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脊之地】
铁脊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庞大山脉，它是荒芜之地与格拉斯联盟之间一道天然的分界线。
尽管山脉高大雄伟，但无论四季轮转到何时，这里都会如同沙漠般干燥。只有真正走进这里的人才能发现它的贫瘠与荒凉——没有动物愿意居住在这里，也没有植物生长，只充斥着无尽的岩石与矿藏。
菲尔在这里生活了两年。
“你们这些混蛋！”工头咆哮着，声音在第六区的隧道里回荡，“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给你们十五分钟！不按时赶到出口的人今晚将会饿着肚子干活！”
庞大的铁脊矿区被划分为了十七个区域，每个区域都藏有一百多条通往山脉深处的隧道。
工头特莫西是一名蛙兽人，负责监督第六区奴隶们的日常工作。
“快点！其他人都在哪儿呢？！”特莫西再次大吼道。
各色各样的兽人奴隶纷纷从隧道深处涌出。有犬族、狼族、兔族、羊族，甚至还有少数几名属于熊族与狮族。
尽管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罪犯出身，但也有一些是因为被原主人卖掉还债才来到这里的。
虽然奴隶制度残酷无情，但联盟认为，要开发铁脊，奴隶是必不可少的。对于一个军政合一的军事国家来说，采集铁矿制造武器是一种永远停不下来的习惯行为。
菲尔默默地排队，等待开饭。与其他奴隶们一样，他的脖子上也套着一只钢制项圈。
“拿去吧，你的晚餐！”
又一名蛙兽人，特莫西的助手之一，递给了菲尔一盘食物——半块面包和一根肉肠。蛙兽人的脚边还摆放着几个装满水的木桶——这一切就是奴隶们工作到下一个饭点的所有补给。
“谢谢。”菲尔低声应道。
“下一个！”
菲尔没打算把食物带回隧道，而是随意找个角落就吃了起来。多年身处矿区的经验告诉他，携带食物进入隧道是一种找死的行为。尽管联盟对外宣称所有的奴隶都是平等的，但菲尔知道实际情况并非如此。那里更强大种族的奴隶常常会掠夺弱者的食物与日常用品。像菲尔这样的兔子对那些混蛋来说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猎物。
突然间，附近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只给我这么点？！”
那些正在进食以及仍在排队的奴隶都愣住了——他们齐刷刷地看向那名胆敢在工头面前提出抗议的傻瓜兽人。而另一些了解工头脾气的家伙早已吓得连连后退，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往隧道内撤退，以躲避这场无端的祸事。
“你在说什么，小子？”特莫西咆哮道。
令菲尔惊讶的是，那名胆大的兽人竟然是一只兔子？从他干净的毛皮和没有明显伤痕的皮肤来看，他应该是一名刚刚抵达矿区的新手。
那名兔子没有示弱，而是固执地与工头对峙着。
“为什么....我的食物这么少？！”
特莫西轻蔑地瞪了他一眼。
“个子小所以吃得少，有问题吗？”
接着，工头放声大笑，凸出的蛙眼仍死盯着那只兔子。
“看来你缺乏教养，”特莫西说道，“身为一只兔子，得清楚自己的定位。跪下！”
兔子脖颈上的钢制项圈发出耀眼的光芒，痛苦瞬间充斥着他的全身。他无力地摔倒在地，本能地想要除去项圈，但却只能感受到更加撕心裂肺的痛苦。
“难道你连服从命令也做不到吗？！”蛙兽人咆哮着，开始用鞭子抽打兔子。鲜血、肉块和毛皮四处飞溅，“快给我跪下！”
兔子一边抽泣，一边痛苦地扭动着身体。看样子，他似乎仍不明白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经过整整一分钟的折磨，兔子终于艰难地起身，弯下膝盖，跪在了工头的面前。
“很好，”特莫西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兔子，“我知道你是新来的，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愚蠢和勇敢之间的差别并不明显，我往往很难分得清楚。”
接着，特莫西环伺四周，整个隧道出口都已陷入了寂静。
“好好听着，亲爱的奴隶们——”
奴隶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工头的眼睛。
“——无论你们来自哪个种族，无论曾经的地位如何，”特莫西继续说道，“在这个矿区里，一切都毫无意义。我，蛙兽人特莫西，拥有绝对的权威。我制定规则，让你们爬，你们就得爬！让你们跪，你们就得跪！”
特莫西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而你们唯一要想的，也是唯一可以想的，就是如何才能把那些该死的矿石挖出来，仅此而已！”
那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兔子，现在已因疼痛和恐惧而变得脸色苍白。他继续跪在原地，耷拉着两只修长的耳朵，沮丧无比。
“你叫什么名字？”特莫西问道。
兔子深吸了几口气，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我....我叫阿洛，工头先生。”
显然，现在的他比之前要服从得多。特莫西满意地咧嘴笑了。
“算你走运，今晚我心情不错，”特莫西说道，“就在今天，我心爱的妻子刚刚诞下了七只健康的青蛙。”
“三神保佑您，工头先生。”阿洛奉承道。
不知是谁率先鼓起了掌。当一个人反应过来时，其他人也立刻闻声而动。呼啦啦一片掌声在隧道中回响，特莫西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宽慰。
“我暂且饶你一命，阿洛，”特莫西说道，“但我会牢记你的样子。如果下次再犯错，我就把你扔到荒芜之地去，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谢谢您，工头先生。”阿洛颤抖着答道。
料理完这只兔子，特莫西将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里的菲尔。
“菲尔！”特莫西喊道，“给我过来！”
“好的，特莫西先生。”菲尔爽快地应承道。
“带着他，熟悉这里的一切，”特莫西指着阿洛说道，“以后他犯错你也连坐，有异议吗？”
如果菲尔有选择的余地，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光是刚才那一次互动，菲尔就明白了这名叫阿洛的家伙并未拥有兔子一族的机智，甚至说是天生的蠢才也不为过。恐怕这家伙在矿山里熬不了多久。菲尔没有必要，也不想将自己的真实想法给说出来。
“我当然没有异议，特莫西先生。”
特莫西点了点头。
“如果所有的兔子都像你这样，第六区就一定能评上今年的最佳集体。”
众所周知，菲尔勤奋务实，更像一名犬兽人而不是一只兔子。
更加令人钦佩的是，他是唯一一个每天都能完成任务的奴隶。每日休息之前，他交给工头的矿石数量总是不多也不少，刚刚好达标。他手上的工具与设备也常年保持在完美状态。
尽管他在进入第六区的第一个月里饱受欺凌，但从第二个月开始，他就再也没有与其他奴隶发生过任何冲突了。
菲尔是一名近乎完美的奴隶。如果他是一只青蛙而不是狡猾的兔子，特莫西可能早就任命他为自己的头号助手了。
菲尔招呼着阿洛。
“新来的家伙，过来。我来教你一些规矩。”
狼狈不堪的阿洛随着菲尔来到一边。看到对方是自己的同族，他戒备的神态渐渐松弛了下来。
“菲尔先生，是吗？刚才的那顿饭....我还没吃呢。”
“你还惦记着饭呢？”菲尔冷冷地盯着他，“工头让我来教你规矩，你猜他是待会儿就来验收还是明年才来验收？”
“这....我明白了！咱们走吧！”
阿洛鼓起勇气，跟着菲尔走进了隧道。他四下张望，发现除了入口处一些会发光的石头之外，隧道内部几乎一片漆黑。
这是他做奴隶的第一天，也是他这辈子头一回深入到如此黑暗的地底世界中。
“刚才他们发给我一块小卡兰石，”阿洛一边蹒跚前行，一边说道，“现在应该用得上吧？”
菲尔连头都没回，同时也没有因为阿洛受伤而放缓脚步。
“如果你喜欢被其他奴隶跟踪，就点亮它吧。”
阿洛回头看了看，入口处的热闹已完全不可闻，甚至连来时的路也完全看不清楚。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菲尔不愿意与光线一起赶路。卡兰石会暴露他们的位置，让其他奴隶更容易发现他们。
被发现的后果当然就是被抢走口粮与其他日常用品。阿洛觉得，某些犬兽人或许还能通过追踪气味来找到他们。他是否应该问问菲尔？以后再说吧，这并不是目前的当务之急。
“对于新人来说，挨一天饿也许是件好事，”菲尔解释道，“第六区有一伙奴隶，专门欺负挑你这种人下手。他们会把你打得遍体鳞伤，然后抢走你所有的随身物品。甚至....扒掉你的皮！”
菲尔说得好像是亲身经历一样。这让阿洛不由地颤抖了起来，他可不想经历被扒皮的痛苦。
“应该是这边。” 当二人到达一个分叉路口时，菲尔开口说道。
他始终没有点亮卡兰石，只凭借自己的手感一路前行。他还会不时地摸摸墙壁，用之前雕刻的标记来确认当前的位置。
“跟紧我，这边走。”
黑暗无光的隧道让阿洛感到毛骨悚然。他每呼吸一口都能嗅到自己身上干透的血腥味、汗水味以及周围那陈腐的空气味。
“先生... 菲尔先生，”阿洛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座山到底有多大？要是我们迷路了怎么办？“
菲尔像是被电击般突然停住了脚步，并伸手摸了摸右边的墙壁。在触碰到某个熟悉的标记后，他定了定心神，然后转向身后的阿洛。
“铁脊的绝大部分隧道都不是兽人一族开凿的。我也不是向导，更没有地图。如果你是三神的私生子，或许还可以在这里逛一逛。但是我听说，每年都有好几个你这样的家伙失踪在隧道里。他们被饿死了？还是被怪物吃了？谁也弄不清楚。”
阿洛心里一寒。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要是在这暗无天日的隧道中迷路，会是何等惨状。与其遭受如此可怕的命运，他宁愿被特莫西折磨致死也不愿一个人下来这里。
“菲尔先生，谢谢您的提醒。我这就闭上嘴，请你安心赶路吧....”阿洛小心翼翼地说道。
菲尔不再说话，径直走在前头。两人默默无言地继续行进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在这幽深寂静的隧道里，任谁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不时，二人会穿过洞壁上的狭缝，进入另一个全新的岔道。
“终于到了，” 菲尔感叹道，“闭上眼睛，然后点亮你的卡兰石吧。”
阿洛照做了。他闭上了双眼，从怀中掏出特制的小卡兰石，轻轻搓揉了几下。轻柔而温暖的光线照亮了四周，几秒钟后，阿洛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地方？”阿洛小声嘀咕道。
他本以为自己会瞬间体会到奴隶们低劣的工作环境，但出乎意料的是，二人竟然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开阔地。右侧有两条隧道通往此处，而左边则有一座用石头搭建的小屋。二人背后是来时的道路，从凿痕上看，这里开阔地显然是人为开凿出来的。
“这座房子....是你自己建的吗？”阿洛惊讶地问道。
“是的。奴隶没有居住的地方，我们只是一群为了挖矿而活的工蚁而已。许多人都是被发配过来的重刑犯，对生活早已失去了信心。而我不一样，我是个需要生活的人。或者换种说法，我们兔子一族从不放弃希望。”
菲尔推开石门，石屋狭小的内部空间映入眼帘。阿洛看到了一张用破烂衣物堆成的床，几个密封的罐子，以及一张弓和一只箭筒。
“先生，我想知道....”阿洛问道，“您难道不担心这处藏身地会暴露吗？“
菲尔微微一笑。
“我还有另外两个类似的藏身地。至于你，如果胆敢出卖我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割断你的喉咙。”
“我....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阿洛急忙回应。
阿洛开始觉得这位前辈有点吓人了。菲尔的每一步都经过精心策划，甚至连藏身处也设置了多达三个。这是一个奴隶应有的表现吗？
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