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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识到拉克的真实身份后,地狱斯拉内心的所有敌意和仇恨彻底烟消云散。它甚至不再敢直视这个人类的眼睛,只是恭恭敬敬地低下了七颗原本粗鲁无礼的脑袋。

这个场面持续好几分钟。拉克最终还是明白了,此刻的七头怪物除非得到主人的命令,否则根本不会动弹,也不会说话。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正在和另一个阿南打交道。

“抬起头来,小家伙。”拉克命令道。

“遵命,伊凡德大师。”

拉克皱了皱眉头。

“叫我拉克,或者人类,随你怎么叫。”

“如您所愿,伊凡德大师。”

拉克叹了口气。他早就该看出来,这只传说中的怪物能够死守住自己的雕像,恰恰说明了它的内心是多么地固执和迂腐。

“我之前问你的问题。我的两个学徒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有地狱斯拉在这里看守?”

七颗脑袋互相看了看,决定由第一颗脑袋率先发言。

“库尔巴卡大人和库尔瓦努大人都已经去世了。伊凡德大师,您之前的猜测完全正确。这确实是他们举行冥界仪式的地点。他们成功开启了通道,但在通道维持了不到一分钟后,两位大人就被其中涌出的瘴气吞噬了肉身。”

冥界仪式。

这是拉克前世潜心研究的魔法中的一种。如果说长生仪式可以延长凡人的寿命,那么冥界仪式则被传说能够唤回亡灵的生命。

这个极具讽刺意味的消息让拉克倍感心痛。自己和两名学徒,都是因为触碰禁忌的仪式而命丧黄泉。

“他们真的成功打开了通道吗?”拉克问道。他深知,打开通往冥界的通道意味着仪式已经接近完成。即使是对奥术之神来说,这也是一项相当惊人的成就。

“是真的,伊凡德大师。”

拉克沉默了片刻。如果那名学徒真的差点完成仪式,那么他们寻找的目标应该就在这座迷宫中。

“举行仪式的地方,”拉克说,“带我去看看。”

“遵命!”

地狱斯拉展开双翅,俯下身子,七双满是期待的眼睛清楚地传达出它希望拉克骑在自己身上的意愿。就在刚才,这只粗鲁的怪物还在不断地咒骂拉克,现在却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宠物。要不是看到它的施法能力出众,拉克真不敢相信这个脑筋单纯的家伙会是一只存活了千余年的高智慧生物。

没有任何犹豫,拉克跃上了地狱斯拉的其中一只脑袋。一瞬间,传说中的怪物因为狂喜而颤抖。它扇动翅膀,原地起飞,然后快速地朝着小型湖泊的对岸飞去。不到一分钟后,它降落在了一片由数百块巨大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这里曾是神殿的所在。”地狱斯拉解释道。

横亘他们面前的,是一处巨大的深渊。拉克将一枚小石子踢了下去。一分钟后,他听到了回音。

这处深渊肯定就是莱桑德拉夫人提到的,那个探险队发现地狱斯拉沉睡的地方。

“仪式失败后,冥界通道吞噬了这里的一切。神殿,库尔巴卡大人以及他的兄弟。”

第三颗脑袋的语气中蕴含着难以掩饰的悲伤。

“如果我们在场的话,”另外一颗脑袋说,“我们肯定可以承受住打开通道带来的冲击,我们的身体要比人类强韧得多。”

从深渊的直径来看,拉克怀疑那颗脑袋是否在吹牛。充斥整个冥界的瘴气,与魔法造就的毒雾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如果地狱斯拉在主人执行仪式时陪伴在侧,那么它很有可能会随着那两个愚蠢的学徒一起陨落。

在观察到七颗脑袋充满自信的眼神后,拉克决定保留自己的看法。

“他们是在魔网之上建立了神殿?”

“不愧是伊凡德大师,”地狱斯拉吹捧道,“您说得一点没错。”

探查深渊底部,拉克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波动。巨量的法力正在这座迷宫的更深处流动。与周围环境中的法力不同,它给予人一种“无比充盈”的感觉——就像是密集的法力结晶正在朝着单一的方向涌动。毫无疑问,它就是魔网——这片大陆所有法力的源泉。

皇家法师们估计是被沉睡的地狱斯拉吓到了,才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我要下去一会儿。”拉克说。

话音刚落,他立刻跳入洞中,消失在地狱斯拉的视线之外。

下坠不到一分钟,拉克施展飞行魔法轻轻落地。前面再次出现了一处深渊,直径大约有两辆马车的宽度。法力波动正是从这处较小的深渊里传出来的。如果拉克再跳下去,可能会直接触碰到魔网中汹涌的法力洪流。

“真是个好地方。”拉克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举起梦断之刃,激活了剑柄上的宝石,然后将它插入地面。仅过了几秒钟,一道密集的法力细丝就从小型深渊中探出头来,逐渐连接到了梦断之刃的剑身。

驯服怪物,找到魔网,再加上可以为心爱的宝剑充能,拉克的心情格外愉悦。他打算在返回黑石镇之前,把梦断之刃中的法力储存到最大限度。

法力细丝持续存在了好几分钟。原本半透明的剑身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不透明。最终,当法力容量达到极限,剑身的颜色变得如未被侵染的积雪般纯白无瑕。

拉克右手拔出宝剑,左手轻轻一拂。梦断之刃如同之前的秘银载体一样,慢慢分解并变幻形态。最终变成了一副护腕,附着在拉克的手腕上。

拉克再次施展飞行魔法,飞出深渊。刚到地面,他就能感觉到七双满是崇拜的眼睛正在直直地盯着自己。

创造梦断之刃时,拉克就已经将人类的法力池限制考虑在内了。这把剑的法力储存能力类似于恶魔和巨龙的核心。虽然给它补充法力对拉克来说是一件相当轻松的事,但地狱斯拉的眼神却好像在说,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壮举。

“对了,你好像还没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这样的生物会甘愿在此看守宝藏呢?”拉克问道。

“原因很简单,伊凡德大师。是为了偿还一个恩情。”

这个答案出乎了拉克的意料。他本以为这只怪物是被契约所束缚,被迫留守在这里。

“偿还恩情?”拉克重复道。

地狱斯拉的第一颗脑袋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的族群——地狱斯拉一族,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濒临灭绝。你可能听说过……我们一直与魔鹫族群有着不可调和的冲突。”

魔鹫时常猎杀地狱斯拉,这个事实众所周知。这可能和地狱斯拉的蛇形体态有关。

尽管地狱斯拉被描绘为神话中的怪兽,但是面对魔鹫,它们却显得相当无力。魔鹫天生可以抵挡大部分魔法,它们锋利的爪子能够轻易地穿透地狱斯拉的五彩鳞片。

第一颗脑袋开始讲述曾经的故事。

库尔巴卡屠杀完霜降雪山上的龙族后,立即前往怪物密布的马鲁特地区,寻找更多的战利品和一些特定仪式所需的材料。

对地狱斯拉族群来说,这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因为“屠龙者”执行仪式所需的重要材料之一就是魔鹫的尸体。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库尔巴卡并没有只杀掉一只魔鹫,而是鲁莽地屠戮了整座魔鹫的巢穴。尽管他从未抱有救助地狱斯拉的打算,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他的行为,地狱斯拉族群很可能已经被魔鹫完全覆灭了。

“所以你其实是族群首领的孩子,”拉克听完后总结了这个故事,“你被父母作为礼物,献给了我那个愚蠢的学徒?”

地狱斯拉点头表示肯定。

拉克皱起了眉头。从时间上推断,这只地狱斯拉已经很老了。它为了保护这个地方,已经消耗了生命中的大部分光阴。看起来,它很可能就只剩下一两百年的寿命了。

“我不明白,”拉克补充道,“你一直称他为主人,但实际上,你只是被你的家人当作牺牲品而献给他的。”

这话很刺人,但地狱斯拉似乎并不在乎。

“我们知道,”第三颗脑袋说,“但无论是偶然还是必然,他救了我们的族群,这个事实并没有人能改变。我们的主人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我们保护这个地方。这是个简单的任务,千百年过去了,我们并未心存任何不满。”

拉克的心情因为这个答案而变得低落。要是库尔巴卡在场,他肯定会重重地赏那小子一个耳光。

“尽管我们和库尔巴卡大人相处的时间很短,但那绝对是我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你的故事,伊凡德大师,我们已经听了无数遍。比如,你单枪匹马抵挡住了恶魔领主的军队。还有,你独自一人镇压了一整支龙族。这样伟大的事迹,恐怕只有神明才能做得出来。”

几颗脑袋轮番上阵,将恭维拉克的赞美之词说得头头是道。

“从那时开始,我们就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能遇到你,”第五颗脑袋激动地说,“库尔巴卡大人和使毒那小子,他们一直坚信你会重返人间,虽然没说是什么时候。”

“他们说得一点都没错!”第七颗脑袋哈哈大笑。

拉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思索片刻后,他望向第一颗脑袋。

“如果梦断之刃的主人没来呢?如果在你们的有生之年,我始终都找不到这个地方,你们会怎么做?”

虽然拉克无法完全解读怪物的表情,但他确信,地狱斯拉的每一颗脑袋都正在展露着微笑。

“我们会耗尽所有的法力和生命,来创造一道保护迷宫的屏障,”第一颗脑袋庄重地说,“守护主人的遗物至死,对我们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信守承诺的怪物未必不能成为人类的忠实伙伴。

拉克叹了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我住在离这里很远的一座小镇上。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七颗脑袋兴奋地来回摇摆。

“当然!一座小镇?不是帝国?不是城市?是一座小镇?”

它显然不能理解,自己所敬奉的大师,为什么会住在一个被称为小镇的地方。

“那里叫做黑石镇,”拉克的表情变得温柔,“如果你愿意让我骑在背上,我们或许一天就能到达。”

第一颗脑袋立刻爽快地答应。

“当然可以!你想怎么骑就怎么骑!”

“好!”拉克咧嘴一笑,然后看向那座雕像,“不过首先,我们得找到一种方法把这些宝藏都带回去,也就是说我们得找到更大的出口离开这里。”

第一颗脑袋骄傲地冷哼了一声。

“交给我们吧!我们知道出口在哪里!”

其余六颗脑袋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拉克原本以为会有什么暗道或者类似传送门的东西,但没想到地狱斯拉所指的‘出口’比那些东西要简单得多。

没任何预兆,七颗脑袋同时抬头,开始在口中汇聚大量的法力。拉克瞠目结舌地发现,他们竟然打算用火焰吐息在迷宫里直接炸出一个洞来。

未等自己敬奉的“大师”发表意见,七颗脑袋同时喷吐出七道刺眼的光束。光束砸在第四层顶部的洞壁上,一连串猛烈的爆炸和冲击波撼动了整座迷宫。巨石和尘土纷纷坠落,坚硬的地表一时间出现了数道巨大的裂缝。

尘埃落定后,洞顶上暴露出了一处巨大的豁口。

七颗脑袋再次开始聚集法力,准备多施放几道法术,彻底炸通迷宫的上三层。

拉克犹豫了一下,不知应不应该阻止这只怪物继续破坏这个地方。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任七颗脑袋的行为,因为他觉得这可能是目前能够执行的最好办法。那座巨大的雕像是由纯金打造的,他可不想让它继续留在这里吃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