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赫尔松将军报告国家联盟的到来后，黑格尔大帝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这些人未经批准，直接踏足帝国的领土，在他看来是一种绝对无法容忍的侮辱。
“大使先生！”黑格尔低沉着嗓音咆哮道，“请您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森特·莫雷同样对拉克的突然到来感到惊讶。即便知道这会让皇帝感到十分愤怒，他也只能佯装无辜，傻愣愣、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你不是说仅带了黑石骑士团来作为援兵吗？看看现在，你们的国王带着一整支军队来了！而且未经任何通报！这是什么意思？！给我一个解释！”
文森特在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对策。凭借多年混迹商场的经验，他还是果断作出了回答。
“请陛下不要误解。”
“什么？！”
“西蒙尼团长和我，以及黑石骑士团，的确是卢卡斯王国的援军，”文森特说道，“而拉克国王此次带来的是‘国家联盟军’，和前者完全是不同的。”
这个回答是文森特能给出的最合理解释，亦可称为“诡辩”。
虽然他听说过拉克与矮人之间的友好关系，但关于精灵族的一切这还是头一回听说。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黑格尔愤怒地说道。
“不敢，陛下。”
“那么就快告诉我！那个该死的马库斯小子，究竟为什么要带着矮人和巨龙来到我的国家？！”
黑格尔额头上青筋凸显，嘴角微微抽动，满格的愤怒之下显然暗含恐惧。帝国或许能应付矮人或是精灵军队，但一旦牵涉到那些传说中的生物，局面就完全不同了。
黑格尔年轻时曾在秘典中读到过，单条巨龙就足以摧毁整座城市，即使是像哈里森大师这样的高手也无法在与龙族一对一的战斗中轻易取胜。
听到皇帝把拉克称作“马库斯小子”，文森特脸上露出了不悦。
“请陛下谨言。”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问题，反而毫无畏惧地提醒道。
“你这个该死的——”
“——陛下！”宰相马尔科姆突然打断了皇帝的话头。自文森特来到王座厅伊始，他就一直默默地站在皇帝身边，“您失眠了好几周，可能还没有恢复过来。”
黑格尔猛然惊觉——这是宰相在间接地告诉他应当保持理智。尽管皇帝在帝国拥有绝对的权力，但黑格尔本人却总是愿意倾听马尔科姆的意见。
黑格尔看了看文森特，又看了看马尔科姆，然后清了清嗓子。
“你说得对。我并非故意称他为‘马库斯小子’。就像马尔科姆所说的那样，连续几周的失眠让我的精神十分敏感。”
这不像道歉的“道歉”对文森特来说确已足够。而对于黑格尔来说，能收回自己说过的话，实在已是极大的不易。
接着，黑格尔用一种更平和的语气说道：“告诉我，大使先生。拉克国王为什么要跋山涉水，带着那支军队来到这里？”
文森特虽不完全清楚拉克的全部计划，但也知晓其基本意图。这已足够他应对皇帝的问话。
“我没有权利代表拉克国王的‘国家联盟’说话，”文森特坚定地回答道，“也无权透露他们此行的具体目的。”
看到黑格尔脸上再次显露不悦，文森特赶紧补充道：“但我可以向陛下保证，拉克国王从始至终都不希望看到帝国的衰落。”
黑格尔揉了揉下巴，思量着对方的话。
“赫尔松将军，作为率先接触那支军队的人，你怎么看？”他转向跪在近前的老将军问道。
“陛下，拉克·马库斯国王确实表达了与大使先生相同的观点。”赫尔松回答道。
“真的吗？”
在与宰相马尔科姆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黑格尔当即下达了命令：“赫尔松，我要你立刻护送他们前来这里。记住，只准军队中的首脑人物进入内城。”
“遵命，陛下。”
然后，黑格尔又转向依旧跪着的两位皇子。
“至于你们两个，”他不耐烦地说道，“留在这里，好好看好好学，但不得发言，明白了吗？”
“明白了，陛下！”两人异口同声。
大皇子脸色苍白，似乎已经开始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了。卢卡斯人的声势比他想象中的要强大得多，而对方的第一批援军却即将要加入自己那个无能弟弟的麾下。
另一方面，五皇子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兴奋至极。他不时向文森特投去满含期待的目光，似乎在寻求更加强大的支持与指引。
“卫士长。”
“陛下？”
“立刻召唤剑圣拉扎鲁斯和两位公主到这里。同时，召唤四号塔的亚诺·弗雷德和安格玛大师。”
“遵命，陛下！”
不到半个小时，亚诺·弗雷德、梅耶拉公主、阿黛尔公主、剑圣拉扎鲁斯以及四号塔的首领安格玛，纷纷抵达了王座厅。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国家联盟军的领袖们终于进入了帝都。
***
在赫尔松将军的护卫下，拉克携同火龙领袖瓦肯图姆、精灵指挥官凯尔迈入了帝都的城门。
瓦肯图姆以一种全新的半变形姿态亮相。他依旧保持着人类的体型，身体上原本被华丽衣饰遮掩的部位此刻却覆盖着殷红的龙鳞。他的瞳孔呈现出独特的裂纹状，额头上还顶着两只象征龙族年纪的犄角。这是他向帝国民众展示身份的方式，以提醒这些凡人应向自己表示足够的敬意。
凯尔指挥官却没那么浮夸。他身穿精灵一族惯用的皮甲，披着墨绿色的精灵斗篷，背上负着箭筒和一把与自己身高等长的巨大木弓。
四人同乘一辆马车前往皇宫。通过打开的窗户，三名外来者一路欣赏着帝都壮丽的建筑群。
“不愧是碌碌一生的人类。尽管生命短暂，他们还是建造了这样宏伟的城市。”
即便是瓦肯图姆这样的古老火龙也对帝国首都的规模印象深刻。它比卢卡斯王国的王城大了足足七倍，相较矮人王国的秘银城也大了两倍有余。
“他们的防御工事似乎稀松平常。您怎么看，拉克国王？”瓦肯图姆随口问道，完全不在乎赫尔松将军就在身侧。
“这里当然无法与你的龙穴相比，瓦肯图姆。”拉克回应道。
瓦肯图姆微笑着点了点头，双臂交叉在胸前。
“那与王城比较一下如何？我们刚才穿过的那两道城墙，我只需几个咒语便能轰开。而王城的超限屏障？就算我用我最强的龙息攻击，可能也要花上几天的功夫才能将其击溃。”
赫尔松将军从情报中得知，卢卡斯王国的首都被一道强大无匹的屏障包裹着。但他从未想过，那道屏障会比守护帝都数百年的两道城墙更为坚固。
龙族是世间最高傲的种族。鉴于这点，瓦肯图姆的话让赫尔松对拉克有了新的认识。
十几分钟后，马车穿过皇宫的大门，缓缓停下。
赫尔松将三人请下马车，自己接下来却愣在原地犹豫了半晌。
“呃……尊敬的巨龙大人、凯尔指挥官以及拉克国王，”赫尔松开口道，“关于觐见皇帝陛下的礼仪……”
听闻此言，瓦肯图姆轻蔑地哼了一声。
“怎么？你是想让我们向他下跪吗？”
“不....不是，我……”
“我们会给予皇帝陛下适当的尊重与礼节。请放心，赫尔松将军。”拉克平静地说道。
听到这话，赫尔松长吁一口气。他庆幸这条傲慢的巨龙身边有拉克这样的家伙加以约束。
“谢谢你，拉克国王。众位请跟着我，王座大厅就在这边。”
一行人穿过皇宫中庭华丽且宽敞的长廊，经过十几分钟的徒步，最终抵达了王座大厅。
“通知陛下，‘国家联盟’的领袖们已经抵达。”
守在大厅外的四名卫士立刻行了个礼。其中一位将金色大门推开一条缝隙，闪身入内传递了这条消息。
“皇帝已经允许诸位的觐见，请进！”
瓦肯图姆对这种说法略感不满，但仍跟随着拉克走了进去。
三人踏入王座厅，迎接他们的是一条直通王座的巨大红毯。墙边站立着数十名宫廷卫士，而王座下方的空地上则站着几位熟悉的面孔。端坐于王座之上的是一位面目严峻的老者，整齐的银灰色头发与山羊胡恰到好处地喻示着他的干练，而镶满各种宝石的皇冠和一身华丽的深紫色绸缎皇袍则更是彰显了他的尊贵身份。
未等三人走近王座，宫廷侍从就大声嚷嚷了起来。
“国家联盟的领袖——卢卡斯王国的拉克·马库斯国王、精灵王国的凯尔指挥官，以及火龙一族的领袖‘火舌’瓦肯图姆，觐见皇帝陛下！”
三人的头衔一经提及，整个王座厅的空气瞬间变得沉重了起来。
无人敢窃窃私语，只因龙的存在让每个人都感到畏惧与警惕。剑圣拉扎鲁斯显得尤为不安，目光不断在三人的手足之间来回巡游。
拉克、凯尔与瓦肯图姆在王座前十米处停下。与此前觐见皇帝的任何人都不同，他们并未作出鞠躬或是下跪的举动。
只拉克与凯尔向皇帝表达了敬意。
“很荣幸见到您，黑格尔·洛恩嘉德陛下。”
“很荣幸见到您，黑格尔·洛恩嘉德陛下。”
“欢迎来到帝国，”黑格尔张开双臂，大声回应道，“我们终于见面了，拉克国王！”
“是的，终于见面了。”拉克面带微笑地重复道。
黑格尔细细打量了拉克一番。这个年轻人曾成功抵御了帝国的大举入侵，其登基之路绝对是近年来整个大陆上最火爆的故事之一。
接着，黑格尔将目光转向精灵指挥官与形态奇异的火龙领袖。
“你一定是精灵指挥官凯尔，而这位应该就是火龙的首领吧？”
瓦肯图姆对皇帝随意的称呼自己感到不满。如果不是拉克再三要求他保持克制，他可能已经胁迫黑格尔向自己行礼了。
“我听说你带了一支军队来到这里，”黑格尔转向拉克，继续问道，“我不明白，拉克国王。你的这个举动究竟意欲何为？”
拉克毫不犹豫，开门见山。
“我带来了一个提议，皇帝陛下。”
黑格尔眼中闪烁出好奇，问道：“一个提议？”
“我的提议是：请帝国加入‘国家联盟’，”拉克解释道，“而这支军队，则是为了帮助国家联盟的盟友保卫疆土，抵御恶魔入侵所组建的。”
这是个意料之中却又狂妄至极的提议。就连掌控整个帝国的黑格尔，也从有过这种大胆的想法。
“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拉克国王？”黑格尔瞪着眼睛问道，“你想将整个大陆最强大的国家纳入你的麾下？”
“纳入我的麾下？嗯……面临恶魔入侵时，可以这么理解。但这并不是一种强迫，皇帝陛下。这只是一个建议。帝国自始至终都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庸，您只需把它看作一种互利互惠的关系即可。”
黑格尔逐渐理解了拉克想要表达的意思。
为了获得支援以保住帝国的疆土，交换效忠联盟的誓言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更重要的是，加入联盟将会使帝国获得龙族的保护。
帝国的财富浩如烟海，支撑区区一个“国家联盟”几乎不会对自身国力造成任何影响。但黑格尔大帝不喜欢被人掌控，尤其是这个所谓“国家联盟”的创始人几乎与自己的儿子年纪相仿。
如果这个联盟是由龙族发起的，皇帝可能还会慎重考虑一下。
“十八座大型城市，三十一个地区，无数村庄小镇，”黑格尔说道，“我的帝国比你想象的要辽阔得多。拉克国王，你真的认为区区联盟军能守卫这些领土吗？”
皇帝的话中暗含嘲讽，拉克仍然决定礼貌应对。
“联盟当然无法保护帝国境内的所有领土，”拉克平静地解释道，“但我们可以及时援助，保卫战略要地，阻止恶魔大军进一步侵犯帝国的核心。”
“拉克国王，你的话太过大胆，”黑格尔说，“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保护帝国。而你，未必具备这个资格！”
“哈，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瓦肯图姆恼怒地吼道，“拉克国王，我们还要忍受这个愚蠢老头的废话到何时？！”
“你说什么？！”
几名宫廷卫士在听到瓦肯图姆的无礼发言后立刻拔出了武器。即便知道对手是条巨龙，但为了皇帝陛下的尊严，他们也甘愿奋勇当先，直斥对方之非。
“作为觐见皇帝的客人，你的话已经越线了！”
“敢诽谤陛下，你必须承担后果——”
“——够了，吵死了！”瓦肯图姆的声音陡变，身上的红色鳞片隐隐发出异光。
只这么一句话，却带着强烈的龙之气息。整个王座大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拉克曾特别嘱咐过瓦肯图姆，让其尽量不要展现出龙族的特质。但是现在，瓦肯图姆正公然释放自己那令人畏惧的气场，让原本正举剑相向的宫廷卫士们瞬间动弹不得。
“你们竟敢对我拔刀相向！？知道吗，就连矮人国王见了我也得小心翼翼！你们这些野蛮无礼、愚不可及的人类！”
瓦肯图姆的咆哮声愈发强烈起来，身上散发出的恐惧气息也越来越浓厚。
随着龙之气息的加剧，那些原本挺剑对峙的宫廷卫士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跪倒在地。他们明明不愿意这样做，却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掌握了身体。
“你在做什么？！”
一声呵斥响起。剑圣拉扎鲁斯向前踏出一步，站到人形火龙的面前。他是少数几个仍能在瓦肯图姆的龙之气息中保持镇定的人之一。
拉扎鲁斯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别逼我拔剑！现在就停下来！”
“你在命令我？”瓦肯图姆歪嘴一笑，嘲笑道，“就凭你？你以为你那把小玩意儿能伤到我吗？”
对于一生以剑为友的剑圣来说，这样的侮辱是不可忍受的。
“那就来试试吧！”
拉扎鲁斯挽袖抽出长剑，并开始向其中缓缓注入法力。
大厅中的所有人都意识到，如果不及时阻止两个强者相斗，皇宫的劫难恐怕在所难免。
“够了，瓦肯图姆！”
拉克的声音响起，王座大厅中那令人窒息的龙之气息瞬间消散。
瓦肯图姆扭过头去背对着剑圣，不悦地咂了咂嘴。
“退下，拉扎鲁斯。”黑格尔对剑圣发出了同样的命令。
联盟领袖与皇帝的及时干预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独四号法师塔的主人——安格玛大师看起来有些失望，像是平白无故错过了某场重要无比的试验。
“是我管束不严，请拉克国王不要介意。”黑格尔又补充了一句。
此言让在场众人颇感意外，因为这是他们首次听到皇帝对外来使节表现出歉意。
心思敏锐者依然觉察，瓦肯图姆刚才的表现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皇帝的态度。
“那么，我们继续之前的议题。”
“没问题，皇帝陛下。”
接下来，拉克和皇帝回归正题，继续讨论关于联军的细则。讨论涵盖了如何作战、如何增强兵力、如何约束盟友等内容。
出乎黑格尔意料的是，由兽人组建的国家——格拉斯联盟也在名义上加入了拉克的阵营。得知此事后，他开始更加认真地考虑，自己是否应该答应对方的提议。
“这真是前所未有.....”黑格尔低声叹道，“连格拉斯联盟都参与了对抗恶魔的战争。”
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又向拉克追问道：“为什么格拉斯联盟没有派兵来这里？他们不是打赢了那场战争吗？”
“打赢了战争，同时也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拉克沉声说道，“格拉斯联盟的一个重要领地被摧毁，成千上万的勇士牺牲了。他们本想派遣战士来这里继续作战，但我坚决反对。我认为暂时的休养生息对他们来说更为重要，从长远来看，这对‘国家联盟’的稳固更加有利。”
拉克这番话，透露出他作为联盟领袖拥有名副其实的一票否决权。同时也表明他对联军的力量充满自信，不那么依赖兽人的参与。
“矮人一族跟随巨龙的意志，那么精灵呢？”黑格尔提出疑问，“精灵国王真的愿意看着他的士兵战死在异国他乡吗？”
凯尔指挥官向前一步，开始回答皇帝的问题。
“陛下，加盟联军是所有艾瑞纳斯百姓共同决定下来的。精灵王国的活力正在恢复之中，如果能避免在艾瑞纳斯本土作战，我们的牺牲又何足道哉？”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黑格尔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决定。眼前看来，加入联盟的好处远远大于风险。如果不是因为帝国皇帝独有的那份骄傲，黑格尔可能早就与拉克携手相拥了。
皇帝沉思之际，宰相马尔科姆开口了。
“陛下，我能问拉克国王一个问题吗？”
“当然，快问吧。”
“拉克国王，”马尔科姆问道，“你说过，联盟承诺保护所有加盟的国家。但你也提到过，恶魔一族能复制通往大陆各个角落的传送门？”
“没错。”拉克回答道。
“那么我想问的是，如果恶魔同时在帝国、格拉斯联盟、卢卡斯王国和精灵王国开启了传送门——”
马尔科姆停顿了片刻，审视着拉克的表情，然后又接着问道：
“——你会首先保护哪一个？”
不愧是帝国之狐。在如此当口问出如此尖锐的问题，不知拉克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