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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咸福春深 > 第130章 命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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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身后有一把女声作势干呕了几下,皇后听得动静,便注目着一位娇俏丽人的眼,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么?

迎面走过来的却是禧贵人,她穿了一件云蓝色绸绣桃花团寿镶猞猁皮夹马褂,端着一张素净面孔,轻盈飘逸,低低垂首,道:“奴才晨起不适,胃胀恶心,在姐姐们跟前失仪了。”

禧贵人身边的宫女忙笑着跪下,道:“禀皇后主儿,禧主儿不是身子不适,而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奴才恭喜皇上,恭喜皇后主儿。”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宁贵妃更是一脸愕然盯着她,只见禧贵人含笑嗔怪,捂唇道:“不许浑说,惹怒皇上、皇后烦心。”

洁嫔柳眉竖起,不觉遽然变色,满脸鄙夷地嗤笑,道:“禧贵人当真怀了么?”

禧贵人的双眸宛若秋水凝漪莹润无波,满面红晕中带着柔和春色,起身道:“奴才不敢扯谎,昨日奴才身子不舒坦,请了孔太医诊脉,太医一搭脉便说奴才有娠,起初奴才还不信,请了三四位太医诊脉,都说是有了身孕。”

皇后忙吩咐将禧贵人扶好坐稳,尤其注目着她的姣好面容,笑道:“这是好事,你怎么现在才说,禧妹妹入宫也有几年了,如今有喜,固然是好,告诉了皇上没有?”

禧贵人似羞带笑,笑意盈盈,道:“奴才不敢叨扰皇上清安,还没有告诉皇上。”

宁贵妃温柔地睇过妩媚纤长的眼,她便执过禧贵人的双手,笑道:“这怎么能算叨扰,皇上知道了,高兴都来不及呢。”

恭嫔抚过鬓旁深蓝色珠翠,笑色愈见慈眉和蔼,吟吟道:“你有了身孕,要好好养着身子,如今宫中皇后主儿遇喜,禧妹妹也有了,真是好福气。”

众人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仍是带着温慧得体的笑容,丝毫见不得心酸和破绽。皇后,含笑道:“翠竺,快替禧贵人铺上鹅羽坐垫,通知内务府把养心殿后面的耳房收拾出来,迎接禧贵人入住,另外再拨几个人手使唤。”

如此尽心吩咐下去,众人心里难免有些不愿,禧贵人忙娇柔起身一一谢过,但听得莺声呖呖地说笑不已,又句句说在孩子上,禧贵人花枝招展,眉开眼笑,旁人更是羡慕嫉妒,恨意横生。

到禧贵人怀娠的喜事传到养心殿之时,已经是晌午时分,鑫贵人正伴着乾坤午睡起来,倒不像寻常一般饮茶着人伺候,只是一个人坐在纱窗新供梅花下,慢慢地收拾着棋盘上的残子,鑫贵人则候立一旁守着一盏沸腾的人参雪梨汤。

听完李长安一字一句的回禀,乾坤满脸雀跃,欣喜万分,他忙站起身来拍手称好,道:“好!禧贵人果真争气。”

李长安忙舔舌赔笑,道:“这禧主儿是前年选秀的小主里头一位怀上龙裔的,真有福气啊!”

鑫贵人亦是眉目温和,便牵动着鬓边的鎏金雀翘宝蓝水晶翠饰,花枝轻颤,明艳金灭,道:“皇上体恤禧妹妹,可要好好赏一赏禧妹妹呢。”

乾坤嘴角的笑意和煦得像一阵春风拂面,欢悦道:“朕是该好好赏一赏,传朕口谕把昨儿福建岁供的一筐橘子挑一半送去皇后宫中,一半送去禧贵人处,叫她们好好安胎。”

李长安微而一怔,旋即脸上洋溢不住欢喜颜色,磕头道:“喳,奴才恭喜禧主儿,向来皇上恩赏不过古玩字画,今儿能得半筐新鲜橘子,禧主儿这一胎真是福气。”

鑫贵人忙捧过一盏热气腾腾的人参雪梨汤,含笑盈盈的奉过乾坤肘旁,她屈膝下蹲,将唇舌的一丝妒忌无声的抿了下去,温婉道:“奴才恭喜皇上,恭喜禧妹妹。”

鑫贵人见乾坤对她并不欢喜,神色淡淡,便气馁了三分,脸上绷着的笑纹也一点点散开,揉成了心底的酸悲和苦涩。

到了中午时分,乾坤果然派了顺喜往禧贵人住处传旨,连着字画摆件,琉璃字画,统统不下几十件,其中的几件奇珍异宝更是华贵异常,无比富丽,惹得站在远处暗恨丛生的宁贵妃驻足停望,一顿嫉妒。

顺喜忙打了千赔笑,他的笑带着几分邪魅,道:“宁主儿不要动气了,一个贵人的玩意儿能有什么?不就是多了一层镶金嵌玉的,主儿是贵妃,何苦与那小蹄子争长争短,没得跌了自己身份。”

宁贵妃娇媚的面容上略浅浅一笑,便如春花初绽,夏翠蒙蒙,道:“那玉环托花叶带饰和玉举莲花童子我求了许久,皇上都不曾应允,倒给了那个小贱人,她也配用在自己宫中,也不瞧瞧肚子里若没那个货,皇上会怜惜她一次?”

蓉桂跟在身后撑着一把碧青色缎地莲花刺绣绸伞,挡着头上的阵阵风雪,道:“是呢,这好好的福气怎么落在她身上了。”

宁贵妃缓着阴冷的气息,腮边的笑却满是讥讽憎恶,道:“装天真博可爱讨皇上喜欢,油腔滑调的小蹄子,才怀了孕便这样放肆,来日像别人一样还不以子邀宠。”

顺喜搀着她的手臂愈加靠近,谄笑道:“说来宁主儿这都几年不曾遇喜了,皇上恐怕忘了主儿这号人,主儿您想想法子。”

宁贵妃声音轻柔得如一团缥缈的云,极是动听婉转,道:“放规矩点。”

顺喜的目光黏在宁贵妃的绯红似桃瓣的脸颊上,他觍着脸拉扯着宁贵妃衣袖,欲要伸手刮她的鼻子,道:“瞧瞧主儿这如花似玉的相貌,偏偏皇上把一颗心都放在皇后、洁嫔身上,可怜了主儿对皇上一番心意。”

宁贵妃抚着心口旁一簇深蓝色琉璃压襟,盈盈含笑间微微颦眉泣泪,道:“我人微言轻,瑞悆也不争气,身下又没有娘家托付,不像皇后、勋妃那般家世显耀,处处争宠。”

顺喜抓着宁贵妃的一双纤润玉手,愈发情难自禁,道:“人生在世,哪有称心如意的,从前荣妃在时何等的骄纵,不也成了黄土一抔,连他的两个儿子都不见得好下场,您呢,好好养着这张脸,皇上圣心难测,指不定哪天又想起了您。”

蓉桂忙扯开了顺喜的手,笑着替宁贵妃围了围狐毛风领,道;“您瞧顺喜这个崽子样儿,都是素来主儿惯的他。”

宁贵妃拢过玉臂上一串翡翠手钏,笑吟吟道:“喜公公好歹伺候我一场,惯一回又怎样,从前你替丽贵妃做事的时候,她不也这样惯着你么?”

顺喜不觉面红耳赤,怯怯摇头,道:“什么时候的事了,主儿还提呢,丽贵妃母子的路眼瞅着到头了,她想再翻身难比登天,谁不知您的儿子才是龙跃凤鸣,旭日东升。”

宁贵妃含着几许浅薄笑意,扬眉展鬓间灿若春花,瑰似夭桃,道:“借你吉言了,日后常来常往的在皇上跟前多替我美言几声,金银财宝自然不用提,御前的人脸子足,好好当差,有你的好。”

蓉桂瞥过顺喜一眼,看他的背影渐渐走远了,这才躲在宁贵妃身后狠狠啐了一口,道:“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也敢拉扯主儿您的衣裳,主儿刚才没仔细瞧他的眼睛,就盯着您身子不放,从前他贪占便宜,拿了丽贵妃不少银子,现在丽贵妃倒了,又来攀扯着主儿。”

宁贵妃的目光冷厉如冰,清寒迫人,道:“没根的东西最喜欢见风使舵,捧高踩低,做出这些朝三暮四的事,他喜欢银子,在御前还算有几分脸面,留着他一条命替我办事,也好助瑞悆早日登上太子之位。”

崔万海的脸带着与宁贵妃一样的得意神情,道,“前头一个个都倒了,也该轮到咱们燕亲王了。”宁贵妃冷眼抬起被顺喜拉扯过的衣袖,嫌恶之色顿生双颊,忙怒气咻咻地走了。

过了初五,天气还算晴朗,年节忙碌,阖宫朝拜,皇后身子又偶感不适,连着饮食也清减不少,只是恹恹地没有胃口,便趁着众人散去的时候,绣了绣春江戏鸭图,没绣几针就觉得头晕眼胀,烦闷不堪,随手搁了便歪在炕上用一方冷毛巾敷额。

听见夜半冷雪敲窗,狂风不止,一夜便没有睡好,皇后睁眼时只见她的眼圈微青,面色无华,胸中像有千斤重的石头压住一般,翠竺服侍漱口时不免吓了一跳,道:“皇后主儿您昨夜未得好眠,今儿脸上气色不好,要不请张太医来瞧瞧。”

皇后以手遮嘴忙漱了漱口,才道:“让他中午再来叩安,我想是这两天忽冷忽热受了风寒,有孕之人最忌吃药,吩咐御膳房熬一碗姜汤来吧。”

翠竺伺候着叠被,在她脚下又添了几个汤婆子,笑道:“也好,皇后主儿身子渐重,这月份大了,各宫行礼问安的既费精神,倒也麻烦。”

皇后眯眼揉穴,语气淡漠的像一缕云烟缥缈,道:“禧贵人怎么样?听说她这个月孕像不好,打发御医去瞧了几次也不见效。”

翠竺立在一旁轻手利脚地点燃三根香,摇明晃灭,瞬间香气徐徐升起,火星微微泛红便递过皇后手中,含笑道:“这十月怀胎哪有不辛苦的,禧主儿先是头疼恶心后是整晚睡不安稳,听说人都瘦了一圈了。”

皇后手持檀香敬佛,她顶礼膜拜,起落叩首,更微微托腮垂首,轻声道:“能遇喜是好事,可是其中滋味,又是旁人能知的么?”

翠竺含着温婉的容色,她轻声浅笑似在脸颊上染开叠叠红晕,道:“幸好主儿早早育下了九皇子、十三皇子,否则连年节带打理宫中事务,一套一套下来,真是身心交瘁,疲惫倦怠。”

皇后抬眸注目着莲花座上的菩萨,神色端穆,妙法无边,便道:“收拾下好的东西送去禧贵人那,让她好好安胎。”

大雪茫茫,人迹罕至,倒无初春之景,一日后,皇后从寿皇殿朝祭出来,自长街甬路至御花园赏雪散心,天色蓝澄,雪天路滑,却有难得的凛冽之清,朵朵红梅娉婷绽放,瓣瓣吐出鹅黄芯蕊,簇簇梅枝松柏积压重雪,衬得颜色纤净鲜翠,格外青绿。

皇后一时贪看瑞雪梅景,便停了轿辇在门口等候,只是怀中抱了手炉,慢慢携了赵得海的手走路。皇后的步伐格外小心,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脚下的碎冰积雪,遮目道:“冬雪初晴,阳光虽无多少暖意,但这冰雪照在人眼中更觉得明亮刺眼。”

赵得海躬身引着足下的冰雪石路,徐徐道:“快立春了,这雪景也没几日看头,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大一些,倒也不碍事。”

皇后不觉深吸了一口冰冷凉气,眸中忧虑之色更浓,道:“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京城都如此寒冷,更别说千里之外的边塞了,也不知阿玛他们过得好不好。”

赵得海的唇际欲笑未笑,只道:“承恩公大人与公子都是有福之人,皇后主儿不必过于忧心。”

皇后的声音清脆似雪中银铃作响,她手折一枝青翠遒劲的梅条轻嗅香韵,道:“能不惦记么?从前阿玛在京中的宅子里倒还能月月相见,如今千里迢迢,冰雪交寒,我便是想见他都只能在梦中往来。”

赵得海凝眸颔首,道:“皇上厚待主儿,定会重审当年蒙冤受屈一事,皇后放宽心。”

忽有一阵凉风灌入脖颈,皇后连忙围住橘黄色绣梅朵青枝纹雁翎氅,兜好风毛和暖炉,疑道:“敬事房那边可有人来传话,这几日谁一直侍奉圣驾?”

赵得海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很快道:“好像是曼答应,听说她新学了扇子舞,皇上一时流连忘返,便多传召了几次。”

皇后懒懒地抬了眼,一弯小山眉也蹙起道道秀峰,道:“皇上怎想起了她?扇子舞,许是丽贵妃教的吧。”

赵得海转头啐了一口,道:“曼答应得宠十分骄纵,一个宫女出身能有什么见识。”

皇后的眼中尽是满目冰雪银妆,她只笑着抚了鬓旁珠饰,道:“宫女出身的还少么?皇上偏偏喜欢这一口。”

赵得海的声音低沉似浓云阴郁,只道:“奴才私下问过李公公,主儿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多是曼答应挑拨的皇上冷落疏远主儿与两位皇子。”

多日来的积雪点缀在御花园的角角落落,日光明亮,映得各处皑皑夺目,恍若行走在晶莹琉璃之中。几人慢慢踱步向前,便转入路旁的一处听雪亭悠闲观赏御花园碧波潭雪景,果然雪天赏景之人并不在少数,前后有宁贵妃、禧贵人、嫤贵人、曼答应乘着轿辇从此处经过,见皇后在亭中赏景,便停下脚步凑来问安。

那听雪亭中四面有窗,落地空阔,尽可通风,意在寒雪岁至,耳听落雪之声,只有亭顶嵌纹成岁寒花样可以遮蔽风雪,中间铺上玫红地毯供着一排地龙烧暖,皇后候着赵得海的手坐在火炉旁烤火,其余之人皆站着烤火闲闲地与皇后叙话。

皇后命她们四人坐下,只含笑低头用纤长的护甲拨着珐琅彩纹芍药雀鸟手炉的盖盅,发出清脆的声音倒极是悦耳,道:“前几日我畏寒抱恙,便罢了各宫请安,姐妹们有几日没见了,今日不如一起赏雪说话可好?”

宁贵妃神色娇丽从容,带着恍雅的婉转笑意,颔首道:“许久未见皇后主儿了,奴才等一心想叩安来着,只是皇后主儿孕中倦累,奴才不敢叨扰清净。”

禧贵人的唇角轻柔扬起,娇憨的面孔上颇有三分倨傲神态;嫤贵人似在挑着眉眼瞥向宁贵妃;而坐在下首的曼答应却是一脸神色不宁的样子,道:“是呢,奴才与诸位姐姐一早便想恭请圣安了。”

皇后遥遥注视着满园的银白,缓缓道:“四位妹妹客气,尤其是禧妹妹,你遇喜后更要仔细养胎,替皇上生一位皇子。”

禧贵人将攀住的一挂冰冻花枝撂在桌上,忙翩翩起身施礼,盈然道:“是,谢皇后主儿教诲,奴才晨起便恶心呕吐,午膳更是不敢多用,用完了就更恶心,便连那什锦锅子、羊肉锅子一口都不能沾,晚膳只能用些点心蜜饯压胃,这有孕实在辛苦。”

宁贵妃带着冷戾的眉眼剜过她矜傲的脸,絮絮着一腔的不忿,道:“既然辛苦那就少吃,从年前到年后,顿顿不落地吃那些好东西,皇上把别致的东西都赏你了不是,还在这得了便宜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