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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天之后,街市中央,靠城西的位置,就已经搭起了一个巨大的木台,别说在上面捉对比武了,就是几人混战,那都绰绰有余。

擂台旁边,自然是围满了人,不仅有看热闹的,还有想在这里,靠着眼力,博个富贵的。

城西所有把头联合坐庄,推举车马行张家主事,为的就是这无本万利的买卖,要不怎么这擂台能搭得这么快。彭工头手下的力工那是夜以继日,张家的车马行更是鼎力支持,其他的把头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不过三天,这比武选治安官的事,活脱脱已经变成了个城西把头们都参与的生意。

至于杜家想要把城西的水搅浑这事,便是难上加难了,毕竟相对五山城里其他城区的人来说,城西那可是穷苦惯了,如今有这么个发财机会,真让他们拿治安官去换,还说不得有多少人愿意。

当然,这种主意自然是那天楚知吾借着老板娘的口说的,不说福来客栈要分一杯羹,仅是从让城西这些把头们联系更加紧密上说,老板娘和陈爷也是立马首肯了,更何况这几天给力工们,车夫们,包括接下来的三天擂台的各位把头们供应的吃喝,那可都是从福来客栈后院里端出来的,老板娘看着进账,自然是高兴得花枝招展的。

这才特许大家伙在送饭菜,茶水来时,稍微逗留一会,也是让大伙跟着一块看看热闹。

擂台开张时,作为城西把头们的代表,张遇春便带着一众手下,站在擂台上先是朝三方一拱手,便喜气洋洋道:“今日张氏车马行及城西各位把头们,专门开此擂台,便是为了决出城西功夫最强者,咱们共同推举为城西治安官,只要是五山县人氏,有志于城西安定,便都可上擂台一试。不过拳脚无眼,虽然众位把头们都说要点到即止,但为了避免有个跌打损伤,大伙商量,便干脆设个赌局,若有小赚,则用来买药养伤,若是亏了,那只当是我等运气不好,还望咱们五山城诸位,多多支持。擂开三日,到后天落日时分,若无人再上擂比试,则由最后一人为我等共同推举之治安官。”

随着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这才有第一个上擂台的,却不曾想,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力工。而在他之后站上擂台的,更是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子。

两人在台上站定,张家掌管赌局的人,便马上公布了赔率,显然是力工的赔率低些,瘦子的赔率高些,围观众人斟酌了半天,这才大部分买下了力工获胜,而少部分觉得瘦子是张家故意安排的,定然有些实力,刻意买了个冷门。

一盏茶功夫快得很,等到盏茶后,参赌之人买定离手,张家人一敲铜锣,比武便立马开始,瘦子在力工手下没走过三拳,便被力工打倒在地,刚刚买完的众人一阵呆滞,竟然这么快就出结果?大部分买了力工的,立马兴致高涨,而买了瘦子的那些,则是有人故意拆台道:“赌局是你们自己开的,人是你们安排好的,莫不是出千,诓骗我等的钱财?”

张家管事的苦笑着说道:“说是诓骗钱财,哪有自己贴本的道理,我等可无人教你买谁,何况,早有言明,这打擂双方只有胜者才有赌局分红,败者仅有些药钱,谁愿不要赌局分红,而在此打这假拳。还是那句话,下注与否,悉听尊便,但还请这位莫要诋毁擂台正事。”

坐在擂台下的张遇春等人相视一笑,这力工和瘦子,确实是他们安排上去的,但功夫高低,他们又如何知晓,只是敢开这赌局,自然懂得先给众人些甜头。

赌输的人还要再说,便被更多赌赢的人们喝止了,一时间除了热闹,还有吵闹,不过围在这擂台边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楚知吾提着食盒前来送饭,张遇春见他这黑瘦的模样,便等他把饭菜都端出来放好了,打趣问道:“小兄弟,你既是福来客栈中人,可有兴趣上去打个擂台啊?若你愿上台打上一场,不论输赢,我给你这个数。”

张遇春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在楚知吾面前比划了一下。

楚知吾当然知道这是说的五两银子,而不是五十文铜钱,但他还是故作惶恐的摇头道:“谢过张家主好意,只是在下这细痩胳膊,怕是吃不住伤,要是伤着了,还得耽误给您几位送饭,嘿嘿。”

张遇春也不以为意,只是笑道:“你这黑小子倒是机灵,罢了罢了。”

小小插曲,不值一提,除了楚知吾自己,谁也没放在心里,他当然想赚这五两银子,但是这擂台上的人,不说有多少真功夫,瞧着明显练过几年,光上去挨揍,那他可不愿意,毕竟客栈里的活确实做不完了。

楚知吾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擂台,稍微一愣,这次在擂台中间的,还有张熟面孔,便是经常在客栈里吃饭的彭工头,看了看张家赌局管事那边的告示,这彭工头已经连赢三场了,要是这场再赢了,就是第四场了,也难怪那天敢自告奋勇当这治安官,当真有些本事。

只见彭工头赤手空拳,架势摆得很足,没看到前几场的楚知吾,也不知道彭工头有多厉害,但看彭工头的对手,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彭工头的实力,可见一斑。

虽算不上是车轮战,但对手明显不想让彭工头如此对峙休息,便抬腿抢攻,左脚一蹬,右脚绷直踹向彭工头腰腹间,彭工头挥臂格开,便要近身,但对手明显有所防备,双掌一推,借着彭工头的胳膊,又退开了数米。

几番试探下来,倒像是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不过之前几番都是彭工头防守,现在却不一样了。就连楚知吾都能察觉到彭工头的架势一变,开始朝对手靠近,行进间大开大合,丝毫不担心对手伺机反击。

只听彭工头举手如锤,大喝一声,狠狠砸下,比之前更要迅猛许多,对手避之不及,只能试图格挡。

可这下锤击来得太快太猛,仓促之间,对手格挡的双臂,被狠狠反击在自己肩头以及胸口,一招下去,对手气息一乱,彭工头借机再锤,只是这一锤却劈向空处,否则这一锤再下去,对手怕是要当场晕死在擂台上。

擂台下齐齐喝彩,就连距离楚知吾不远的张遇春,一双眼睛也是紧紧盯在彭工头身上,良久才说道:“彭晓这身功夫,藏得甚是严实啊。”

一旁的其他把头们,也是纷纷点头称是,只是彼此互看一眼,谁又没藏着些压箱底的本事呢。

点到为止,对手立马抱拳示意,彭工头也是下了擂台过来,也不再休息,马上便开始吃起饭菜来,更是一口干了一杯酒,看了一眼在座众人,还有意无意的笑道:“王师傅这手艺,是真不错。”

药材铺的徐老板眼珠一转,便知道彭工头这话是什么意思了,都是在城西混了有不少年头了,谁不知道好些年前,彭工头和城北来的人,在福来客栈打起来了,双方近十人,愣是被王阔生生制住了,从此以后,脾气暴躁的彭工头再去福来客栈,也都是和和气气的,哪里还有往日那种一言不合就要打上一架的气性来。

而徐老板知道,其他人也知道,便又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来送饭菜的楚知吾。而楚知吾此刻已是被台上另外两人的打斗吸引住了,毕竟连胜四场的彭工头,今日可以不用再上场了,那些想借彭工头胜势接着赢钱的赌客们难免失望。

只是楚知吾看着擂台上的二人,擂台下的众位把头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他,谁知道这么个黑瘦小子,将来又是不是另一个王阔那样的人物呢?

等到楚知吾收好吃剩的碗筷,回到福来客栈后院,准备洗碗时,靠在屋檐下乘凉的王阔随口问道:“怎么样,擂台精彩不?”

楚知吾一边拿着碗筷,一边说道:“精彩啊,如何不精彩,倒是没想到,那位彭工头身手那么好,真正出手不过两招,就取胜了。”

王阔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顺着楚知吾的话说道:“确实不错,但比起那晚的黄掌门,你觉得如何?”

楚知吾一愣,这才想到福来客栈请吃饭那晚的老者,瞧那身形和年纪,只好略带犹豫的说道:“黄掌门,应该不如彭工头吧?”

王阔却是抬起头看着天说道:“寻常人应该都会觉得,彭工头年轻力壮,黄掌门年事已高,应该是不够彭工头打的,但若是二人真的打上一场,怕是彭工头不出三招,便会被黄掌门打得倒地不起。”

楚知吾大吃一惊,重复道:“三招?莫非那黄掌门,有何独门功夫?”

哪知王阔却是转过头,看向楚知吾说道:“倒也算不得独门功夫,只是断刀派,确是打铁出身,他们最擅长的,便是听劲,若是寻常功夫,黄掌门或许还忌惮两分,但是诸如彭工头这样大开大合的横练功夫,黄掌门听得最准,打得也最准。两三招便能打得彭工头使不上力,筋骨发软。”

楚知吾惊叹道:“没想到还有锻铁也能有此功夫,当真神奇。”

可王阔又摇了摇头,看着楚知吾说道:“所以这功夫高低,不能以几招取胜判断,虽说黄掌门擅长听劲,但若是彭工头实力再横一些,便是黄掌门能听出劲,也禁不起彭工头双臂一震,那胜负,便又不同了。”

楚知吾这才点头道:“懂了,功夫有强弱高低,有破绽窍门,但终归还是看什么人去练。”

王阔也不评价,只是站起了身,伸了伸懒腰说道:“今日做菜有些累了,我且回去睡一会去,你自己在这干活吧。”

楚知吾见王阔结束了这个话题,只好稍显遗憾的“哦”了一声,便又低下头对付起手上的碗碟来。

到了第三天,街市越来越热闹,连带着福来客栈里中午都没什么客人,反正也得给把头们送饭,除了陈爷不愿意走动以外,老板娘干脆叫上其他人都来了,顺便也看看这城西的治安官,到底落在谁头上。

如王阔所料,昨日彭工头就已经败了,也确实败在断刀派手中,只是上擂台的甚至不是黄掌门,而是他的大弟子,刚猛无比的锤法确实比不上断刀派的听劲,不过也足足打了十数个来回,彭工头才渐渐使不上力,最终落败。

当彭工头落败时,无数赌客破口大骂,也有不少眼光独到的,赚的盆满钵满。

现在擂台之上还剩下的,除了城西制衣铺的许老板之外,就只剩下丐帮帮主,李凡了。

不过李凡也好,许老板也罢,都是今日刚上擂台,便把各自的对手打败了,直战到现在,剩下他们二人未曾交手。李凡还是穿着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与制衣铺的许老板一身长衫相差甚远,而李凡看向许老板的眼神,则更是轻佻不屑。

李凡只是斜眼瞟着许老板,摇晃着身子不屑道:“许舟江,看不出来啊,你这一身功夫,要是城西没个我,怕是真的制你不住啊,这一招一式,倒有那数十年前,娄山剑派的影子啊,我听说那娄山剑派最后一任掌门人,好像也是姓许啊,该不会是你许舟江的长辈吧?哈哈哈哈。”

许老板却是不置可否的一笑,以手代剑,施了个剑礼道:“娄山剑派第七代掌门,正是许某祖父,李帮主也不必故作姿态来试探,兴许五山县早就忘了清河李家,但我许家人,却是不敢相忘。李家当年遭逢大难,祖父赶去时,为时已晚,若不是李帮主今日那一式羚羊挂角,许某怕是也不敢相信李帮主就是昔日李家之后。”

台上二人说得兴起,台下众人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当一个个作古的名号在二人话语间流出时,台下总还是有人眼神凝重,老板娘算一个,王阔算一个,张遇春也算一个,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此刻正坐在街市口,位置最好的兴隆酒楼顶楼临窗的二人,却是眼中精光暴涨。

二人之中,年长者说道:“没想到这李乞丐,竟然是当年李家遗孤,我道他怎么忽然跳出来抢这治安官之位,想必是知道此事乃是我杜家安排,伺机报复。”

年轻人却是看着窗外不远处擂台,讥笑道:“爹,这清河李家当日不是满门都死绝了吗,怎么今日又蹦出个乞丐来,况且数十年过去了,他一个乞丐,拿什么与我们杜家对抗,不过是跳出来送死罢了。”

年长者眉头一皱,冷冷说道:“定山,为父早与你说过,莫要如此小看你的对手,你可是忘了?这乞丐今日敢跳出来,便自有其底气,而我杜家要做的,自然是打断他的底气,至于他是送死,还是报仇,不日便见分晓。”

看着父亲杜少康似是动怒,杜定山才赶忙低头称是,只是看向窗外的眼神中,仍然满是不屑。

擂台之上,刚刚还十分轻浮的李凡,此刻却是突然庄重了起来,朝着许舟江回以剑礼,道:“果真是许家后人,李凡惭愧,此前出言试探行为孟浪,还望许兄见谅。令祖父虽未及时赶到清河,但深厚情义李凡却是不敢相忘,今日与许兄较量一番,待之后再与许兄把酒相谈。”

许老板郑重点了点头,剑指宛如舞了一道剑花,向下一挥道:“请!”

李凡大喝一声,而后迅速前冲,步间似是毫无章法,根本无迹可寻,却在几步之内,便靠近了许老板,李凡忽而抬手平刺,犹如剑客利剑出鞘。

许老板却是屈膝顶肘,格开李凡这一刺,再挥臂斜掠,被李凡左手挡住,许老板立马手腕一拧,剑指朝下,刺向李凡左臂。

二人皆是空手,然而交手时却处处有刀兵痕迹,别说吃惊的楚知吾了,就连王阔和老板娘,都眉头紧皱着紧盯擂台,生怕错过了二人交手的一个瞬间。

李凡却是身子后仰,脚下一踏,避开了这一剑指,也避开了许老板身前五尺距离。

短短瞬间,却是凶险异常,李凡畅笑道:“不愧是娄山剑,攻守兼备,以守带攻,如此凌厉。”

许老板则是轻轻点头,淡然笑道:“不愧是李家身法,完全捉摸不透。”

二人一笑后便又战到了一处,一来一回足足打了盏茶功夫,最终停下时,许老板的剑指点在了李凡的左肩,而李凡的剑指,则是已经指向了许老板的眉心。

李凡率先收手说道:“承让了。”

许老板却是笑得十分满意,似是比他自己赢了还满意,摇了摇头说道:“哪里,先前李兄有几次机会,若不是顾及我身上要穴,许某怕是早就倒地不起了。等此间事了,许某再寻李兄,把酒言欢。”

说罢,二人互相抱拳,许老板便笑着自己走下了擂台。

李凡和许老板这打斗场面,在楚知吾这种没练过的人看来,就真有些匪夷所思了,即便是近半输了钱的赌客,在这种人物面前都不敢发飙,当然,或许是怕了丐帮帮主也未可知。

李凡静静站在台上,过去了一炷香功夫,都没人再敢上台,但李凡却始终闭目不动,因为他知道,今日来此,本就不只是单单为了这劳什子治安官而已。

张遇春见无人上台,看了看仍然雀跃的赌客们,只得不甘心的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听台下近处,有人喊道:“且慢!”

此时,李凡双目睁开,凶光熠熠,而兴隆酒楼里的父子二人,却是侧头抿酒,面上各自带着笑意,擂台下的王阔和老板娘,却是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