的产妇,可是当地的民风民俗并不允许女子与男子相接触,更别说是剖腹产子了。还好产妇的丈夫颇为开明,再三请求这位大夫救治自己的妻子。

“这位大夫果断出手相助,让孩子顺利生了下来,产妇也脱离了危险。然而好景不长,后来这位产妇未出月子便上吊自杀了,只因她污了名节,不得不以死保住自己的清白,不让族人和孩子因为自己失节而蒙羞。”

“而那位大夫也自此金盆洗手,转而弃医从文,专攻政坛。只因他发现在乱世年代,若想要救死扶伤,就必须先治世,开启民智,唤醒人的良知,才能真正地救死扶伤,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同样弃医从文的文学大家这样说过,社会的公意,向来以为贞淫与否,全在女性。男子虽然诱惑了女人,却不负责任。譬如甲男引诱乙女,乙女不允,便是贞洁,死了,便是烈;甲男并无恶名,社会可算淳古。倘若乙女允了,便是失节;甲男也无恶名,可是世风被乙女败坏了!别的事情,也是如此。所以历史上亡国败家的原因,每每归咎女子。糊糊涂涂的代担全体的罪恶,已经三千多年了。男子既然不负责任,又不能自己反省,自然放心诱惑;文人着作,反将他传为美谈。所以女子身旁,几乎布满了危险。除却他自己的父兄丈夫以外,便都带点诱惑的鬼气。”

“昭儿,听完这两位大家的故事,你又想到了什么?”故事告一段落,顾悠然向顾昭衍询问道。

原本沉浸在这一故事其中的顾昭衍猛然回神,在开口的瞬间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异常哽咽:“母后,若非世俗压迫,那名产妇本不用无辜枉死的,对不对?”

顾悠然点头道:“在母后看来,那名产妇自然清白无辜,可在世人的眼中,甚至是在她的族人和孩子的眼里,她都该死。”

“这是不对的,母后,我想要改变这样的世道。”顾昭衍鼓起勇气,向母后道:“可是母后,为何你这么多年来,从来都不接受其他男子?难道不是在为仲父守节吗?”

顾悠然虽然诧异昭儿会有这样的疑问,却还是耐心回答道:“我不接受其他男子,并非我为谁守节,而只是因为我不想而已,更直白地来讲,是我没有再遇到任何让我想与他同床共枕的男子,而非受到世俗传统思想的限制。”

顾昭衍这才明白母后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说,她只会选择心之所向,而不会受到任何外物的影响:“母后,我懂了。”

顾悠然宠溺地摸摸昭儿的小脑袋,继续道:“这世上,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母后一直在努力,努力让妇女参加社会生产劳动,使她们看到更广阔的天空,不再只知道一味地做‘家庭的奴隶’,不要永远把自己限制在做饭和照料小孩的圈子里。同样生而为人,她们的人生不该只有被男子规训的一条路,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做主。母后相信她们的身上蕴藏着无穷的潜力,她们也可以如男儿一般,凭借自己的智慧和能力推动整个人类社会的进步。”

这一刻,顾昭衍只觉得母亲身上散发的光芒照得他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