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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知吾虽然什么都没干,但浑身已是无比僵硬,别说挥动手中长枪了,即便是举起格挡都显得十分吃力,可在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只得强忍着心中的惧意与克服着身体的僵硬,一下又一下的举起长枪,一次又一次的奋力挥击。

那套不入流的枪法似乎也在此血火的淬炼下,真正的融入了他的身体之中,他的力量不比其他人强,速度也不比其他人快,但身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有东山军,也有牧国军,可楚知吾仍旧顽强的站着,尽管到了最后,他只是漫无目的的挥舞着长枪,他已经完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忘记了战争的目的与意义。

当!当!当!

不知从前方还是从后方传来的声音,让已是疲惫至极的双方士卒,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拼杀,楚知吾也似是终于被这声音唤醒,眼看着身边的残肢断臂,真正的血流成河,他不禁拄着长枪,弯下腰开始吐了起来,可战前腹中的食物早已消化,楚知吾只能干呕着什么也吐不出来。

与他同样反应的人不在少数,有东山军,也有牧国军,然而渐渐的,双方都开始缓缓撤退,当然,在撤退的同时,也会有人来收拾己方士卒的尸首,直到楚知吾随着他们什以及第七军退回银瓶关,他才开始疯狂的后怕,冷汗不止浸湿了穿在里面的麻布长衫,更是流到了不知有多少鲜血洒过的皮甲上。

楚知吾还在愣神,面色同样苍白的李为则是走了过来,拍了拍楚知吾的肩膀,当楚知吾想要说些什么时,李为又已经转过身,走到了李顺身边,而楚知吾也清楚的看到,李为的背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虽然并不算深,但仍在汨汨向外渗出鲜血。

随着李为的步伐,楚知吾看到李顺,十分勉强的还冲李为笑了笑,可身材魁梧的李顺,此刻已是少了左边半条臂膀,空空的半截袖管下方,像是已有军医替他进行了包扎,但李顺的脸色却是白得发紫。

楚知吾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回头看了看,再突然疯了似的迈步在周围寻找起来,整整找了一圈,没看到,一个都没看到,第九什只剩下了他,李为,还有李顺三个人了。

牧国军全军退回银瓶关内时,天还没黑,可失去的将士,却是在这短短一天之内,再也回不来了。

银瓶关内,牧国军大帐之中,此刻已只剩下银甲小将与将军潘山二人。

银甲小将手臂处的伤势虽已止血,但透过纱布仍能看到伤处一片暗红,而此时银甲小将更是不解的单膝跪地问道:“……将军,末将不解,我牧国军有雄关据守,为何要出关一战,若非如此,此一战又怎么能折损那么多将士。”

潘山看向银甲小将的眼神之中,除了痛惜还有身为一名主帅的果断,潘山收拾情绪,冷声说道:“东山贼自我东境来犯,马栏关失守后,贼兵一路猛进,士气大涨,锐不可当,我军兵力本就少于东山贼,若不在此刻予以迎头痛击,哪怕银瓶关占据地利,也不可久据,此战我军出战四万余,东山贼军出战七万余,我军以弱胜强,歼敌万余,虽自有伤亡六千,但却是把东山贼的气焰狠狠的压了下去,不打这一仗,银瓶关战事只会更加凶险,届时关隘之上,伤亡只会更多。”

银甲小将闻言,也只得抱拳点头,起身站到旁边,尽管这也是她第一次参战,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伤亡,尽管她仍旧心中悲痛莫名,但她知道,潘山说得没错,敌军虽是主力,但已经是东山军分兵五处之后的主力了,若银瓶关不能像一道铁闸一般,死死的将东山军拦在关外,那么牧国危矣。

潘山看着身边眼神倔强的女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芸儿今日一战,虽让那玄甲将贺璋身负重创,但你也是受伤不轻,还是休息几日吧,待得伤势好转,再上城楼巡查。”

潘芸闻言先是一怔,然后又赶紧上前行礼道:“还请将军收回成命,此战我牧国军伤亡惨重,无数将士此战之中丢了性命,无数将士此战过后落下残疾,末将虽略有负伤,带仍可带兵巡城,怎能因此伤势,便退回关内休息。”

潘芸眼神坚定,就算主帅潘山是她亲生父亲,她也坚持在军中以末将自称,更是从不露出真容,也就是今日一战,牧国军中才知晓她真实身份,便是因为她不愿让父亲多加照顾。可作为父亲的潘山,又哪能不为自己女儿的安危着想,毕竟今天潘芸与玄甲将贺璋一战,看得他仍是心有余悸。

可倔强的女儿又是随了他潘山自己的性子,他深知女儿软劝不得,只得板着面孔冷喝道:“此乃军令!念你一片赤诚,便许你在关内休养三日,三日后,即刻编更巡城!”

潘芸无奈,只得抱拳应道:“末将领命!”

这边楚知吾跟着残军撤回关内营房,偌大一个营房,一下便空旷了许多,对于牧国军来说,或许是六千伤亡,可对于第七军来说,那自然是伤亡惨重。

大多都是新兵,从未见过战场,更未经历过鲜血,别说敌军了,就连山贼响马都未曾对峙过,一上战场便是真刀真枪的拼杀,自是伤亡惨重。躺倒在床上的楚知吾看到失去了半截左臂的李顺正努力的自己单手拧开水囊,却怎么也拧不开时,赶紧起身一个箭步,冲到了李顺床边,给他把水囊打开,就连同样准备行动的李为都没他快。

等到李顺喝完水,楚知吾又将水囊给他盖上,轻轻的挂在床边,李顺面色苍白的冲楚知吾笑了笑,示意谢过,楚知吾则是摇了摇头,又走回了床上再次躺倒。

休息间,门外突然有人来找,什长李为自是开门答话,半晌后才又回到营房里,看着几个空空如也的床铺,神不守舍的说道:“咱们第九什,不,整个第七军和第六军,原本将近八千人,此刻只剩下了四千不到,马上便会重编,而只待击退东山贼,这几个家伙的衣冠,才会由我们带回牧云郡,至于他们的姓名,生平,自会有军中派人镌刻立碑……休整三日,三日后,第六军便会与第七军重新整编……”

楚知吾和李顺都没有说话,只是同样看着营房里空置的床铺,久久不曾言语。

三日转瞬即逝,李顺和李为的伤势好了不少,但重整之时,李顺却没有与楚知吾、李为一同并入第六军,而是编入了驻守关内的辎军,负责后勤等事项,李为虽有意向新的百夫长抱不平,但想到李顺的左臂,又只得闭口作罢。

李顺收拾好行李,与李为、楚知吾一一道别后,便离开了营房,自行前往辎军驻地,而李为和楚知吾,则是将原来同袍们的遗物都整理好后,先暂存在军中,只等来日得胜,再带回牧云郡。

就这样,李为与楚知吾来到了第六军驻地,与其他第七军和第六军剩下的士卒们一道,重新整编,只是这次李为与楚知吾,也没能再继续待在同一什里。

李为因有战功,晋升成为第六军的一名圩长,为百夫长下官,统领五什。而楚知吾呢,也是因为在战场上全身而退,又因为士卒伤亡过重,再整编后成为了一名什长。

在关外一战后,东山军主力的声势也小了许多,再没有之前的盛气凌人与嚣张,反而只是对银瓶关围而不攻,扰而不打,这也给了牧国军在银瓶关内,再次练兵的时间。

潘芸在休养三日后,便来到了第六军驻地,领第六军牙将,不过这次她倒没有再次反对潘山的决定,因为潘山说得很直接:“这第六军,乃是数日前大战过后,原六七军整合而成,本就多为新兵,派你前去领此军,并非为了让你在校场之上多休养,而是你需更刻苦督军,让第六军将士们更为骁勇,让他们能更好的在战场之中,存活下来。”

潘山真的没有存着让潘芸休息的意思吗?潘芸肯定是不相信的,但潘山说得也没错,论武艺,她潘芸还真就是牧国军中数得上的人物,整饬新军这种事由她来做,她也自认为再合适不过,于是便安然领命。

当整个第六军看到校场中心站着的是一名女将时,自然议论纷纷,可当所有将士们发现无论是大小都统,还是百夫长都难在这名女将手下坚持五个回合时,终于有人根据潘芸手臂仍未痊愈的伤势,认出了她就是那天与玄甲将贺璋作战的银甲小将,自此,整个第六军都是心服口服。

贺璋是什么人,原先楚知吾不知道,可当他成为什长之后,能接触到部分战报之后,他看着厚厚一叠记载贺璋战绩的战报,瞠目结舌。

东山国将军,五年前东山国与桑国开战,贺璋率军,一直将侵入东山国的桑国军队,从东山国境内打到了桑国国都,要不是因北面齐国从中调停,贺璋真有可能率兵彻底攻下桑国国都。

此次东山国进犯牧国,破马栏渡牧川,贺璋仍是高居首功,牧国军中谁听到贺璋的名字那不是咬牙切齿,恨不能诛杀此獠。但贺璋虽为将军,一身武艺却是战阵之中拼杀出来的,不仅狠辣,而且扎实。

一手钩镰枪那是让整个桑国将领都闻风丧胆,却不成想到了这银瓶关下,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银甲小将潘芸阻住了,甚至被潘芸以伤换伤,不得不派兵开战。尽管贺璋年纪已不小,可潘芸毕竟是个女将,那一战更是让整个银瓶关的牧国守军都还津津乐道,自然而然,对潘山将军的长女潘芸,那都是佩服不已。

潘芸来到第六军校场之时,吩咐所有将领不得泄露她身份,实打实的跟第六军的将士们打了一场,尽管输给女将让这些将士们脸上挂不住,可得知了击败他们的是潘芸潘将军后,一个个是心悦诚服,但潘芸却是对这第六军战力,颇为不满。

见再无人敢上校场挑战后,潘芸吐气开声问道:“这就是第六军的实力吗?东山贼子兵多将广,可却仍有刀盾之弊,仍旧把我整整两个军打成了一个军,在场的将士们有多少同袍仍在场中?有一半吗?如今战事稍歇,还不趁此时机拼命操练,等着下回再战,把我们这第六军彻底打完吗!”

整个第六军,从普通士卒到偏牙将上下,大气都不敢出,可仍是心里憋足了劲,因为他们知道潘芸说得没错,若不是自己太弱,怎么会让无数同袍牺牲在这银瓶关下,本该同袍互助,偏偏自己成了拖后腿的这个,要是东山军下次再来,他们还能顺利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吗?他们不知道,可他们是真真切切的想为所有同袍报仇雪恨,将东山贼子全部杀出牧国境内。

见无人答话,潘芸再扬声说道:“自今日起,除修习射术外,以各小都统手下为一营,我第六军总共八个营,每日听我号令打乱演练实战,光是枪法的套路,剑法的套路,远不如让你们亲身体验一番,被人打倒在地的感受,让你们真正知道,与敌对战,该如何将阵型、武艺化为己用!”

说罢,潘芸便安排四位大都统八位小都统将士卒们带开,各自操练射箭了,毕竟守关作战,箭术往往比短兵相接杀伤力更强,而能够拉弓搭箭作战的,也都是臂力惊人的精锐。

小都统后跟着各位百夫长,百夫长后又是各位圩长,圩长之后再是各位什长,只是这战阵箭术操练一事,不在准头而在臂力,所以自这天以后,楚知吾和他这一什的弟兄们,算是真正的苦了起来。

除了日常的各项操练以外,还要刻意锻炼臂力,每个人在营房之中都是叫苦连天,可当第二日醒来时,那又都是生龙活虎一般,恨不能再搬起几个石柱。

不过话也说回来,能让楚知吾当什长的一什人里,他还算是底子打得最好的那个了,有此前战事吃过的亏打底,自然操练起来没有一个不拼命的,也没有一个藏私的,别说参军之后学的这些枪法剑法,每个人都把自己压箱底的功夫掏了出来供大家分享操练,就为了再有朝一日对上东山军时,能为那些已经故去的同袍们一报血仇,第六军的训练热情也空前高涨。

立秋之后足足两旬,东山军也不过是几次发兵袭扰,但没有一次是真正对银瓶关进行强攻的,往往是互相试探一番后,东山军便会撤回营地,而牧国军帐之中早有断言,贺璋此前负伤,伤在腿上,行动不便,定是要养好伤才敢再犯,但又不可能让牧国军以逸待劳,便屡屡派人骚扰,牧国军不可不防,又不可过于防范,折腾得士卒疲敝不说,还易留下心存侥幸的隐患,当贺璋真的举兵来犯时,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自军帐有定计之后,作战又有不同了,不仅东山军会派人前来关外骚扰叫阵,牧国军也有武艺高强,身手敏捷之人组成数支奇兵,于夜深或凌晨时悄然出关,或袭扰东山军粮道,或偷袭东山军大营,屡屡得手,弄得正在养伤的贺璋也只得加强防备。

可再怎么说,东山军在关外营帐之内,粮草辎重须得运输,骚扰起来还无险可守,牧国军身处关内,吃好喝好拼命操练,此消彼长之下,强弱势易。然而在军帐之中休养读兵书的贺璋却是不慌不忙,只吩咐下去确保粮草,便不再多加理会。

时值白露,百无禁忌,自立秋之后已有一月,第六军也是焕然一新,数日前潘芸还将飞羽军将士们请来校场与第六军比试了一番,尽管仍旧不敌飞羽军,但战损比之前要好太多了,不再像第六军整编后刚请第三军来指教时,那被打得抱头鼠窜的样子。

而身为什长的楚知吾,更是在这一个月来,无数次军内操练,各营混战之中带领着他这同样是第九什的弟兄们,闯出了一番名头。最开始,从第九什在圩长的要求下,与第八什捉对操练,只有楚知吾一人与对方什长打了个平手,其余第九什弟兄们全部“阵亡”后。再到第九什与第一什各自十人作战,第九什全军覆没,而楚知吾硬撑着,扛过同样是强弩之末的第一什剩余五人的攻击,硬生生撑到停战锣响之后。最后到作为第八营的一份子,参与各营混战之中,悄然带领第九什“斩首”了百夫长五人,“重创”了小都统一人后,声名鹊起。

可楚知吾还是认为,虽然上次取得的战绩,让自己这位厨师长(楚什长)的大名传遍了整个第八营,更是让那其他营的五名百夫长和一名小都统成为第八营内,人人津津乐道的五菜一汤,但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他的一些小聪明和弟兄们真正在顽强拼杀,才侥幸取得,他丝毫不敢居功,甚至也愧于居功。

毕竟五菜一汤虽然被厨师长和他的弟兄们做成了,但第九什还是再一次在各营混战之中全员“牺牲”,这是楚知吾不能接受的,也是他不愿接受的,他也推脱了百夫长想推举他为圩长的事情,毕竟连手底下九个兄弟都护不住,他又怎么敢再扛起其他四十九个人的人安危到自己肩上,有多大能耐做多大事,楚知吾自认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成军月余,第六军进步不可谓不快,整体实力提高不可谓不多,但就是这样的第六军,在白露节前操练时,还是差点被飞羽军打得一蹶不振。特别是当飞羽军一名普通士卒,能在三名第六军士卒围攻下不败,甚至犹有余力时,所有第六军将士们才看到差距所在。

而第二天第六军上下自发加强操练时,也让身为将领的潘芸暗自点头。出身潘家的潘芸自是知道自己的训练对这些新兵来说有多严苛,可在这一支从未经历过胜利的第六军身上,在这一支经历了失败而又默默努力的第六军身上,潘芸似乎看到了一个兵法之中经常读到的词,哀兵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