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森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之前已经分析过几个理论，而这名恶魔指挥官的话最终证实了他的猜想。
“目前，有超过十万名恶魔在传送门后蓄势待发，”穆卡说道，“他们正在等待我的命令。”
听闻此言，哈里森不禁颤抖了一下。
光是面前这四个家伙就已经够糟糕了，而传送门的另一边还有十万大军正在等待？他根本无法想象，任何国家，甚至是强盛的大帝国，该如何才能在这种数量的敌人面前获胜？
“至于你的请求，人类....”穆卡说道，“虽然我很欣赏你，但可惜的是，我必须拒绝。”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哈里森咆哮道。
“这是恶魔领主的意愿，”穆卡指自己的头顶，“同时也是恶魔先祖们的遗愿——那些在千年前大战中牺牲的恶魔！我们这一代将会实现他们毕生的梦想！”
听到这番话，哈里森意识到自己是无法说服这些恶魔的。他明白，除了战斗，此刻别无他法。不过，哈里森决定最后再尝试一次——为了身后那数万条无辜的生命，他愿意放下一切尊严。
“可能我看起来只是个糟老头子，但在这个国家里，我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哈里森说道，他将脑袋垂得更低了，“请带走我的性命吧。作为交换，让恶魔们暂时不要入侵这里！”
听闻此言，穆卡第一时间摇了摇头。
“你的性命？不要误会了，人类。无论你有多强大，在这场即将裹挟百万人性命的战争中，都显得微不足道。就如我之前所说，我很欣赏你，但我必须拒绝。因为任何人都无法违背拜尔扎葛陛下的意愿！”
哈里森抬起头，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他重新看向眼前这名形似哥布林的恶魔。
“真是可惜。”哈里森叹了口气。
“的确，”穆卡说道，“尽管我们聊的不多，但我对你有好感，人类。哈里森·洛恩嘉德，对吧？我会记住这个名字。我承诺，当你死去后，血塔不会利用你的尸体进行任何研究。”
这是来自血塔首席研究员的宽宏许诺。如果眼前的老人确实实力强大，他确信他的主人，血塔之主内森瑞尔，会渴望得到其尸体。但由于这位老人既勇敢又慈悲，所以穆卡愿意让他拥有一个相对体面的结局。
尽管穆卡以前没有接触过其他人类，但他知道并非所有人类都会表现出如此无私的精神。与贪婪卑鄙的古拉尔不同，穆卡愿意，同时也有能力给予敌方阵营中的佼佼者以一定程度的尊重。
“感激不尽——”哈里森以苦笑回应。
他握紧法杖，开始缓缓回到空中。
“——但我并不打算就此悄无声息地死去！”
既然谈判破裂，哈里森决定为岩燧城的居民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城市的南门短时间内无法撤离数万人，他们需要有人能在这里拖住这些恶魔，而目前有且仅有哈里森一人具备这种实力。
“阿德里安！”
哈里森通过强大的心灵魔法向一号法师塔的副官发出呼唤。尽管阿德里安还未学到能够随时运用心灵魔法的本事，但哈里森确信他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想要表达的一切。
“计划有变。这些恶魔冥顽不灵，接下来城中肯定会乱成一锅粥。所以，别把那些法师带过来了。相反，请你动员塔中的所有力量，帮助士兵疏散所有百姓。特别注意，要优先保护好孩子们，确保孤儿院里的所有人都能平安离开！”
哈里森稍作停顿，然后下达了最后一句命令。
“如果我倒下得太快，请你接替我的位置！”
接着，哈里森利用法杖上的符文，粉碎了左手那块巨大的魔法石。魔法石碎成数百块后直冲云霄，最终变成了漂浮在木马平原上的一大团微光碎片。
这可能是整个帝国中唯一现存的顶级魔法石。一号塔的法师们还对它进行了改造，让它能够响应哈里森大师法杖上的符文。这是代代相传的神器，哈里森足足持有了近七十年，最终决定要在这场战斗中将它运用。
哈里森感受到大地正在吸收这块顶级魔法石释放出的浩瀚魔力，同时他察觉到空气中也充满了生命之息。植被的清香在微风中弥漫；蜜蜂触碰花蕊，树根汲取水分的声音清晰可闻。
在大地与自然之力的帮助下，哈里森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催动他所掌握的最强大的法术：
“高阶魔法——山脉之手！”
“高阶魔法——幽然之森！”
大地开始震颤，两只巨大的石制手掌从地下冒了出来。它们每只都高达五十米，五指伸开几乎能一手抓起那名迟缓的火巨人。与此同时，地面下还冒出了三棵高逾四十米的巨大古树，树干上竟然长出了一些类似人脸的可怕面孔。这些古树全身覆盖着金色枝桠，它们的根系更是延伸到半径百米范围之外。
可怕的是，哈里森并没有就此停手。借助魔法石碎片那充盈无比的力量，他催动了更多强大的法术。
“高阶魔法——风尘巨像。”
近百道直径超过五米的龙卷风在哈里森身边凭空出现。风卷残云后，地面上留下了近百樽高大威猛的岩石魔像。它们就像一百名训练有素的帝国士兵，在城市与战场之间组成了一道极其坚固的防线。
“高阶魔法——风尘巨像！”
“高阶魔法——风尘巨像！”
“高阶魔法——风尘巨像！”
哈里森多次重复着这个咒语，最终召唤出了一整支军队。
幸运的是，穆卡并没有在此时动手。他只是好奇地观望着老人完成这些法术，似乎非常想看到所谓“帝国宫廷法师”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差不多.....快要到极限了。”
哈里森感到自己的法力几乎耗尽。通常情况下，即使拥有近百年的魔法修为，也不可能同时施展这么多高阶法术。但幸运的是，传承自先辈的那块顶级魔法石发挥了它的价值——它充盈了这片土地上的环境法力，让哈里森能够充分发挥他在土系魔法中的全部潜力。操纵大地与森林正是他的拿手好戏，他着实配得上“大地守护者”的美称。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首席研究员穆卡真心赞叹，并鼓掌致敬，“我从来没想过会有如此强大的人类存活于世！巫斯特大人，您怎么看？”
一直沉默的巫斯特终于开口了。
“他是个不小的威胁，我们应该立刻干掉他。”
“当然....”感到相当无趣的穆卡点了点头，“但我有些担心....在这之后，我们还能找到像他这么厉害的人类吗？杀掉这么有天赋的家伙，着实有点可惜啊。”
穆卡伸开双臂，将一股法力注入传送门内部——这是恶魔大军从一开始就商定好的信号，标示着战斗已经开始了。
球状传送门瞬间蓝光大盛。紧接着，恶魔们开始不断涌出。
火巨人。
幽灵。
幻影。
低阶恶魔。
食人魔。
折磨者。
黑天使。
寄生兽。
双头飞龙。
看着从传送门中涌出的各式各样、似乎没完没了的恶魔大军，哈里森僵住了。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岩燧城。尽管自己已倾尽全力，但是要对付这种级别的庞大军队，似乎还远远不够。
“哈里森·洛恩嘉德，很荣幸能够与你相识一场！”穆卡高声喊道。
接着，他大手一挥，战斗正式开始。
速度最快的黑天使们直冲哈里森而来，但那些被幽然之森束缚住的古树也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它们向天空中抛洒出金色的树叶，护住主人不受伤害的同时，也最大限度地打击了这群黑天使的攻势。
黑天使们试图用坚硬的双翼抵挡，却不想这些叶子上充盈着可以斩断钢铁的强大魔力。大部分黑天使被穿刺地千疮百孔。与此同时，那些侥幸躲过一劫的家伙也被随之而来的金色枝桠拍落在地。
哈里森藏身于树丛之中，这样一来古树群就成为了他最坚实的护盾。
火巨人辛特维斯一声怒吼，紧接着张嘴吸入大量空气。短短几秒钟后，一股炽热无比的烈焰从火巨人口中直喷哈里森的所在。
两只石掌中的一只在哈里森手指的催动下立刻腾空而起，完全挡住了这股烈焰。另一只石掌则紧握成拳，猛地朝火巨人砸去。
辛特维斯交叉双臂，打算硬接这一击猛击。但令他倍感惊讶的是，石掌的一击居然能够将他直接打飞。这一击重击导致火星直冲天际，火巨人向后飞去，在地下翻滚了好几圈后才勉强爬起。它那布满全身的火焰着实比之前黯淡了不少。
“哈哈哈！精彩至极！”看到这一切的穆卡放声大笑着。
这个人类！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似乎完全不输于传送门另一边的任何一名高阶恶魔。
恐怕连以力量着称的堕落地灵之主也无法一拳就把火巨人给打飞。
“出来吧，恶魔同胞们！强敌就在眼前，杀了它！将这座城市献给拜尔扎葛陛下！”
恶魔大军的齐声咆哮一时间响彻天际。哈里森见状也并不气馁。在他的指挥下，数百樽岩石魔像勇往直前，与恶魔们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古树们从地下召唤出数千棵较小的树人，一同参战。成千上万片灌满魔力的金色叶子飞舞在空中，将战场渲染成了一副堪比天堂与地狱激烈碰撞的绝美油画。
自然之力强大到令人难以置信。仅凭一个人类，居然可以操纵着它挡住整支恶魔军队的进攻。
哈里森快速审视着战场。尽管麾下的召唤物暂时阻止了恶魔们的攻势，但他看得很清楚，传送门依然在无休止地运行着。而那几名恶魔首领，也并没有受到任何严重的损伤。
被一拳轰飞的火巨人又冲了上来；黑天使们将速度提到最快，不断牵扯着金色叶片的轨迹；寄生兽们则避开正面交锋，钻入地底不断撕咬着古树的根部；最可怕的是那些血塔折磨者，他们明明上一秒已被岩石魔像打得血肉模糊，下一秒却又能挣扎着爬起，拖着布满血肉的残躯继续作战——仿佛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疼痛，什么是死亡。
僵局已是极限，敌人很快就会冲破这道防线。传送门还在不断倾泻着敌人的有生战力，而穆卡本人也完全没有要停手的样子。
哈里森咬紧了牙关。
“差点忘了你，穆卡！我至少可以击败你！”
老人挥动法杖，尖端直至恶魔大军后方。所有岩石魔像立刻将目标锁定在穆卡身上；金色叶片也不再游弋于那些黑天使身边；古树的根部更是齐刷刷地窜出地面，朝着穆卡发动了最为锋锐的一击。
哈里森希望这一招能直接恶魔指挥官。但令他沮丧的是，一直懒洋洋横在原地的巨大银蛇突然缠绕在了穆卡身上。银光闪过，一道由蛇身组成的防护罩立刻挡在了所有攻击面前。
“嘶....嘶！”
银蛇发出痛苦的哀嚎。金色叶片和树根完美地命中了蛇身上缺少鳞片的部分。尽管如此，银蛇依旧不愿松开身体，继续勉力保护着自己的主人。
就在这时，银蛇的双眼陡然增亮了数倍。
紧接着，一股震耳欲聋的音波席卷过木马平原，直击哈里森本人。
“这是高阶风之魔法！”
哈里森根本没有预料到那条银蛇竟然会施展出如此厉害的法术。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音波击中，一时间感到头昏眼花，摇摇欲坠。震慑心声后，他发现自己的鼻子开始流血，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黑天使们伺机而动，振翅向哈里森飞了过来，速度快到与音波不遑多让。
突袭敌方指挥官未遂造成的恶果终于显现。古树根本来不及回撤枝桠来援助主人，就连两只石制巨掌也因主人的受伤而僵在了原地。
“呃啊！”
哈里森试图施展一个最基础的魔法屏障来保护自己，但此时已经太晚了。
一名黑天使成功地咬住了他的左肩，撕下了一大块皮肉。疼痛让哈里森瞬间动弹不得，而正在这个时候，另一只黑天使迅速靠近，用锋利的爪子直击哈里森上身的两处要害，并成功地命中脖颈。呲啦一声，老人的披风瞬间被鲜血染红。
无法维持飞行，哈里森大师缓缓从天空中坠落。他用尽剩余的力量，朝城市的方向看去。
“孩子们……”
他想起了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希望他们现在已经成功撤离了。
未等他落地，其余的黑天使们就纷纷扑了上来，开始啃咬和拉扯他的身体。
“阿德里安，交给你了。请至少让那些孩子们活下来.....”
哈里森在半空中就已失去了意识。当他最终坠落到地面时，全身上下各处关节都已被撕扯出森森白骨。
数百樽岩石魔像呆立原地；两只巨掌轰然倒塌；古树们也都停止了活动并逐渐枯萎了下去。
“辛特维斯，烧了他吧。”
穆卡兑现了他的承诺。作为互相尊敬过的对手，他不想看到老人的尸体被血塔同伴们用作某种恶俗的实验。
“至于那座城市……”
指挥官穆卡抬起手臂，从远处指向那道并不算高，却保护着数万人类的坚固城墙。
“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