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生抓住余萍的手，大哭了一会，身体就倒在地上。余萍艰难地把孙福生扶起，她不敢进保密局的招待所，就把孙福生向旁边小客栈搀扶。好在孙福生今晚去酒吧，并没有穿军装。
“你，你不能…在这里，他们会...会抓住你...的，你快走……”
孙福生已经醉酒，根本站不稳身体，说话舌头也不好使了，但他的头脑仍然有几分清醒。
余萍听到孙福生催促她离开，心里一阵感动，“你喝醉了，需要休息，我扶你进去。”
在客栈前台，余萍说道：“掌柜的，在一楼开一间房，我朋友喝醉了，上不去楼，要暖和点的房间。”
“放心女士，我们这里的房间都暖和。”
这时，客栈里的服务生，过来搀扶孙福生，让孙福生一把推开，“走开，不...要...碰我，你们...谁...都别想碰我，我...能走，不让...任何人...扶。”
孙福生嘴上说不让任何人扶，但他紧紧抓住余萍，好像一个落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救生圈。
余萍冲服务生说道：“送壶开水过来！”
“放心，马上送过去。”
其实这时候，离孙福生下班时间并不长，很明显，还没下班，孙福生就去了酒吧。
刚把孙福生放在床上，被子还没有盖好，服务生拎着热水瓶就进来了。
余萍塞给服务生一张大面额钞票，“1”后面是一大串“0”，余萍对服务生说道：“麻烦你，帮拿一条毛巾进来。”
服务生知道，这张钞票，要尽快花出去，否则明天可以买到的东西，不知道会减少多少。
孙福生在床上，高声地说道：“我不甘心！”
大概身体躺下，所有的力气都可以集中在嘴上，说话也麻利了许多，“东北丢了，沈阳丢了，罪人，耻辱。我...我恨！换...总统...应该...早应该...改朝换代。”
余萍听到改朝换代，心中一阵激动，这就证明孙福生有认识，知道国民党不得人心。
服务生拿着毛巾进来，余萍接过毛巾，“谢谢你，请帮我把门关好。”
余萍将热水瓶的水，住盆架上脸盆里倒一些，把毛巾烫一下，拎着毛巾一角，在脸盆里来回浸了两下，忍着烫手，略微拧了一下毛巾，然后趁热给孙福生擦着脸、擦手。
孙福生还不停地说：“他，共产党，肯定是有任务，眼神...我...我能看出来，就在南京，汉奸婆掩护，还打我…我要把他揪出来。”
孙福生说到“共产党”时，余萍赶紧用毛巾，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
余萍小声说道：“东明，你小点声，这地方遍地都是特务。我拿开毛巾了，你最好别出声，我给你说几句话，你听着，或者你小声问我。”
孙福生又折腾累了，点点头，闭上眼睛似听似睡。
“你看到，国民党政府，已经腐朽至极，不是共产党打倒了它，而是中国人民抛弃了他，你还要陪它一起殉葬吗？”
孙福生休息了一会，喘气也均匀了许多，也冷静了许多，“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我...无能为力，”
“我带你走一条光明的道路，我们在一起，好吗？”
孙福生一把抓住余萍的手，“我们在一起，不分开。”孙福生顿时清醒了很多。
余萍把毛巾搭在床头，双手也握住孙福生的手，“现在，只要你要离开国民党政府，你的前途仍然是一片光明，你可以站在人民这边，为人民立功。
孙福生更清醒了，“你是来策反我的，让我为你们服务，我做不到，我只愿意和你在一起。”
余萍道：“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当年我们分开有太多的无奈。”
孙福生道：“那年在余家大院，我真应该把你带走，但我当时没有那能力。”
余萍凄惨地笑了笑，“当时我也不能跟你走，我还想着那个家庭，真可笑！”
孙福生问道：“你的家人呢，他们都在哪里？”
余萍道：“都没有了，成立伪政权时，余家大院被征用，成了日伪军的据点。一次配合反扫荡，被我们打下来了，撤离时，我和哥哥一把火，把余家大院烧得精光！房子被征用时，我爸爸就被气死了，妈妈被哥哥接走了。”
孙福生揉着头，他感到头像炸裂那样疼痛。余萍把孙福生的手替下来，帮他揉着头，余萍轻声细语，跟孙福生说着话。
孙福生笑了，“咱们真的相像，沈阳我们家，也被我烧掉了，我们真应该成为一家人！”
余萍说道：“以后，我们可以在这家客栈里见面。”
“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孙福生打起鼾声。
余萍看了一眼孙福生，站起身来，她认为她可以策反孙福生，现在，孙福生还不愿意为我党服务，这不要紧，两人才第一次重逢，几次之后，孙福生就可以完全被争取过来。
余萍关灯，离开了客栈。
半夜，孙福生醒来，打开灯，没有看到余萍的影子，很明显自己不是在做梦，是余萍扶他进的房间，是余萍陪他说了很长时的话。自己喝醉了，与余萍都说过什么话，自己已经不能都记得。
余萍怎么知道他在南京，余萍又是怎么到的南京呢？两人好像并没有谈及到。印象中，余萍说了，还来这里找他。
随着孙福生醉酒的完全消失，孙福生理出了头绪。余萍在为共党工作，她的身份，不仅是八路李木心的遗孀，她本身已经是共党了。对，她要策反他，自己没有答应，她就离开了。
要天亮时，房门被推开了，张新白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孙贤弟，你知道吗，你让我在外面冻了一宿。怎么啦，挂上的女人甩了你，拿着钱跑路啦？”
张新白的出现，让孙福生马上想到赵启山。应该是余萍和赵启山接上了头，余萍从赵启山那里，知道自己在南京，今天特意找自己。
孙福生对张新白也很讨厌，但张新白来军统后，凭着他哥哥、他家族的关系，一直在总部，稽查处的权力，孙福生不敢小觑。
“怎么，张兄一直监视我？”
张新白说道：“哪里呀，我听到线报，说这里有一男一女，男的喝醉酒了，两人对领袖不满，对党不满，说看样子，男的应该是官员，说丢东北，说国民政府腐败。等我带人过来，说女人已经离开了。还告诉我，这对男女很熟，是朋友，我就在外面守着吧，要抓一对。结果天亮了，女人还没有回来。我这才想到，可能招妓，或者是萍水夫妻。兄弟，哥是不会对你下手的，再说，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福生道：“丢了东北，撤离了家乡，我心情不好，自己喝醉了，回来路上摔倒了，被人搀扶到这里。醉酒，说了什么话不记得了。”
张新白呵呵笑道：“一个善心的女人？别逗了，为你付房钱，付小费，要热水，给你擦脸，按摩。”
孙福生知道，这个客栈的掌柜、服务生，都给保密局当线人，领取保密局的赏金。
孙福生不想让余萍遭难，起码不想让余萍因他受伤害。
“钱都是从我这里出的，最后都算到了我的头上。”孙福生冷冷地说道。
张新白换了一副笑脸，“贤弟，马上就要到招待所了，你怎么住在这里了，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岂不是更舒服？”
孙福生道：“我醉成那个样子，回招待所让同仁们看笑话吗？你老哥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张新白心里生气，暗自骂道：发表对党国不满言论，你欺负我没有录音，找到那女的，我一样可以收拾你。
张新白继续陪着笑，“贤弟和这善心女人，应该是认识吧？”
孙福生道：“应该见过面，不是哪家的洒吧的女招待，就是秦淮河船上的歌女，也可能是哪家风月场所的女人，陪侍过我吧，醉得太厉害了，记不清了。”
张新白感到扫兴，蹲了一夜，一无所获。
余萍回到饭店，问了伙计，知道没有什么情况，又开始考虑孙福生的问题了。
余萍恨不得再去找孙福生，就在那间客栈长期住下，等着孙福生出现，两人敞开心扉，日夜畅谈。余萍知道孙福生在自己心中位置，也感受到她在孙福生心里的重量。在余萍心中，对孙福生的感情，一直在李木心之上。
白天，赵启山过来送情报，余萍情不自禁地提了这事，还没说出孙福生的名字，就被赵启山猜到，让赵启山狠狠地批了一通。
余萍本想获得赵启山的支持，甚至怎么说服孙福生，还想让赵启山帮助出出主意，谁知赵启山强烈反对，理由是孙福生本人坚决反共。还对上级派她，从事地下工作，提出了质疑。余萍虽然不赞同赵启山的意见，但也不敢违反地下工作纪律，当场表示听从赵启山的“命令”，却隐瞒了她与孙福生相见。
从赵启山的话中，余萍也知道两条信息，一是孙福生留在了南京；二是孙福生已经有妻子，目前在东北。
孙福生留在南京，说明自己有充分的时间，来接触孙福生，耐心做孙福生的工作；孙福生有妻子，使余萍失去部分信心。余萍原以为，凭她在孙福生心中的位置，两人再续前缘，发生肌肤之亲后，孙福生会很快和她站在一起，投入到她所在的阵营中。
和赵启山谈话之后，余萍便没有去那家客栈，等有机会，再找孙福生吧。
知道那家客栈，有保密局的眼线之后，孙福生也不去那家客栈，他不想自己当诱饵，引余萍上钩。但孙福生开始注意赵启山了，他把抓住赵启山，做为实现自己价值的目标。让孙福生气馁的，他手下没有可以使用的人。
做为一个副科长，孙福生少校手下有两个人，但让这两个人，去监视赵启山上校，那是万万不行的。另外，让两个内勤人员，去监视身经百战的赵启山，那纯粹是开玩笑。
从沈阳撤出来的行动队员，绝大部分被童坤带走了，小王是被陶站长要走的，庞科长等人，也各找门路，离开了总部。现在，还留在总部的待安置人员，已经不是很多了。
随后，孙福生得到消息，赵启山要离开南京，去201驻军站，做总负责人。
201军，那不是田汝真做军长，组建训练的吗？听说田汝真，已经娶了那个日本女人，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赵启山跟共党一点关系也没有？孙福生绝对不承认是自己错了，他要用事实，证明自己的正确。
现在，孙福生手中，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余萍。
孙福生约出了张新白。
朝里有人好做官，去沈阳审查赵启山时，张新白还是上尉，现在已经是少校了。
“新白老哥，你不想梅琴吗？”孙福生直接点张新白的痛处，“看着赵启山整天和你前妻，出双入对，你就能咽下这口气？”
张新白想到孙福生要对付赵启山，嫌孙福生铺垫太多，“孙老弟，你有什么话就直话，怎么能扳倒赵启山？”
孙福生说道：“赵启山怎么能去201军，是不是走了夫人路线？”
张新白道：“上面一直想往201军派人，但人家提出的要求挺苛刻，没有几个人合人家的标准。另外，赵启山不仅领导军队保密局的人，还领导市里的人员，这是包括戴老板在内，保密局几任领导，触角很难企及的。”
孙福生道：“这还算限制使用吗？”
张新白笑道：“那个结论早就过时了。”
孙福生：“赵启山马上带着你的前妻，飞往远离战火之地了。”
张新白：“据我所知，梅琴今天飞往香港，姓赵的自己赴任。我说，你能不能别扯远了，你有什么好方法，就赶紧说出来，我没功夫跟你磨牙。至于梅琴，她心早已经不在我这，看到她痛苦，我会很高兴的。”
孙福生叹了口气，“你老兄拿得起，放得下，小弟自叹不如。还记得那天我喝醉酒，把我送到客栈的那个女人吗？”
张新白：“我记得什么，我根本没看到那女人。”
孙福生：“她叫余萍，是我大学同学，后来嫁给李木心。”
张新白：“就是她呀，你揭发赵启山材料中，有她的事情。她也在南京吗？”
孙福生：“我怀疑姓赵的，和她有接触，或者是她，帮姓赵的传递情报。我本来想秘密调查，可我下面没有人手啊。”
张新白：“这还有困难吗，打报告申请就是了！”
孙福生摇头：“调查赵启山吗，两次教训还不够呀？另外，我想留下余萍，证明赵启山是共谍之后，你把余萍交给我。”
张新白抬眼看看孙福生，嘴角笑了一下，“你们还有一腿啊！行，只要把赵启山扳倒，出了我心头的恶气，那个娘们怎么处理，完全听你的。妈的了，我这条腿成这样，也全拜姓赵的所赐？”
张新白心里想，等抓到余萍，那时怎么处置，就由不得你孙福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