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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瞑,也作夜冥,指黑夜。

潘芸收到的战报,自然主帅潘山也收到了,东山军于牧国境内四处袭扰,而他作为守军只能据守银瓶关,与东山军主力对峙,潘山当然觉得憋屈,可战事一起,早已容不得他意气用事。

而他破局的方法,也是简单,既然你东山贼可以在牧国境内四处流窜,守军虽不能调兵回撤,但分兵袭扰你东山贼主力大营,自是理所应当。

秋分过后,已有半月,便为寒露,这半个月间,银瓶关守军多次袭扰,让本就驻扎在空旷地的东山军大营不堪其扰,而对于东山军主力来说,最头痛的,就是每次那夜瞑率军来袭了。

此前,贺璋从未见过如此卑鄙的将领,行军打仗,用兵要正奇相合,这是贺璋从第一天读兵书时就读到过的,所谓提纲挈领的要义。可这夜瞑出没,非但诡异,而且各种肮脏手段不禁。

从秋分后夜袭哨点,到寒露前围杀归营斥候,期间数次袭扰,那都是下作至极。自中秋大营粮草辎重被烧后,东山军早已重新调整了粮草辎重的收纳位置,至今牧国军对东山军大营的袭扰,再未能损耗丝毫粮草,便是再来烧营,也不过偶有轻伤,于东山军大营无损。

可这夜瞑出动,却是能让东山军将士胆寒,天知道他哪来这么多卑鄙手段,往东山军大营里放老鼠,借助老鼠来找到存粮,然后以火箭点燃营帐,这都不算什么。

贺璋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扎营布阵,对付老鼠这种尽管吃了一次亏,但立马便在营地周边撒上药粉,别说老鼠了,连这夜瞑有可能放出的蛇患也一并解决了。可他万万没想到,在这暑气渐消,寒意渐重的时节里,突然许多东山军士卒被毒蚁咬伤,一时间整个东山军大营里将士们那是夜不能寐,生怕睡着了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毒蚁爬上身了。

贺璋无奈,只得从军中问道,毕竟他虽征战多年,但什么时候这样跟这蛇虫鼠蚁打过交道,在得知火可驱蚁时,便在营帐内安置了火盆,这样一来蚁患是解决了,可这将士们在这暑气未完全退去的时节里烤着火盆,那是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人人上火都是口舌生疮的。

要不是贺璋威望够深,光是因为这着急上火营内私斗之事都要压不住了。可火盆一用,似是又中了那夜瞑的诡计,东山军汲水时那自是守备森严,但数日前这汲水的河水却不知怎么的,被一层绿植层层覆盖,若不是军中有熟悉水性者言明这绿植在河道湖泊中甚是常见,还能作为药用清凉解毒,外敷热疮的话,贺璋怕是连拔营后退的意思都有了。

可领教过夜瞑诡计的贺璋又怎么敢用这植物来解军中热毒,只是仍旧派人汲水,在测验无毒后,才敢让将士们饮用。

就这一来一去,东山军大营的将士们就渴了两三天,好容易有水喝了,将士们也不急不躁了,夜半时分,满是桐油包裹的羽箭,又射向了东山军大营,早有准备的贺璋即刻命人去追,但对方只是两轮暗箭之后早就跑得没影了,可桐油跟火盆让本就上火的东山军,再次火了一夜。

一边是好不容易汲水回来用于解渴做饭的水,一边是为了革除蚁患放在营帐内的火盆和四处已被引燃的桐油,整个东山军将士们此刻倒是真的上下一心,对这个夜瞑恨之入骨。

而当这段时间的战报放到潘山的桌上时,他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样投身行伍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有人用如此……如此手段袭扰敌军的,片刻后又是心中大为安慰,还好楚知吾是自己人,若是敌军有个这种人物,怕是银瓶关内,牧国守军都受不了了。

楚知吾每次出动不过就率领他手下那二百人,有时多些有时少些,贺璋不是没有试图在他们夜袭之时围剿一次,但每次楚知吾这家伙从不与东山军正面战斗,都是远远偷袭了就跑。其实连楚知吾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气机感应能如此神奇,每次夜袭之时,都能让他迅速决定能不能打,有没有埋伏,这哨点的人数是否正常,不远处有没有人设伏。

所以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夜瞑出动,一次都未被贺璋抓到过,虽然其他军出动夜袭时,偶尔会碰到守株待兔的贺璋,也偶有交手,甚至伤亡不少,可每次战后,贺璋都会拷问活口,是否为夜瞑所部,但回答他的除了牧国军誓死不从的拒绝外,还有那遮掩不住的诧异,他们甚至不知道夜瞑是谁。

久而久之,夜瞑似是变成了整个东山军主力的阴影,只要夜晚来临,东山军大营便会陷入一种可怕的沉寂,似是恨意滔天,又似是惧入骨髓。

贺璋早已不在大营外过远处布置哨点了,毕竟对哨兵来说,谁也不愿去做这有死无生的事,而回营的斥候,也只敢三五成群,不定时回营,即便如此,虽情报都传回了东山军大营,但死伤的斥候也是数不胜数。

在得知其他几路兵马都有斩获,牧国境内民不聊生以后,贺璋脸上这才有了这夜瞑来袭以后第一次笑容。尽管这么长时间的袭扰,除了哨兵、斥候以外,东山军战死的并不多,但轻伤人数却是已有数千,等到统计上报后,贺璋强行按下心中震惊,深知长此以往,士气必将低迷到极点,而东山军主力又必须将牧国军主力拖在银瓶关内……

贺璋军帐之中,几位将军与他商议了许久,这才决定拔营,让开这银瓶关通往马栏关的要道,转而扎营丘陵之上,一来营帐高地不平,于山下布防能防止牧国军袭扰,二来丘陵居高临下,哨点便不需额外安置,即便牧国军大军来犯,东山军也能迅速做出反应。

寒露之后又过两旬,别说夜瞑没有再次来袭,就连牧国军其他军阵,也再无人来袭,而自小满发兵牧国以来,东山军作战时间已逾五月之久,东山军主力后方粮道虽长,此前却扎营占据要道,自然无虞,其他四军则是以战养战,牧国境内四处怨声载道。

至此,潘山这才明白过来东山军意欲何为,竟是想不费一兵一卒,让牧国人无粮可吃,此时境内更是四处不通商,即便何处尚有存粮,也不能运输,否则便会被东山四军肆意抢掠。

南雍朝一百三十一年立冬,天色渐寒。

潘山早知不能再拖,但议定军略却需要详尽妥善,自霜降后,第六军来报,既东山军大营已搬离,无法袭扰,不妨趁机取道,袭击东山军主力粮道,逼贺璋决战,或是将贺璋赶回马栏关外,再行分兵回撤平乱。

潘山与诸将商议良久,这才决定由第六军奇袭粮道,甚至打探马栏关虚实。

此刻贺璋正在大营之内,看这牧国内乱至此,银瓶关潘山还能坐守多久,至于牧国军奇袭粮道之事,也早在贺璋算计之中,只要马栏关不失,届时东山军粮道以内,尽是他贺璋的瓮中之鳖。

立冬后五日,后方押运粮草的辎重官来报,牧国军奇袭粮道,粮草尽失,而在辎重官说出牧国军大致人数后,贺璋非但没有因此沮丧,反而一脸兴奋,当即下令大军开拔,回击粮道。

然而此时,由大都统张彪率队,在楚知吾的提议之下,足足五百人已经换上了东山军的军装,甚至连上面的血迹都没有擦干,正是一副丢盔弃甲的模样往马栏关逃亡。

等他们快跑到马栏关下,远处潘芸才率领剩余将士开始追击,喊杀声震天,马栏关守军本就不多,听到声势,守将韩平马上登上城楼,只见似是经历过一番血战的押粮军正迅速往马栏关下撤回,而车驾之上还有鼓鼓囊囊的粮草,车驾之上,粮草麻袋之上,将士甲胄之上,都是血液飞溅,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张彪头扎麻布绷带,在关下喊道:“快开门!后面是牧国骑兵前来抢我军粮!”

韩平看得也是心急不已,看这模样押粮军定然是遇袭了,这粮官能带回这么多粮草一路逃回来已是不易,可军中严令,入关必须要手令,若是就这么开城门放他们入关,只怕来日还得受军法处置。

于是韩平便朗声问道:“这位将军可有贺帅手令?将军当知若无手令,守将不可开门啊!”

张彪眼珠一转,佯怒道:“我军尚未将粮草押至大营便遇牧贼奇袭,老子哪来的手令!你莫不是想构陷我等,置我军于何地!关上东山军众可见!你不开门,便是任由我等死于贼手!”

远处潘芸追击速度又是大增,不出多久便能追至关下,即便不能靠近,便是几轮抛射,这数百押粮军也定是死伤殆尽。韩平看了一眼左右的将士,心中胆寒,这见死不救的罪名,他也承担不起啊,若有此事,以后他如何带兵。

他当即朗声喝道:“本将自不能见死不救,但城下何人,好歹腰牌要予我,日后面见贺帅,本将也须得有个说法!”

张彪作势左手捂着头部伤处,右手往腰间一摸,心下一凉,糟糕!定是在战时或是穿戴之时这腰带不慎遗失了,没有腰牌,又如何取信于这守将,若扣不开这马栏关,第六军危矣!

他这一动作与神情自然被边上的楚知吾看到了,心知情况紧急,楚知吾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即义愤填膺的指着城楼上守将骂道:“偏将韩平!竖子敢尔!我军浴血奋战,好容易才保住粮草!你可不知贺帅方略?若这批粮草落入敌手,你韩平有几个脑袋掉的!竟还百般刁难?莫非你是那牧贼内应,想以此粮草资敌!关上尽是我东山士卒,此刻你不开门,来日莫说你韩平一颗脑袋,便是你满门头颅,也不够贺帅砍的!”

一番话掷地有声,别说韩平和马栏关上将士了,就连张彪听了也是一脸悲愤,更是作出样子,转身背靠马栏关喝道:“弟兄们,既然回头无路,咱们就与牧贼死战,这批军粮,万万不能落入敌手!听我号令,全军备战!”

韩平见状,虽气恼这押粮军言语,但贺璋的方略他又如何不知道,若是真的失了这批粮草,让银瓶关守军甚至牧国境内缓过劲来,他照样要被治罪,于是赶紧怒视左右,低声喝道:“还不下令开门!”

左右副将一脸无辜,但眼看牧国军越来越近,赶紧下令说道:“快开城门!楼上守军准备引弓!”

就这样,张彪、楚知吾一行五百人才得以进了马栏关,入关后守军立马紧闭城门,而楚知吾则佯装在门洞后派人清点粮草,张彪则是带着其他都统以及高手登上了城门楼。

韩平看着远处尚未退去的潘芸及将士们说道:“这帮牧贼,几已无功而返,还不愿撤军怎的,难道想凭这数千人扣关?”

刚登上城楼的张彪则是眼神示意下属们盯好关键位置,待众人都确定后才捂着脑袋笑道:“莫不是银瓶关内已无粮草,此番抢粮不成,牧贼只能束手待毙,此刻失了方寸?贺帅必定已率军来围,早已是进退两难之局。”

谈话间,其他都统和高手们都佯装到了守军旁边,严阵以待,而张彪则是已经跟另外三位大都统来到韩平身边。韩平看着张彪,自是怒气未消,可对这有功之将又不敢表露出不满,便笑着招呼道:“将军勇武,为我军护得粮草,届时贺帅定会论功行赏,还未请教将军?”

张彪哈哈一笑,手扶腰间长剑说道:“某人张彪,此来特借将军首级!”

说完拔剑上斩,身边几位大都统同时出手,韩平及其副将顷刻间身首分离,而城门楼上异动一起,其他小都统及第六军高手便马上动手,杀了这些引弓的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等到门下的楚知吾听到张彪怒喝道:“守将韩平已伏诛!降卒不杀!”的声响后,立刻从押粮车下抽出长枪,转头攻向城门内守军,不过片刻,马栏关城门大开,门内守军或死或降。

远处的潘芸见到城门楼上骚乱一起,便立刻下令突击,楚知吾打开城门后不久,潘芸便率领第六军攻入马栏关,此一役,第六军歼敌九百,俘虏近三千,守将韩平及副将伏诛,这是第一次潘芸将楚知吾所谓的“斩首行动”运用至此,更是第一次见识到敌将阵亡之后,剩下的士卒们有多么心惊胆寒,以至于将近四千守军,除了城门楼上及守门的数百人尽皆被灭以外,只有寥寥数百人敢于反抗至死,剩余近三千守军,皆是弃械投降。

待马栏关整饬完毕,第六军这才通报上来,轻伤四百五十余人,重伤一百七十余人,阵亡百余人。凭此伤亡,攻下马栏关,即便是投身行伍已久的潘芸,也是喜不自胜,在劳军之前,论功行赏。

军帐之内,都统们更是情绪高涨,张彪给身上的皮外伤换了换药,冲着其实还不是都统的楚知吾笑问道:“你小子怎么知道那守将姓甚名谁,又是敢在城下诈他一诈的?”

楚知吾抱拳行礼答道:“回大都统,先前奇袭押粮军时,属下扣下了那投降的粮官打听了几句,这才得知马栏关守将乃是韩平,也知东山军上下皆无比重视此次粮草押送,只是那贺璋是为了钓我军前来,还是真看重粮草,那便不得而知了

张彪大笑,动作间扯到了伤口又是轻嘶几下,夸赞道:“你小子这脑瓜啊,倒叫老张我不得不道一声佩服了!”

一旁同样在包扎伤口的大都统李勉则是一脸嫌弃的看着张彪,骂道:“你这张大麻子,楚教习思维敏捷还需你刻意夸赞!你可别故意在我们几个老兄弟面前显摆!不然我李勉就是此刻筋疲力尽,我也得站起来踹你一脚。”

楚知吾只得朝着李勉拱手抱拳,权当是谢过李大都统的抬爱了。而张彪闻言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倒是不再反驳,几个给大都统们帮忙包扎的士卒,看向楚知吾的眼神里,也尽是钦佩。

军帐之中的笑骂,正巧被劳军归来的潘芸听见了,掀开军帐进入时,虽然都统们都是忍着伤势想要起身行礼,但潘芸则是立马一挥手臂说道:“免了免了,今日功成,全靠各位都统,此刻莫要再顾这些虚礼。”

几位都统虽然都不再坚持起身,但也互相对视一眼,还是张彪腆着脸开口答道:“禀将军,此战自奇袭押粮军,再到诈开马栏关斩首韩平,楚教习当居首功,咱们几个老家伙,不过是冲得快些罢了,可当不得将军如此称赞。”

潘芸闻言眉头一挑,她又怎么不知道此战楚知吾功不可没,只是军中欣赏,自要从这几位辈分又够,战功赫赫的都统们说起,不然哪还有半点规矩。潘芸看向一旁满身血污,但自己连皮也没破的楚知吾说道:“楚教习看来在我军中威望渐隆啊,莫不是都要赶上东山贼口中的夜瞑了吧。”

楚知吾早就习惯了这潘芸抬杠一般的说话方式,连忙抱拳答道:“将军莫取笑属下了,此战由将军果断定计,诸位都统身先士卒竟功,麾下士卒用命,才有此番斩获,楚知吾怎敢居功。”

潘芸则是眼皮一抬,早就厌倦了楚知吾的这番说辞,打断道:“行了行了,论功行赏,不是你的你要不来,给你的你也别推。”

楚知吾哪里还敢说些什么,只得抱拳谢过,四位大都统们都是各自抿嘴偷笑,谁不知道将军说话爱抬杠,偏碰上楚知吾这么个软柿子似的,以退为进,让将军那是想骂两句都无处开口,憋屈得不行。难怪每次校场擂台之上,挨打的都是他楚知吾,至于将军是不是借机揍他,那可就只有将军自己知道了。

潘芸眉眼一转,又马上正色道:“此战功成,我已命人火速传讯银瓶关,若那贺璋不动还好,只要他敢妄动,这马栏关下,便是他埋骨所在。”

帐内都统和楚知吾都高呼道:“将军英明!”

潘芸闻言也故意玩笑道:“倒时也教他知道,正是令他衔悲茹恨却未见其人的夜瞑,断了他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