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者识强者。”
这句话对于帝国剑圣拉扎鲁斯·伊萨克来说，格外贴切。
尽管表现得从容淡定，但当他远远看到黑石领主时，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将不会是一场轻松的战斗。
昨天，当亚诺·弗雷德说黑石领主的实力强过他时，拉扎鲁斯只当是年轻的宫廷法师在展示自己的傲慢。但今天，当他亲眼见到黑石领主本人时，他有些理解亚诺的想法了。
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对方都不是个可以轻松应对的敌人。如果掉以轻心的话，拉扎鲁斯很有可能会死在这场战斗中。
这是拉扎鲁斯人生中第三次感到如此沉重的压力。
第一次是在帝国军队的聚会上遇到了“静者”。那家伙是强者榜上排名第一的存在，实力自不必多说。
第二次则是在与白流绿洲的首领交手时。拉扎鲁斯差点在那次战斗中死掉。
而现在，拉扎鲁斯认为黑石领主也被加入强者的名单才对。
“陛下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
“这家伙看起来太危险了。”
尽管这些焦虑情绪并没有显露在拉扎鲁斯脸上，但他浑身的肌肉却因最原始的恐惧而绷紧。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带来那件特制的铠甲。只需犯一个小错误，身着训练常服的他就足以在此葬送性命。
好在他并未忘记携带那把跟随他征战沙场多年的专属武器——一把用永霜之地的寒钢混合秘银制成的顶级长剑。
随着周围欢呼声的加剧，剑圣的心境逐渐变得清澈空灵。很快，皇帝的声音借助扩声装置的魔力响亮地传了出来。
“比武双方听令——”
拉扎鲁斯的手轻轻按上剑柄。
“——战斗开始！”
观众席上瞬间寂静无声，一个匪夷所思的场面即刻在众人眼前上演。
原本距离剑圣还有数十米远的黑石领主，突然以一种本不该出现的速度向前疾扑。它脚下的地面出现裂缝，身体瞬间化为一道银色闪光，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了对手的近前。
涌动的气流激起大片尘土，拉扎鲁斯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人影——它左掌前探，身体侧倾，右手拉伸至极限，似乎正在蓄力一记重拳挥向自己。
拉扎鲁斯五指一紧，迅速抽出长剑，一道肉眼可见的明黄色魔力轨迹随即被注入武器。他先是用握着剑鞘的左手将黑石领主袭来的重拳引导至上方，化解敌人力道的同时还制造出了对方胸前的一大片空隙。紧接着，拉扎鲁斯握剑的右手鱼贯而出，一道黄色闪光直刺黑石领主的胸膛。
伴随着铠甲与剑尖的碰撞，一道冲击波瞬间将周围的沙尘打的无影无踪。黑石领主僵着身子向后滑行了好几米，双脚在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拉扎鲁斯将长剑横于胸前，警觉地盯着对方。
直接承受这迅猛绝伦的一击，黑石领主的铠甲上只留下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凹陷。拉扎鲁斯猜测，敌人的铠甲似乎能在魔力强化之下变得如精金般坚不可摧。
铁手划过铠甲的凹陷，黑石领主的一双红眼持续闪烁。它向前倾身，左脚支地，右脚深陷入土数寸。深吸一口气，再次朝着拉扎鲁斯狂扑而来。
黑石领主并未使用任何武器，一心一意地挥舞着笨重的双拳。虽然它的招式显得有点简易粗鄙，但强悍的力量与坚不可摧的铠甲却足以弥补这些缺陷。
拉扎鲁斯不再妄图一击制敌，而是转而灵巧地左右闪躲着。他有时用剑鞘来引导化解敌人的重拳，有时则运用步伐钻入敌人无法触及的狭角。此刻的他非常清楚，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出剑，否则很可能会一个不留神被敌人把武器震落。
拉扎鲁斯耐心地等待着机会。他很清楚，按照帝国宫廷卫士团的标准，这名黑石领主的战斗技巧也只有初级骑士的水平而已。
强壮与坚韧当然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优秀品质，但黑石领主的本事似乎也就仅此而已了。它缺乏一个战斗高手应有的灵巧身段、武术技巧与战斗经验。在拉扎鲁斯看来，若不是有那副灌注了魔力的神奇铠甲相护，黑石领主可能仅与一只小号的沙漠巨魔实力相当。
拉扎鲁斯的长剑还在不断地吸收着魔力，均匀流动的黄色微光让剑刃变得比刚出鞘时锋利了数倍。它正在等待着对手露出破绽，尤其是对手挥拳时暴露无遗的腋下——那正是铠甲连接处活动幅度最大的部位，也是一名重甲士兵最脆弱的部位。
“就是现在！”
黑石领主一记捞拳挥出，妄图横扫拉扎鲁斯的面部。后者仰头便倒，瞬间形成了臀桥以躲避这次攻击。
拉扎鲁斯看似狼狈至极，实则暗藏后招。他一边双足牢牢锁定地面，一边将右手的长剑转变为反手握法。在黑石领主一拳挥过，无法收劲之际，拉扎鲁斯利用腰腹部的爆发力一跃而起，猛地送出反手剑，实实在在地划过了对方的腋下。
这一招强调的是锋利，而不是威力。它以黑石领主胸膛右边的副乳为切入点，一路划向背部肩胛骨，留下了一道长近一米，深近三寸的巨大切口。
拉扎鲁斯双足在黑石领主的屁股上轻轻一蹬，飘飘然跃到数米之外。他还剑入鞘，轻拂衣袖上的尘土，端的是一副游刃有余、好不潇洒的优雅姿态。
黑石领主则轻哼了一声，捂着胳膊下的伤口后退了几步。
“可惜....”拉扎鲁斯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一剑把你的胳膊卸下来的。”
他看到黑石领主的指缝中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红光，想必对方一定是在用血魔法治愈那道巨大的切口。
“记住！真正的战场上可没人会给你时间去做这种事！”
说罢，拉扎鲁斯提剑再上。在终于适应了黑石领主的力量和速度后，剑圣开始转守为攻。一柄长剑如游龙般飞舞在对方眼前，铁器与铠甲碰撞产生的铮铮声不绝于耳，回荡在整个角斗场上空。
“我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斗！”拉扎鲁斯心道。
进攻的同时，剑圣也会偶尔故意留下一个破绽，引诱黑石领主反击，然后再利用与先前相同的方式攻击对手的铠甲连接处。
这个简单而精妙的策略发挥了奇效。黑石领主逐渐变得左支右绌了起来，那副坚韧至极的铠甲也开始变得伤痕累累。
看到帝国的英雄大占上风，观众席上又开始喧闹了起来。人群一时喝骂，一时欢呼雀跃，但却都不肯把目光从场中那道飘逸的身影上移开。
“哈哈，不愧是剑圣！”
“拉扎鲁斯，把他解决了吧！”
“这个卢卡斯人甚至连剑圣的衣角都碰不到！”
台上台下的表现让黑格尔大帝倍感满意。他毫不掩饰脸上的骄傲神情，凝神观战的同时还不忘瞥一眼身边的文森特·莫雷。
“看来胜负已定了，大使先生，”黑格尔用一种略带嘲讽的口吻说道，“再打下去，恐怕你的人很快就要身首分离了。当然，如果你不愿就此损失一员大将的话，完全可以请求拉扎鲁斯手下留情。我会帮你说一些好话的，我保证！”
黑格尔非常期待文森特会作何回应。
他想看到的是痛苦、绝望、后悔与恐惧。
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文森特·莫雷似乎对黑石领主的生死毫不在意。
“我从没见过这么精妙的剑技，真不愧是帝国的剑圣啊！”文森特一边观战一边感叹道。
听闻此言，黑格尔皱起了眉头，难以置信地问道：“大使先生，你没听见我的话吗？如果再打下去，你的黑石领主很可能会当场殒命！”
文森特仍然表情轻松地凝视着战场。
“放心吧，陛下。黑石领主知道分寸。”
“你在胡说些什么？！”
文森特没有立刻回答。皇帝接二连三的嘲讽已让他倍感厌烦。有时，他甚至怀疑拉克国王为何要对这些不知感恩的家伙如此尽心尽力。
短暂的沉默后，文森特提高了嗓音，明确了自己的说法。
“在来之前，我已叮嘱黑石领主要克制自己的行为。不然的话，他可能会错手杀掉拉扎鲁斯大人。“
他努力让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这番话。而这番话却也着实引起了一阵骚动。
护卫皇帝的宫廷卫士们向他怒目圆睁，而皇帝本人也向他投来了满含敌意的目光。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文森特恐怕早已横尸当场了。
“你这是输不起吗，文森特先生？”黑格尔冷冷地问道。
毫无疑问，每个人都可以看出黑石领主在战斗中处于绝对下风。“克制自己”云云，与其说是文森特输不起的借口，不如说是这位不通战斗的商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文森特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皇帝，说道：“陛下，如果您能作出一个不追究责任的承诺的话，我会立刻下令黑石领主全力以赴。”
黑格尔低沉着声音回应道：“开玩笑必须有底线，大使先生。”
文森特直视着皇帝的双眼，没有表现出任何惧意。
黑格尔明白，想要彻底击溃眼前这个人的自尊，就必须满足他的要求。当然，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这场比武究竟会不会变得更加血腥刺激。
“好吧.....”黑格尔回应道，“无论战斗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怪罪你或黑石领主。行了吧？”
文森特等的就是这句话。
黑格尔是个十足的自大狂。谁也不知道，如果有人胆敢摧毁他的骄傲，他会做出何种疯狂的举动。
这是文森特在来到角斗场之前就已想好的计划。他必须先确保卢卡斯使团的安全，才能向众人展示黑石领主的真正实力。
文森特站了起来，对黑格尔大帝深深鞠了一躬。
“感谢您的宽容，皇帝陛下。”
接着，他朝场地中央高声喊道：
“黑石领主，听令！”
如同狂奔中突然被勒停的战马，黑石领主立刻停下动作，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朝着文森特的方向敬了个礼。
“皇帝陛下已经同意，”文森特继续喊道，“即使你杀死了剑圣拉扎鲁斯，我们也不会受到惩罚。”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在这座角斗场中，人们从未听过如此傲慢的言论。
“你可以尽情发挥！”
接到命令，黑石领主的深红色眼睛熠熠生辉。大量法力开始从它的体内涌出，完全覆盖了整套铠甲。
一种来自未知野兽的喘息声开始回荡在角斗场上空，声势之沉重让所有人内心都为之震撼。
“呼呼呼呼呼呼！”
这家伙已经完全不像个光彩照人的骑士了。它更像是一只疯狂、野蛮、渴望鲜血的凶兽。
剑圣拉扎鲁斯本能地后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黑石领主的变化。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深红色魔力开始修复黑石领主的盔甲，仿佛一只无声无影的巨锤正在不断敲平铠甲上的凹陷，使它重新变得光滑平整，重新变得坚不可摧。
黑石领主解下了背上的武器——一柄金属巨剑，剑刃呈黑色，剑身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的魔法符文。
这把武器以前从未被使用过，就连文森特与西蒙尼也没有见识过它的真正威力。
黑石领主身上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整个角斗场开始变得阴森，观众席瞬间变得安静了许多。
一片死寂之下，只听见巨剑划过地面的声音，以及黑石领主缓缓走向拉扎鲁斯的脚步声。
二人之间的距离逐步接近，巨剑表面的符文闪烁出一些不规则的蓝光。拉扎鲁斯凝神等待着对手发起进攻，不知这一次是否能和先前一样轻松化解。
随着冲锋的开始，黑石领主的喘息再次加剧。
“呼....呼...呼..呼.呼呼！”
压迫感笼罩了整个角斗场。体质较弱的观众甚至本能地低下头，不忍目睹即将发生的一切。
正当冲锋进行到一半，符文巨剑被黑石领主拎至半空时，一声大喝从观众席上传来。
“够了！”
黑石领主瞬间停下了脚步。聪明的它迅速转向声音的来源——这虽不是文森特的声音，但也必定来自主人身边的某个权威。
只见观众席上，文森特座位的不远处，“帝国之狐”——宰相马尔科姆，高举着双手，矗立在原地。
“马尔科姆，你在干嘛？！”黑格尔大帝惊疑不定地问道。
“陛下，我认为是时候结束这场比试了！”马尔科姆焦急地回答道。
马尔科姆一直是黑格尔大帝的最得力助手，二人甚至在前任皇帝时期就开始了亲密无间的合作。他就是那个帮助黑格尔战胜竞争对手、登上皇位的幕后英雄。
黑格尔对马尔科姆的无礼表现感到愤怒，但他还是决定先听听宰相是否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
马尔科姆继续解释道：
“黑石领主能够坚持对抗拉扎鲁斯大人这么久，已足够证明黑石骑士团的强大。陛下，我认为他们完全有资格协助我们反击恶魔大军！”
黑格尔心领神会。狡猾的马尔科姆能说出这番话，背后一定藏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难道这家伙是担心拉扎鲁斯的性命吗？
还是害怕与卢卡斯人的关系彻底破裂？
能使“帝国之狐”做出如此莽撞的行为，其背后的真相一定没那么简单。
黑格尔决定稍后再去探讨这个问题。目前，根据他的直觉，遵循马尔科姆的提议或许是最好的决定。
黑格尔向马尔科姆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了文森特·莫雷。
“大使先生，您怎么看？”
文森特郑重地点了点头，努力表现出对皇帝的绝对尊重。
“正如我先前所说，证明黑石骑士们的实力并不需要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我认为宰相大人的话十分在理。”
说罢，未等黑格尔回应，他就站了起来，朝场地中央的黑石领主挥了挥手。
“比试结束，收起你的武器！”
黑石领主还剑入鞘，弥漫周身的野蛮气息逐渐消散无踪。
观众席上再次喧嚣了起来。大部分人都长吁了一口气，只有少数好事者还在不满地抱怨着。
黑格尔看到马尔科姆正在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细看之下，他才注意到宰相的脸色有些苍白，仿佛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吓到了似的。
解开束缚的黑石领主，真的那么危险吗？
由于比试被中断，皇帝无法即刻了解到真相。
当然，按照马尔科姆的说法，黑石领主已展现了完全合格的战斗能力。接下来就到了皇帝兑现承诺的时刻了。
“陛下，您该发言了。”马尔科姆将手中的扩声装置递给了黑格尔。
黑格尔大帝站了起来，目光从身后扫至高层的看台，再从高层看台扫至场地中央。
“比武到此为止。根据之前的约定，黑石骑士团将被并入大皇子或五皇子的军队。我们将与卢卡斯人齐心协力，对抗那些入侵帝国的凶残恶魔！”
观众席上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无论过程是否他们想要的，只要最终能赶走那些可怕的入侵者，皇帝黑格尔·洛恩嘉德就始终会被他们视作神明一样的存在。
黑格尔拍了拍文森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要去休息了，大使先生。接下来，黑石骑士团到底该加入哪一位皇子的军队，将由你自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