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响起，岩燧城中一片骚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大家往南门撤！”
“别挡道！让士兵们通过！”
“有怪物！一只巨型怪物！正在朝这边赶来！”
“听说它比城墙还要高大！”
“天哪，士兵们会有危险吗？！”
成千上万的帝国士兵纷纷聚集在城市北门，面朝木马平原的方向，也就是传送门出现的地方。而那些不参与战斗的居民则第一时间通过城市的南门撤离。
木马平原是一片肥沃的土地，曾为岩燧城带来过数百年的丰收。现在，随着传送门和火巨人的出现，它成了民众们心目中再也不愿踏足的恐怖之地。
当生活在平原上的人们看到高达三十米的火巨人从传送门中走出来时，恐惧驱使他们放下了一切手头的工作，并立刻逃往城市。他们甚至不惜抛下所有财物，就连驻扎在附近的一小群士兵也纷纷抛下武器，径直朝最近的城墙奔去。
然而，尽管人们没了命地奔跑，却还是有一些人被落在了后方。
一位年迈的农民和他的孙子。
一位被召来修理马车的木匠。不幸的是，他来不及修好那辆车，而本该拉车的马也被慌不择路的逃生者顺手牵走了。
一位裁缝扭伤了脚踝，还有一名守备队长——他坚决不肯离开，除非自己的身后不再有其他人。
这些人绝望地看着面前的火巨人——一樽有着熔岩般皮肤的巨大石像。他正朝着平原上的一座小村庄走来，每一步都犹如来自地狱的喘息，所过之处无不立刻变成一片茫茫焦土。
这场景如噩梦降临。人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这只怪物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农民、裁缝与木匠闭上了眼睛，默默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而守备队长则咽下了自己的恐惧，准备毅然面对来犯之敌——他希望自己至少能死得光荣一点。
在绝望已经填满每个人心头的时候，一道如晨钟般清亮的呐喊声响起。
“你们这些人......还不快跑？！”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一位老者悬浮在空中，身披一副引人注目的七彩斗篷。他右手握着一根修长的法杖，左手则托着一颗巨大的魔法石。
“你是……”
“是谁啊……”
“啊！我认得你！”
守备队长第一时间认出了来者。根据传闻，一号法师塔的指挥官喜欢穿着华丽的衣裳招摇过市——他对穿着的品味几乎为零。一开始，人们都觉得这很不合他的身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古怪的特点反而成为了一号法师塔的标志之一。
这位老者是三国联盟眼中最令人畏惧之人。
根据学者公会的排名，他是整个大陆的第五号强人。
他就是“大地吞噬者”黑格尔·洛恩嘉德的另一面，人称“大地守护者”的哈里森·洛恩嘉德。
他是帝国唯一一个被认定已经登上土系魔法巅峰的男人。
“这里很危险！”哈里森对着下方来不及逃跑的人群喊道，“我来牵制敌人，你们立刻逃往城市。士兵，护送他们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守备队长坚定地点了点头。
“交给我吧，哈里森大师！”
仅在几秒钟前，守备队长还在绝望透顶中挣扎。但是现在，随着哈里森大师的出现，他开始心存希望，觉得或许所有人都能活着离开这里。
“大家跟我来！就算跑断腿，我们也要冲进城市！”
守备队长一手抱起幼童，一手将老农负在身上。看到这一幕，木匠也贴心地背起了裁缝。大家准备就绪，立刻起身向城门冲去。
“这样不行！”哈里森叹道，“你们跑得太慢，很有可能会被卷入战斗。”
老人的法杖闪烁了一下。他念起咒语，一樽高逾五米的岩石魔像从地底升起。魔像弯下腰，似乎在示意大家全部爬上它的背脊。
“带他们去城里。”哈里森命令道。
众人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迅速转移到了魔像的背上。
“谢谢您，哈里森大师！”
“快走吧！”哈里森挥杖向背后一指，岩石魔像立刻发足狂奔，朝城门跑去。
接着，哈里森向更高处飞去，直到能够俯视火巨人的头顶才停了下来。
“你是谁？！”哈里森大声问道。
如今，木马上的所有居民都已撤离，哈里森不再担心会有人受到牵连。他毫不胆怯地面对着火巨人，计划尽量争取时间。他必须等到副官阿德里安集合塔里的所有法师，以及城市领主召集所有士兵后，才能放心大胆地战斗。
“你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哈里森又问了一句。
火巨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仰视着漂浮在空中的老人。
虽然这是哈里森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怪物，但多年冒险的直觉告诉他，这家伙必定拥有智慧。
许久之后，来自火巨人的方向，一个深沉的嗓音响起。
“我奉命而来，对这片土地进行观察。”
哈里森只是出于谨慎才提出那些问题。他并不指望会真的得到答案。但目前，这只怪物确实如他设想的一样，拥有智慧。
“奉命？”哈里森疑惑道，“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
既然可以和对方沟通，哈里森希望能够以和平的方式解决目前的困境。
“你……没有资格知道他的名字，人类。”火巨人缓缓说道。
哈里森并没有因此感到愤怒。相反，他感到高兴。有问必有答是成功沟通的第一步。迄今为止，火巨人还没有伤害任何人类。尽管它点燃了平原的一部分，但按照它自己的话来说，它只是在观察而已。
“我明白了，”哈里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么请告诉我，一旦你观察完这片土地，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火巨人缓缓向前，直至距老人十五米处才停下。在这种距离下，哈里森能明显感受到火巨人周身散发出的热气。
“我不知道，”火巨人再次缓缓开口，“我……不负责制定计划，人类。”
火巨人的目光从老人移向了不远处的城市，它补充道：“我只知道，主人希望征服这片土地。”
哈里森心头一震。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法杖。
诚然，他最害怕的答案从火巨人的嘴里说了出来。
但哈里森岂是那么容易被情绪所左右。他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就算在这里死去，也不会留下太多遗憾。但岩燧城的百姓呢？一号塔的下属们呢？以及.....那些孤儿院里的孩子呢？
他早已放弃了身为位高权重者的傲慢。
此刻，身后的每一条生命都取决于他能否与这只怪物进行有效的交涉。
哈里森谦卑地低下了头。
“那么，我恳请你，允许我与你的主人直接交谈。”
沉默降临。火巨人如石像般站在原地，似乎正在考虑人类的请求。
“我的任务是观察。最终....是否要征服这片土地，将由....我的主人决定，”火巨人最终还是开口了，语气一如既往地缓慢而低沉，“我…可以，将你的消息传递给他。”
***
忠于诺言，火巨人返回传送门并将所遇的一切告诉了穆卡。
穆卡显得兴奋不已。
“一个人类想要与我对话？”穆卡舔了舔嘴唇。
不是一支军队，而只是一名孤独的老者。
“指挥官大人，这名....人类，似乎非常强大。”火巨人辛特维斯说道。
“您一个人去见他......可能会遇到危险。”
“我知道，”穆卡思索着说道，“所以，你和阿尔波斯将陪我一起去。”
长逾近百米的银蛇发出嘶嘶声，慢慢靠到主人身边。
穆卡抚摸着它的脖颈，意识到银蛇的身体还没有完全从之前那场爆炸事故中恢复过来。它的鳞片仍有一些破碎与缺失。但尽管如此，它仍然是血塔麾下最强的造物之一。穆卡相信，如果对方真的只有一个人的话，阿尔波斯与火巨人完全足以保障自己的安全。
“我也陪你一起去。”幽灵之主巫斯特说道。
这是一名相当可靠的盟友。幽灵之主不像其他高阶恶魔那样爱管闲事——他沉默而强大，对权威极为顺从，对敌人又相当无情。
就穆卡看来，巫斯特是除主人内森瑞尔之外最讨人喜欢的部族领袖。
“军队指挥官绝不能在战前出事，穆卡大人，”巫斯特提醒道，“请你务必记住这一点。”
“当然，”穆卡回应道，“那么就请幽灵之主大人多多照拂我了。”
“阿尔波斯，来吧！”穆卡召唤道，“我们现在就去见识一下人类世界！”
尽管这个举动有一定风险，但作为一名研究员，穆卡无法错过这次研究人类的好机会。
要找到一个愿意和恶魔对话的强大人类是非常困难的。况且，这名人类似乎还拥有至高的地位。面对这种机会，穆卡愿意忽略一切危险。他必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无论代价几何。
指挥官穆卡、巫斯特、火巨人辛特维斯和银蛇阿尔波斯穿过了通往帝国的传送门。目前，传送门已经相对稳定，一眨眼的功夫，随着周围空间的扭曲，四人身边的场景立刻转换成了一片广袤的平原。
“哇！”
穆卡对眼前的一切发出了一声惊叹。
无云的蓝天。
充满生机的大地。
徐徐吹过的暖风。
还有远处的人类建筑。
虽然在血塔的藏书中读到过这些，但这毕竟是穆卡第一次亲眼目睹。在他看来，即便是最精彩的文字也无法完美地描述出眼前的异乡风景。
所以，这就是人类世界。
穆卡首次对堕落地灵的领袖表示理解。那家伙为什么会如此渴望来到这里？与恶魔位面的荒凉破败相比，这里简直就是纯净的天堂。无论走向东南西北的哪个角落，都有无数可以被堕落之塔腐化的优质土地。
很快，穆卡将目光移向漂浮在天空中的人类。当二人眼神交汇时，人类的身体缓缓下降，轻轻地落在了地面上。
“你就是那位请求与我对话的人类吗？”穆卡问道。
哈里森冷静地观察着眼前出现的新客人——银蛇、矮小的哥布林、以及一只若隐若现的...幽灵？
与他曾经对抗过的那些怪物不同，此刻面前的每一个存在都流露出一种惊人的破坏力。以至于哈里森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单独击败他们中的任何一名。
光是那条巨大的银蛇，可能就足以摧毁一两座大城市。
有那么一瞬间，哈里森庆幸自己没有匆忙采取行动。他仍然希望这些怪物会听取自己理性的建议。
“你是他们的主人吗？”哈里森反问那名矮小的哥布林。
穆卡情绪高涨，兴奋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是穆卡，血塔的首席研究员，同时也是恶魔领主拜尔扎葛亲自任命的先锋军指挥官。”
这是哈里森头一回听到这些名字。他在年轻时曾读过一些关于恶魔的传说，但书中均未提及这些名字。这不足为奇，毕竟在这片大陆上，恶魔一族已经消失了近千年之久。
哈里森礼貌地鞠了一躬。
“我是哈里森·洛恩嘉德，大帝国的宫廷法师之一。”
“是是！”穆卡兴奋地眨了眨眼，“这里就是人类帝国吗！”
他再次四处环顾，注意到附近的村庄已被烧毁。
“将传送门转移到这里似乎是个不错的决定。这片土地相当富饶，拜尔扎葛陛下一定会很满意这份礼物的！”
穆卡饶有兴致地看着哈里森。
“那么人类，你想和我谈些什么？”
哈里森将法杖插进地面，然后微微颔首。
“首先，感谢您愿意与我交谈。”
穆卡微笑着。与古拉尔口中那些只知道反抗的人类士兵不同，这名老人至少什么叫礼貌。
“与人类互相寒暄……”穆卡自言自语道，“感觉还不错。”
“但是....”穆卡竖起食指，那哥布林一般的黄色眼睛闪烁着异光，“我不会赔你在这耗上一整天的，请你直奔主题吧！”
哈里森叹了口气，努力抑制着心中的厌恶。
“请您....回去吧。我不知道您是如何做到的，但我可以确定，您背后的巨大球体是一道连接这片土地与另一个世界的传送门。”
“没错，人类，”穆卡说道，“根据我的分析，似乎你在人类帝国中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作为首次见面的礼物，我会告诉你一个事实——”
穆卡顿了顿，舔了舔乌黑的双唇。
“——我背后的这道传送门.....它可以直接连通到恶魔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