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王国】
“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城中的所有百姓，包括皇家卫士在内，都被突然出现在天空中的异象给吓坏了。这次的异象比上回出现在满月湖上空的那个要可怕得多——就好像冥界的大门突然打开，即将肆意吞噬所有人的生命。
“亚诺大人....”金乌商会的代表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问出了每个人都想知道的问题，对象则是帝国使团里最强大的法师。
“亚诺大人？”
商人再次呼唤宫廷法师的名字，但迟迟没有收获对方的反应。
“我也不知道....”许久之后，亚诺·弗雷德开口道。
他完全没有心思理会那些吓坏了的商人和士兵。他的目光依旧在跟随着天空中法力纹路的轨迹，尤其是自西向北的那条——它与另外一条自西向南的纹路相交，交点仿佛位于帝国领土的上空。
亚诺对这个可怕的异象有着不祥的预感。如果他的记得没错的话，这些法力纹路的起点，正是那些袭击帝国的怪物最先出现的地方。
“北边....”亚诺自言自语着，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北边几乎全部是帝国的领土！”
一种渴望回家的紧迫感油然而生。他的直觉正在催促：别在这儿磨磨蹭蹭了，帝国此刻正面临着极大的危险。
正当他准备立刻出发时，一名皇家卫士赶到了帝国使团下榻的宅邸。
这名卫士先是礼貌地向公主与宫廷法师行礼，然后便迅速宣读了国王的最新旨意。
“拉克陛下有令，”卫士说道，“请帝国使团全体成员立刻前往皇家城堡，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亚诺疑惑不解。
这事儿真怪。就在今天早上，他们还被国王的使者数落了一顿，并要求他们立刻离开王城。可是现在？这位年轻的国王未免也太善变了。
帝国使团中的大部分人都认为，这事与天空中的异象脱不开干系。
“是的，亚诺大人，”卫士回答道，“国王陛下说时间紧迫，所以....请各位尽快动身吧！”
亚诺与阿黛尔公主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肯定。
“好的，请带路吧。”
***
与帝都的盛大皇宫相比，王城的王座大厅显得朴素至极。墙壁和柱子没有镀金，王座本身的材质也只是一块质地较好的大理石而已。
当帝国使团抵达时，拉克已经端坐在王座上了。王座下方站着那位先前擒获了莫顿双子的高大骑士。
由于拉克特地要求接见使团的所有人，所以此刻的王座大厅显得相当拥挤。皇家卫士们、帝国士兵们、金乌商会的商人们、亚诺麾下的法师们以及亚诺本人与公主殿下——这所有人都站在拉克一眼就可以看得到的地方。
帝国使团在阿黛尔公主的带领下单膝跪地，低头行礼，齐声向年轻的国王问好。
“很荣幸见到您，卢卡斯王国的拉克·马库斯陛下！”
“很荣幸见到您，卢卡斯王国的拉克·马库斯陛下！”
拉克的视线逐一扫过每个人的脸庞。
“都站起来吧，远道而来的朋友们！”
众人慢慢站起身，抬起头，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敬。在看到那位侍奉国王的骑士痛快地击败了莫顿双子后，所有人都将原本的偏见与轻蔑咽进了肚中。尽管拉克国王看上去很年轻，但其手下的人才可绝对不输于这片大陆上的任何一位君主。
“时间紧迫，我就直奔主题了，”拉克说道，“通往恶魔世界的传送门刚刚开启了。”
这句话太奇怪、太出乎意料，以至于众人根本来不及惊讶，而是只顾着苦苦思索了。
通往恶魔世界的传送门？
看到使者们一脸茫然，拉克决定继续解释。
“把地图拿出来！”拉克命令左右。
“遵命，陛下！”
一名皇家卫士取出了一张巨大的卡兰大陆地图。虽然这地图本身不够准确，很多地区都没有标明，但它已足够让拉克把目前的事态解释清楚。
卫士将地图展开铺在地板上。
拉克手指一弹，一颗小小的光球迅速飞向地图，然后在标注着帝国的某块领土上悬停了下来。
“我还没有完全确认，位置可能会有所偏差，”拉克解释道，“大家请看，第一道传送门的位置应该在这里。”
帝国使者们盯着光球下方。那是离帝国东北边境最近的城市，也就是岩燧之地的岩燧城。他是帝国境内的第二大城市，同时也是帝国面对三国联盟的第一道防线。
“请问陛下，”金乌商会代表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所说的传送门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魔法衰微的年代要说清楚一件有关魔法的事确实让人极为头疼，但拉克还是决定给予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大限度的耐心。
“传送门是一种汇聚了大量法力，并经过人为调整，成功撕开两个位面之间通道的设施。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道巨大而永久的裂缝。如果还是不太理解的话，就把它当作连接两片遥远大陆的桥梁吧。”
帝国使者们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听完拉克的解释后，即使是最愚钝的人也明白了目前事情的严重性。
“那么您是在告诉我们，恶魔一族将会从传送门中涌出，侵袭岩燧城吗？”那位商人小声地问道。
“不仅仅是岩燧城，”拉克回答道，“整个帝国，甚至连三国联盟都无法幸免。”
“您……是在开玩笑吧？”商人赔笑道。
对大多数人类来说，恶魔只存在于传说中。就算是某个国家的创立者都未必曾见过一个。所以，听到拉克这番话，怀疑是理所应当的反应。
“我和你很熟吗？”拉克反问道，“为什么要开玩笑？”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亚诺·弗雷德与阿黛尔公主开始打颤了。
岩燧城距离东北边境只有一天行程，而距离帝都坐马车也只需两三个星期。如果那里沦陷的话，帝都与恶魔大军之间将会只有两座城市可供充当战略缓冲区。
亚诺想到了自己的弟弟——那个病入膏肓的孩子目前正静静地躺在四号法师塔的密室中沉睡。而阿黛尔公主则正在为女管家塞琳娜担心。尽管塞琳娜既不身负要职、也不与她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却是少数能够真心对待公主的人，亦可被成为“家人”。
“莫顿双子对莱桑德拉夫人所做的事，实在令我难以容忍。我何不索性就让帝国彻底毁灭呢？”
看到对方迟迟没有回应，拉克开始放纵自己，一些令人不适的话语脱口而出。
“让恶魔肆虐帝国、让城市变成废墟、让百姓变为白骨。人类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再经历一次又怎么样？！”
拉克顿了顿。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的表情渐渐松弛了下来。
“但是....我经过了一番思考后，决定....还是不能袖手旁观。尽管你们的皇帝是个狡猾的两面派，但帝国的百姓是无辜的。甚至可以说....在面对恶魔的时候，所有人类都是无辜的！”
“你！”
几名帝国士兵听到拉克贬低黑格尔大帝，纷纷勃然大怒。要不是进入大厅之间他们已经交出了武器，恐怕此刻早已把刀尖对准拉克了。
“你们这群傲慢又愚蠢的卢卡斯人！”
“怎敢诋毁帝国仁慈而睿智的皇帝——黑格尔·洛恩嘉德....”
“够了，闭嘴！”阿黛尔公主适时地站了出来。
“公主殿下！”
“——想造反吗！”阿黛尔怒视着手下的士兵，“重点不在皇帝陛下身上，听拉克国王把话说完！”
帝国士兵们仍然表现得怒气冲冲，但终究还是不敢有别的无礼行为。
阿黛尔细心观察着拉克的表情。自从上次冒然向拉克使用能力后脱力晕倒，她已不敢再轻举妄动。老实说，能窥探到拉克的真实想法当然最好，但在目前这种关键时刻，不再出刚才那种意外已是最大的幸运了——别的机关计谋先放在一边就好。
“我的话确实还没说完，”拉克缓缓开口，“刚才我所说的，只是在称述已发生的事实。接下来，我要为你们提供一条生路。”
生路？
这听起来像是奴隶主在为奴隶许下承诺。一些帝国士兵对此感到不满，无论拉克表现得有多么高高在上，他们也不认为一个小小的王国能够提供什么像样的帮助。
“您所说的生路，”阿黛尔恭敬地问道，“是否可以理解为向我国派遣军事援助，陛下？”
“没错！”拉克点头道。
换种说法听起来就好多了。如果拉克先前所言属实，那么帝国必将无法单独战胜这场灾难。但聪明如阿黛尔——一个如履薄冰过了半生的女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和无条件的仁慈。一切都有代价，生路更是如此。
回想起父亲临行前的交待，她感到有点好笑。
初来这个王国时，她的目标是要迷住与哄骗拉克·马库斯。但是现在，在经历了一路的观察与莫顿双子事件后，她已经不敢再心存不轨。再加上这第一次正式会面时的种种，阿黛尔已完全确信，拉克·马库斯绝不是传言中的纨绔子弟，也绝不可能受困于无聊的欲望之中。
尽管拉克年纪轻轻，但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一副老谋深算、精打细算的样子。
阿黛尔从走进王座大厅开始就一直在试图不去观察拉克的脸，但是现在她已别无选择。她必须搞清楚拉克行动背后的真正动机是什么，那个所谓“生路”的代价是什么。
“莫顿双子所犯下的罪过足以让您处死我们，陛下！”阿黛尔说道，“而您居然愿意放我们离开。这足以说明您是个仁慈的君主！”
金乌商会的商人们听到这番话后，立刻被吓得瑟瑟发抖。他们完全不明白公主为何要再次提起这个话题。他们担心要是公主再说下去的话，拉克国王可能会改变心意，下令将他们所有人重新送上断头台。
“公....公主！”
“够了....别说了！”
阿黛尔无视了背后的议论纷纷与低声咒骂。
“拉克陛下，您已经向我们展示过足够的仁慈了，”阿黛尔继续说道，“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还要出兵援助帝国，为我们提供所谓的‘生路’？”
说完这句话，阿黛尔认为自己对拉克的引导已经足够了。随即，她启动了阅读人心的能力。
墨迹开始在王冠周围慢慢浮现，最终组合成了一段段文字。
[真是个聪明又谨慎的公主，奥莉安娜真应该好好跟她学学。]
[也难怪，只有傻瓜才会相信敌人的话。]
[帝国固然可恨，但我也不能就这样让人类执掌下最强大的国家落入恶魔之手。]
[那些恶魔会利用帝国留下的资源给这个世界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阿黛尔感到体内的法力正在迅速流逝——她立刻中断了自己的能力。
“因为我们都是人类，”拉克回答道，“王国与帝国都是人类的家园，确保其中任何一个不沦于恶魔之手，对人类这个整体来说是至关重要的，阿黛尔公主。”
阿黛尔感到惊讶，不仅仅是因为拉克的格局，还因为其言行与所想的高度一致。放眼帝国的统治阶层，很少见到有如此坦率与诚实的大人物。
“帝国有五个邻国，”拉克说道，“永霜、三国联盟、钢墙王国、矮人王国与卢卡斯王国。如果再加上西边的余烬群岛，总共有六个。”
拉克审视着阿黛尔。
“现在想一想，如果帝国倒下了，这些邻国会怎样？”
这个问题连身后的帝国士兵都能回答。
如果帝国陷落，恶魔一族会利用到手的领地与资源，侵袭周边所有的邻国。到了那时，历史学家们将会蜂拥着描绘人类灭亡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矮人一族或许能够与恶魔一战。他们在战争机器方面的造诣与帝国不相上下，甚至更为先进。况且还有龙族保卫着他们的边境。但是.....人类怎么办？”拉克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要提供军事援助，就是因为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
这么看一切都说得通了。虽然对国王的动机仍感到疑虑，但大多数帝国使者开始考虑接受这个提议。毕竟解决恶魔入侵的危机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王座大厅中陷入了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思考了一番后，阿黛尔公主微微鞠躬。
“作为帝国使团的领袖，请允许我向您表达由衷的感谢，拉克陛下。我会确保将您的意图传达给我的父亲，黑格尔大帝。”
接着，阿黛尔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不知....您打算派多少士兵前来协助我们，陛下？”
拉克指向站在王座下方的高大骑士。
“他，黑石骑士团的领主，”拉克解释道，“我将派遣他，率领五百名黑石骑士前去帮助帝国抵御恶魔的第一波攻势。请放心，每位黑石骑士的实力都远超曾经的皇家骑士。”
虽然五百人的数量不多，但其远超皇家骑士的作战能力完全足以改变战局。特别是那位被国王称为“领主”的骑士，在场的帝国使者都曾见过他毫不费力地制服了凶残的莫顿双子。
坦白说，帝国使者们从未想过拉克会把这种级别的军队将领派去支援别国——这充分显示了拉克有多么渴望阻止恶魔的入侵。
“黑石骑士团，好名字！”阿黛尔称赞道，“非常感谢您，陛下。”
拉克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一名皇家卫士，轻声耳语了几句。
“遵命，陛下！”
卫士离开国王身边，将一个小木盒递到阿黛尔面前，然后又退回了原位。
“打开看看。”拉克说道。
阿黛尔掀开盖子，里面是一支小玻璃瓶，以及一根似乎是被烧焦了的树苗。
“这是寄生症的解药，”拉克解释道，“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怪物感染’。由于供应有限，我只能为你们提供二十瓶。好好利用它们吧！”
“——至于这棵树苗，它是曼德拉草的一部分。给它喂点新鲜的动物血液，晒晒太阳，它就会慢慢长大。它的枝叶是制作解药的重要材料之一，配方在盒子底部，可别弄丢了。”
阿黛尔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拉克，又看了看手中的木盒，一时无语。这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弄得亚诺与其他帝国使者连礼节都顾不上就直接围了上来。
他们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拉克国王要将原本已从莫顿双子手中追回的赃物又重新送还给他们。
阿黛尔小心翼翼地抽出了藏于盒底的羊皮纸。她打开并阅读了其中的内容——上面确实详细列出了制作解药所需的材料与步骤。
“为...为什么？”金乌商会的代表率先开口问道，“拉克陛下，您知道这配方值多少金币吗？！一旦人类与恶魔开战——”
“——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们了，”拉克打断道，“我的目标是战胜恶魔一族，让人类继续生存下去。人都没了，要金币有什么用呢？”
王座大厅再次陷入了沉默。
帝国使者们感到有些惭愧。他们仍然记得皇家法师巴赛勒斯带人上门捉拿袭击者的情形。而现在，拉克国王却将这份无价之宝慷慨地赠予了他们。
“废话少说吧！”拉克不耐烦地说道，“从这里到岩燧城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你们该上路了。”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让拉克的超限魔法失效。那个曾用来剿灭寄生兽军团的魔法——太阳神大军，根本无法维持这么长的时间。所以，拉克只能派出实打实的有生战斗力来拯救这场危局。
另一个原因是，拉克孤身一人，而传送门却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他必须决定自己究竟该去哪里。老实说，他也不确定如今的选择是否正确。
亲自前去支援格拉斯联盟真的是个好主意吗？
“陛下，您应该见识过帝国的军力，”阿黛尔自信地说道，“我们绝不会在短短一个月内崩溃。”
这话属实有些天真。
这些家伙从未亲眼见过高阶恶魔的实力。单单一名高阶恶魔就足以屠戮一支人类军队！就算是古拉尔这种高阶恶魔中的吊车尾，如果充分发挥出潜力，也足以毁灭没有拉克的卢卡斯王国。
一名火巨人或雪巨人就足以徒手碾碎城墙！
更别说那位强大了恶魔领主了。
然而拉克没有把这些担忧说出口。他不想制造不必要的恐慌，更不希望看到帝国使团因为恐惧而分崩离析。
“我的确见识过，”拉克回答道，“但还是请你们尽快上路吧，尤其是那个商人，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如您所愿，陛下。”阿黛尔鞠了一躬。
“我会通知约克城的阿尔弗雷德领主。他麾下的约克军团将会帮助你们穿越约克山脉，比走海路要快得多。”
拉克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某些未尽事宜。
“还有....请带上通讯装置。”
在拉克的命令下，一名皇家卫士很快从城堡的库房中取来了一只外形独特的铁盒。
“里面的法器可以用作城际通讯，”拉克解释，“通过它，你们随时都可以直接与我对话。”
这正是阿兹尔和西廉用来与拉克联络的装置。老实说，拉克吝惜这件法器多过于寄生症解药的配方，但他确实需要一种有效的联络方式来了解前线的一切，以便更好地掌握局势。他甚至期望能够与那位两面三刀的皇帝来一次专属于君王之间的秘密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