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88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咸福春深 > 第131章 利尽来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禧贵人抿了抿浅紫色暗花云纹斗篷上的香色流苏,她鬓上簪了红宝点翠,珍珠钿翘,一贯清秀的容颜更添了几许娇艳,笑吟吟道:“皇上赏我,是我腹中有龙裔,也是了,宁姐姐久不得皇上传召,怕是忘了圣意。”

宁贵妃妩媚清亮的双眼挑起凛冽冬寒,道:“就你怀过孩子,旁人没有怀过么?我连生三子,什么也见过,当年我侍候圣驾的时候,你还在咿呀吃奶,一个上供的玩意儿有什么好轻狂的。”

皇后扬起衣袖挥手打断,似在和悦着气色启唇,道:“好了,好好的说赏雪,宁妹妹怎么与禧妹妹拌起嘴来了,禧妹妹有着身孕,是不能生气的。”

宁贵妃上挑翠眉,一张桃花脸冷肃清戾,鄙视道:“眼皮浅的东西,仗着有孕便这般放肆大胆,跟谁没怀过孩子似的。”

皇后含着喜盈盈的颜色,嗔笑道:“罢了,其实你我姐妹一场,日常多见见,说说话多好,何必一见面就立眉竖眼的。”

皇后含笑饮了口茶,转眸便瞥见一身新贵打扮的曼答应,娇粉色的披裙和满头的首饰,刺绣的花纹和簇簇钗环,她有三分姿色,但在这繁花似锦的深宫中并不显眼,只是清丽入眼罢了。

皇后面含娇红,腮盈盼辉,和色道:“听说曼妹妹很得皇上恩宠,如今一看,长得是挺周整。”

曼答应慌忙地屈膝下跪,盈盈施礼,道:“谢皇后主儿夸奖。”

禧贵人的唇角微扬,带起一声恰如莺啼的笑,道:“听说妹妹新学了扇子舞供皇上清乐,妹妹多才多艺,真是难得。”

曼答应的脸上微微一惊,她忙要张嘴分辩,皇后,道:“妹妹从前是丽贵妃身边的人,模样俊俏,做事利索,她也肯放你侍候皇上,也不怕分了恩宠。”

曼答应淡雅的笑容一凝,略有些窘迫不适,道:“奴才不敢,是丽主儿抬举奴才,奴才才有幸伺候皇上一回。”

皇后见她软语温存,口齿清晰,一字一字如珠落玉盘,跟唱戏词一般娓娓动听,不由得怒气更盛,肃穆道:“既然有福能侍奉圣驾,人前人后便管住嘴巴,否则人前一套温柔软语人后一套两面三刀,表里不一,搬弄是非,你的嘴巴不让人戳穿了才怪。”

起先曼答应还能神色自如,慢慢地她的面色发白,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她轻薄的暖裙像一只缤纷的蝶乱眼迷离,皇后低头注视着她的神情,愈发恍若无事,仪态闲闲,道:“想必妹妹入宫短,没有听过璨贵人的故事吧,她与妹妹一样美貌动人,仗着皇上几分宠爱,企图对我不恭不顺,结果呢,还不是让我赏了一顿板子,听说她的腿都被慎刑司的人打断了,真是可怜,好好的年龄竟然落下了残疾,这辈子不死也难活了。”

曼答应听得神色愚滞,呆若木鸡,猛然听见皇后提起残疾,断骨几个字,双手竟然不自觉地乱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瘫软在椅背上,目光讷讷,手足无措。

宁贵妃略略抬高手臂似在想搀她一把,手却不动地愣在半空,不愿向前,道:“呦,曼妹妹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浑身颤抖了?”

皇后的笑越发柔和温顺,道:“曼妹妹一向得皇上欢心,她可不是犯上无知的人,许是我念起几句陈年往事,竟让妹妹多心了。”

赵得海含了一丝讥讽的笑,道:“皇后主儿才多心了,曼主儿理直气壮,也不是那些口无遮拦的奴才,能在皇上跟前说什么?皇后主儿万勿冤枉了曼主儿。”

曼答应被硬扶起身颤颤巍巍地坐正,她急促不定的喘息声在雪落时格外安静,面色如白纸般惨淡,身子犹如筛糠似的颤抖,哽咽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是……是丽贵妃,是她指使奴才!”

皇后不顾看她苦苦哀求的模样,忙凑近了低声沉气,幽缓道:“是啊,这哪天没有冤死的鬼,听说乱嚼舌根的女人即使下了阴曹地府也断不会有好下场,那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说谎骗人的,死后被打入拔舌地狱,小鬼掰开嘴,铁钳夹住牙,撕拉硬拽,生生拔下,这还不算完,剪嘴、刀山、火海、油锅、石压、磔刑、刀锯,皆要一一受过才算。”

曼答应闻言睁大惊奇的瞳孔,她不顾石板地上的雪花点点,膝行到皇后衣袍下苦苦哀求啼哭,道:“皇后主儿恕罪!奴才知道错了,是……是丽……奴才再也不敢了。”

皇后目光盈盈看着她,道:“妹妹侍候皇上劳碌,能有什么罪?怎得竟这般不顾自己呢,这要叫奴才见到了,不笑话你才怪。”

曼答应满面惊恐地望着四周的雪花,在她眼里像是刀山火海一样恐怖凄瘆,道:“奴才……奴才只是听从丽贵妃的差遣而已!是她!是她要害您的儿子!不关我的事啊!奴才……”

皇后见她似笑非笑,头也不抬地紧捂珐琅搪松鹤延年瓷炉,凌厉的眼风在曼答应脸上冷冷剜过,像尖锐穿喉的冰凌,吓得她整个人从椅子上瘫倒滑下来,忽然听得一声凄绝的惨叫,曼答应双眼一翻,晕倒在地,不省人事,软绵绵地像一具凉透了的死尸。

皇后冷漠地瞧过晕倒绵软的曼答应一眼,鄙夷的嗤笑从她鼻尖沁过,道:“好好地谈笑说话,她胆子这么小,禁不住三言两语,看她一副牙尖齿利的样子,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

赵得海忙挥了挥手,一脸淡然地抬了抬眉,道:“奉皇后主儿谕,曼答应惊风受寒,把她抬回去叫个太医医治。”

亭外的侍卫宫人听得急声呼唤,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慌忙地把曼答应抬走了,可怜她双眼翻滚,口吐白沫,竟不知抬到何处。

宁贵妃、嫤贵人、禧贵人三人吓得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言一句,亭中静谧得如秋水深潭,毫无波澜,唯能听见雪花飘落和冷风飒飒的寂静之声,亭中錾铜嵌琉璃地龙里闪烁着赤红色的火焰,摇曳着微弱的郁蓝色火星忽烈忽暗。

宁贵妃见众人走了,只余下她四人缓目相视,嫤贵人忙笑意深深地殷勤奉茶,道:“皇后主儿想是口渴了,这盏茶请主儿饮下。”

皇后鬓侧的烧蓝点翠钿,郁蓝幽深如星光暗闪,沉静熠熠,注目道:“嫤妹妹伺候皇上也有十几年了,却还是个一事无成的贵人,我记得你擅弹琵琶,皇上最爱听了。”

嫤贵人沉稳数年,早不是无知之人,她垂睫怯首,做小伏低,嗫嚅道:“奴才……奴才卑微,只能依附在皇后主儿跟前,不敢忘了规矩。”

宁贵妃端起茶盅轻吹浮在水上的一层茶沫,带着似笑非笑的眼凝视茶水,道:“皇后主儿不是毒辣刁钻之人,今日发落了曼答应,无非是想杀一儆百,惩前毖后,也活该曼答应听信旁人挑拨,得罪皇后,她是不该在皇上面前卖弄唇舌,讲究是非,其实皇后主儿一向玲珑剔透,聪慧过人,何必费这番周折呢。”

皇后端净着如常容色,抬手便将眼眺在远处的皑皑山顶,道:“果然妹妹心思过人,一点即通,难怪皇上十几年如一日地宠你,看尽这六宫嫔妃,有人得宠过,也有人失宠过,唯独妹妹宠眷不衰,儿女双全,家族更是青云直上。”

宁贵妃的神色微微一变,旋即便目光清越,望向皇后的眼眸,道:“奴才做的,都是大家做过的,皇后主儿的心肠如九曲玲珑弯弯绕绕,您这么客气,倒让奴才一头雾水,捉摸不透。”

皇后紧了紧系在鹤氅上的如意穗垂结,雍和的面庞不觉沉静一笑,道:“妹妹才是极聪明的人,当年蛰伏在孝顺皇后麾下能轻而易举夺回孩子,可见妹妹的心计也是胜过他人的。”

宁贵妃的神色谦卑且谨慎,带了一脸的柔怯捶胸,道:“可是我怎及皇后主儿绝顶聪明,昔年你斗败了那么多人登上中宫之位,呼风唤雨,权势滔天,。”

皇后双眸清明,胭脂色的唇更含了几许炽热笑意,道:“妹妹肯将瑞懃放在我身下抚养,便是肯信我几分,否则以妹妹的敏慧心思,一定想方设法夺回孩子,既然你是瑞懃生母,我又是她的养母,咱们姐妹之间的情谊该与旁人亲近一些,何必日日你争我斗,不得安稳呢。”

宁贵妃的眉心微动,她垂下清婉娟秀的一张面颊,再抬头时眼中已有滴滴泪光,道:“皇后主儿这般说,我也安心了,我虽为八皇子生母,却人微言轻,即便跻身贵妃之位,在皇上和一众姐妹眼中,也不过是唱歌杂耍的舞伎,实在不如丽姐姐。”

从亭子中望出去,御花园一带俱是冰雕玉砌,银妆素裹,白雪苍茫之间,却是青松愈青,红梅愈红,色泽愈润。皇后亲切地握住她的手,纤纤十指美的如青葱一样细嫩,盯眼道:“难道妹妹不想替瑞悆、瑞懃、端恪公主挣一个好前程么?妹妹久居深宫,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圣意是何等的重要,儿女的命运福祸皆在皇上的一念之间,瑞恿、瑞愆、瑞悊的下场你不是不知,只要皇上还惦念着妹妹母子,以妹妹的才智定能使圣心转圜。”

只见宁贵妃的眼角颇有动容之意,她扶额皱目,不肯将一丝慌乱之色浮现脸上,笑靥却比刚才更加清婉。皇后掐指一算,似在聚神寻思,道:“我记得瑞悆是乾坤四年三月初七生的,算一算也快十五了,皇上身边得力的儿子是越来越少了,我的儿子还小,日后盼望着瑞悆能挑起重担,为他皇父分忧。”

宁贵妃忙低头掩唇,怯怯抚胸,噤声道:“这话不成,若被有心之徒听见了,还以为瑞悆觊觎储君之位呢。”

皇后从赵得海手中接过茶盅,便慢慢地啜了口茶,轻声道:“皇上一向对女儿淡淡的,除了先头的端庄嫡公主外,嫔妾所生之女皆不是所喜,妹妹想借女儿的力怕是太不稳妥,为今之计,也只好让瑞悆更加沉稳出色,才能落在皇上眼里。”

宁贵妃绽起桃花笑靥,柔和得如潺湲的春水涓流泽泻,道:“做奴才的有一事不解,但请皇后主儿赐教。”

宁贵妃面容沉静得不带一丝急缓,她转着手心旁一盏掐丝珐琅纹虫鱼暖炉,婉顺着沥沥声调,道:“皇后主儿身下尚有两位嫡子,嫡庶分明犹如泾渭两河,论家世高低,身份品级皇后主儿样样出彩,何不让自己儿子登临太子之位,反而扶持我这一个小小侍妾的儿子呢?”

皇后抚弄着裙角的金线绣线,眼角绽出一点湿润的光,道:“想来妹妹心中清楚,丽贵妃的阿玛诬告致使佟佳一族流放败落,皇上是念在我与他共生两子的份儿上,才将我幽禁清净园静思己过,我没能被牵连受刑已是法外开恩,何来再生出觊觎攀望之心,让世人诟病呢。”

宁贵妃怀着歆羡的目光投在皇后肩上,便生出无限喟叹,道:“可是您毕竟是中宫,皇上爱重嫡子,势必会对瑞殷、瑞惖寄予厚望。”

皇后低头抚了抚衽旁一枚珊瑚青金石嵌铃铛压襟,满缀的坠饰彼此相触,便发出轻柔细碎的声响,道:“我的儿子还在牙牙学语,等他们长大成人,瑞悆早就功成名就,战功彪炳,其实妹妹多有智谋,不在丽贵妃、荣妃之下,这些年竟让她处处牵绊。”

宁贵妃微微踌躇思索,皇后只别过头远眺一树梅枝上堆积的厚雪出神。她的目光温煦如春阳般耀目,道:“妹妹好好琢磨,是否要与我联手对付丽贵妃,她已如一枝压弯折断的脆竹,危如累卵,摇摇欲坠,只看谁的力气重,她便能折在谁手上。”

须臾,宁贵妃盈盈若水般收袖敛裙,郑重拜下,朗声道:“奴才愿替皇后主儿效犬马之劳,但求皇后主儿可以庇佑奴才母子四人,奴才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皇后忙伸手将她搀起,心底的笑意愈发浓烈,带着满面的和蔼笑色盈润在靥,她澹然回头,只见听雪亭外白雪堆积,冬寒尚浓,眼中挂着的温柔便像春色一般无边烂漫。

曼答应在醒来之后便失心疯了,终日疯魔鬼状,胡言乱语,吓得她夜夜躲在宫中不敢出门,乾坤对她早就没有多少恩宠,何况她是一个低等的侍女出身,这样闹得六宫不得安宁,皇后便下旨封宫,无事不得出门,连个太医都不肯为她请。

窗外冬雪凄寒,冷风呼啸,皇后抱着手炉取暖,道:“风雪一天行客恨,关山千里故人情。翠竺,我对曼答应如此是不是太心狠了。”

翠竺低首不语,只候在一旁忧色冲冲,道:“皇后主儿似乎和从不一样了,若是从前,主儿必定会婉言相劝她。”

皇后转身折回暖阁坐下,似在愣神地抚着爬满眼角的皱纹,道:道:“从前的我,我怕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样子了。”

翠竺斟过一盏茶,蹑手蹑脚地替她披过一件薄衫,笑道:“皇后主儿心性变了,一旦心变了很难再变回原来的样子。”

皇后把脚放在错金刻花叶暖笼上取暖,眼中瞥望一团烈火熊熊,道:“是,若还如从前一般,恐怕还在清净园受风雪交寒之苦,昔年我便是柔和性子,处处容忍,可是只会苟且容忍,旁人便以为我是害怕她们,以致我稍见落魄,便个个都落井下石,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收拾了一个小小答应,并不能使我解气。”

翠竺凝神暗忖,悄声道:“小小答应能掀起什么风浪,掌舵的人还在后面呢,皇后主儿行事多半有狠辣之风,这样也好,一味的温柔软懦,任人欺凌,并非好事。”

窗前一树白梅开得如冰雪凝瑕,点点霜染,若不经意观看像是一团云朵轻盈袅娜着半空,唯一留目的便是花蕊中在冬雪中,如一树碧叶荫荫,甚是可观。

皇后收敛笑容,神色清淡得如皎洁朗照的圆月,道:“我拉拢了宁贵妃,便是要用她的手铲除我不想见到的人,与其和那些人处处相争,不如躲在一隅安心清乐,反正她已经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