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白问孙福生道：“你有什么计划和安排？”
孙福生说道：“我和余萍在一个房间谈话，你们安排好录音机，在另一个房间，把我和余萍的话都录下来。你和你的兄弟也可以做证。我随身还带一台美国小型录音机，晚上我们在床上说的话，我当然不让你们听到。”
张新白说道：“你认为上面会允许你放过余萍吗？你怎么跟上面解释，编造的理由上面会相信吗？没有余萍的佐证，上面怎么与赵启山对质？哪怕余萍被抓后，死不开口，她也是活生生摆在那里。”
孙福生道：“这就需要你老兄配合，放长线，钓大鱼，暂时不把她交给上面，由我来处理，慢慢变成我们的人。”
张新白说道：“我可以动用的力量也不多，对她的软禁也不能很长时间，三五天还勉强。如果期间她要跑，我们的人，只能开枪将她击毙。”
孙福生点头，“三四天时间足够了，软禁可以，我们设计，让她躲藏进我们安排的地点，让她自认为安全，这样也可以，你的人做好监视警卫。”
孙福生想的是，如果从余萍口中，套出足以扳倒赵启山的口供后，就可以放掉余萍。什么三天五天，根本用不上这么多时间，就张新白手下的那四五个人，两班轮流站岗，一班最多两三个人，一所房子，前后一安排，他要对付的人，也就是单个人，甚至都有空隙，直接把余萍转移走。
张新白想的是，如果套出了有用的信息，能证明赵启山是共党，根本就不放走余萍，立即把她逮捕，如果孙福生阻挠，连孙福生一起抓，一并给交出去。什么对孙福生的承诺、合作，还帮孙福生打掩护，门都没有。不告你孙福生，与女共党有私情，就是给你孙福生留颜面了。
张新白根本不怕得罪孙福生。
两人各怀心腹事，开始准备、布置客栈房间。
报告了赵启山将离开南京，余萍请示了后面的工作，上级明确指示余萍小组，停止活动，做好隐蔽工作，保证人员安全。
风雨飘摇的南京，饭店生意一落千丈，李代总统也在呼吁和平，在这之前，中共方面发表社论，《评战犯求和》，基本上拒绝了和前任打交道。现在北平和平解放谈判，也已经进入尾声，余萍感到，现在争取孙福生，不会有任何问题。
余萍有知识，有思想，在她看来，她的大学同班同学孙福生，也会和她一样的想法，只是没有人给孙福生点破窗户纸，没有人拉他一把。而余萍就想充当这个人。挽救孙福生，是她的使命。
余萍还是不了解孙福生。
余萍也经过多年地下工作锻炼，她并不莽撞。她也考虑，一但不能说服孙福生，她要怎么脱身？万一孙福生出卖了她，她应该怎样应对。当然，最坏结果，就是为党牺牲。
余萍和一个“伙计”小顾，经过化装，扮成电话线路维修工，在客栈对面的楼上，监视着客栈。
接近中午，就看到了孙福生走进客栈，“小顾，记住这个人，他就是我们的目标。”
“好的，记住了。”
下午，见孙福生离开客栈。余萍和小顾也“检查”完线路，下楼离开了。
一会儿，小顾变成一个卖烟卖火的小贩，出现在客栈门口。
晚上，小顾回到了饭店，汇报情况。
“目标下班就来客栈，问掌柜的，有没有人找他，掌柜的说没有，他就去了一楼五号房。很明显，他在这里住了几天了。”
“周围情况有异常吗？”
“没有！”
余萍说道：“好的，明白了。明天你随我过去，不管发生任何情况，不要暴露自己。如果我出现意外，你对店里的人说，我去走一趟亲戚，一切都要显得正常。如果上级没有来同志，你下个月就把厨师伙计都遣散了，多给一个月的工钱。我不会带任何饭店标志的东西，只带一个假地址身份证明。给我拿一颗手榴弹。”
小顾说道：“姐把联络暗语告诉我，有什么任务我去完成。”
余萍说道：“这件事情你干不了。但明天你要等很长时间，甚至要等一宿，你穿暖和点，带上吃的，可以化装成乞丐。我再强调一下，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暴露身份。不会有偶发情况，要么没有事情，要么敌人就有精心准备。你加入，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增加伤亡，还没有人报信了。”
第二天中午，余萍来到客栈前街，看到化装成乞丐的小顾，俯身递上一张钞票。
小顾接过钞票，双手合十，点头称谢的状态，嘴上小声说道：“目标十分钟前进的客栈，上午一辆卡车停在门口，抬进去一只铁皮箱，又抬出同样一只箱子，很可疑，好像是换了一件什么东西，很匆忙，人员穿便装，很精干的样子。我建议组长取消约会，至少让我再观察两天。”
余萍摇头，“记住我的命令，绝对不能暴露自己。”说完起身，毅然决然地走向客栈。
“小姐，住店吗？”
还是上次的伙计，掌柜的已经换了人。
“我找一楼五号房间的客人，已经约好的。”
“请，请吧，客人在房间！”
余萍从伙计脸上，看到了几分惊喜的神情。
在三号房间，张新白正在责骂手下，“你们都是一群笨猪，蠢货，录音机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试就出毛病，耽误事送你们上军事法庭。”
一个家伙还不太服气，嘟嘟囔囔说道：“也不能全怪我们，那台已经到使用寿命了，转轴都磨秃了，录音带缠住，我们一拉，肯定就坏了。”
这时，五号房间传来敲门声音，张新白忙用手示意，房间顿时安静了，鸦雀无声。
孙福生开门看到余萍，显得非常高兴，“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都以为那天喝醉了，出现了幻觉，后来问掌柜和伙计，他们都说是一个女人，把我搀扶到这里的，还付房费。”
关好房门后，孙福生紧紧把余萍抱在怀里。余萍也紧紧抱着孙福生，这一刻，刚才的警惕情绪，又被幸福喜悦，冲得无影无踪了。
孙福生拉着余萍坐下时，偷偷打开了话筒开关。两人说话的声音，传到隔壁房间，录音机的磁带，在特务的操作下，开始转动。
“你怎么知道我在南京？”孙福生的声音。
余萍：“我也不知道，那天路过这里，偶然看到是你。”
“真的这么巧！唉，我那天真的喝酒太多了。我都忘了你跟我说什么啦！”
余萍说道：“你看到我哭了，哭得很伤心。”
孙福生：“看来让你笑话我了。”
余萍：“我没有笑话你，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你是忧国忧民，我没资格笑话你。”
孙福生：“我听说李木心英勇殉国，这是怎么回事，能给我说一说吗？”
余萍：“我不想再回忆那些事情了，简单来说，就是原先那个老四，他们占山时的四哥，投降了日本人，引导日军偷袭八路军驻地，木心让叛徒打了黑枪。”
孙福生：“嗯，你不愿回忆伤心事，咱就不提了。那天你说我们能在一起，证明你没有再找，我真激动，一直到现在，我还激动着。”
余萍笑了，“是你说的，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孙福生：“是吗？是我说的呀，我喝醉了，那是我真实的心声。说心里话，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说着，孙福生又抓住了余萍的手。
余萍也紧紧捏住孙福生的手指头，“你也一直是单身吗？”
孙福生认定余萍见过赵启山，在这个问题上，绝对不能撒谎。
“我结过一次婚，她叫那晓丹，抗日也牺牲了。前一段时间，和另外一个女人同居，她叫袁娅，是我小学的同学，本来没打算分开的，但战事变化太大，我们不得不分开。虽然说很遗憾，但我接受现实。或许是上天的安排吧，让我和袁娅分手，又在这碰见你。”
见孙福生没有对自己撒谎，余萍心里一阵宽慰，便试探地问道：“她留在了东北吗？如果你离开这个阵营，投奔到那边，你就可以去找她了。”
孙福生道：“既然已经分手了，还找她干什么！我是特务，投到那边，人家还不一定要我呢。你知道有干我们这一行，投到那边的吗？”
余萍说道：“通过李木心的关系，或许，我可以帮一帮你。”
孙福生道：“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能带我找到附近的人吗？”刚说完，孙福生就后悔了，他不应该这么急不可耐。
果然，余萍顿时又警觉起来。那天孙福生醉酒，可是一口回绝的。
孙福生毕竟还是老练，又马上说起了别的，谈到在北京上学的事情，提到了余萍天津的表姐，最后，孙福生又把话题，给拉了回来。
“你要是早一两天来，还可以见到我的朋友，和我一起被绑到山寨，又把你从李木心山寨中劫出来的赵启山，你还记得他吧？”
“当然记得他，你们走后，他又回来一趟，说和你走散了，穿了一身叫花子衣服，脏死了。我给他拿我哥哥的衣服换上，直接让人把他衣服烧掉了。”
孙福生马上问道：“后来他又找了李木心，他对李木心影响挺大吧？”
余萍顺口说道：“是的，她要找联络点，就从你们来的路上往回走，路过李木心旧山寨，正好赶上李木心与日本人交火，还帮了李木心很大的忙呢。”
孙福生和隔壁的张新白，顿时兴奋起来，因为审查赵启山时，赵启山隐瞒了帮助李木心。
孙福生问道：“李木心投八路，也受了赵启山的影响吧？”
如果不知道赵启山是我党同志，余萍肯定会说是的，现在知道赵启山的身份，不能暴露赵启山，不能让别人认为赵启山亲共。
“我不知道他们见面说了什么，好像赵启山在山寨，借了一匹马，便继续赶路了。”
赵启山若听到余萍这句回答，一定会为余萍叫好的。
孙福生又问了余萍几个问题，余萍基本上都说不知道。事实也是如此，赵启山策动李木心投八路，余萍确实不在场，平常李木心，对军中事务，也不对余萍讲。
见李木心投八路军的事情，问不出什么结果，孙福生便不再问下去。转而问余萍怎么到的南京。
这些余萍不用思考，早已经编得得圆满，她也背的滚瓜烂熟，怎么跟着哥哥做生意，李木心死后，生活没着落，也强调了，李木心在世时，也不是指望李木心接济家庭，而是余家大院来接济她们母子，即便是现在，孩子也是母亲带着，住在哥哥家里。余萍对开饭店，只字未提。
见套不出余萍什么话，孙福生开始天南海北地乱扯起来，但话里话外，也透露出对时局不满，对余萍眷恋，对余萍的爱意。
余萍表现得很享受，时不时也表示了对孙福生很想念，那是余萍的真实表现，不是装出来的。
两人从中午，一直聊到日落西山，再聊到天色黑暗。屋里，孙福生准确有糕点，两人吃了也不觉得饿，除了中间两人一起去厕所，基本上话语是滔滔不绝。
隔壁的张新白，早已经按捺不住，几次想冲过来抓人。
这边，到底是余萍沉不住了，做起策反孙福生的工作。
“南京政府已经摇摇欲坠，你应该为自己再找出路。”
“我想也没办法，我也听新华社广播，我们搞的情报也清楚，党国大势已去，但没有路，没有桥，走不过去。像我们这种特务，更是人家讨厌的人。”
余萍又说道：“你肯定也猜到了，我是那边的人，我可以保证你没有事，只要你能为我们工作，还可以立功。据我们了解，你没有血债，抗战还有功于国家。我们是欢迎你弃暗投明的。”
孙福生摇头：“我不是怀疑你骗我，但你的地位，是不足以保护我这个大特务的。我也知道，我们彼此相爱，我投过去后，这避免不了我受惩罚，我还是暂时待在这边吧。”
余萍道：“我现在领导着一个小组，你暂时可以做我们小组的成员。”
孙福生道：“你能给我透露一下，你们小但的上级，或你们小组做过什么事情，或者你们接待、送走过谁吗？”
余萍道：“暂时还不能对你透露。”
这时，走廊有人说话，“有这么多空房间，来人要住店，掌柜偏说住满了，不想做生意了。”
余萍眼前，又浮现客栈伙计的面容，尤其是那几分惊喜的神态。当时自己已经决定，不明确身份，离开试探。最后，自己没有把持住，向孙福生明确了身份。
余萍打算离开，看一下孙福生的反应，看自己是否被跟踪。
“对你的疑虑，我必须请示上级，下次我们继续谈。”
孙福生道：“那我们怎么联系呢？”
余萍：“我来联系你！”说着，余萍站起身，要向外走。
孙福生也站了起来，抱住余萍，余萍一惊，只听孙福生说道：“今天能不走吗？我们过一夜，明天再离开。我答应你，可以为你服务，只为你，不是为你们组织。”
余萍心里一阵激动，怀疑又减少了许多，但理智还是让她拒绝留下，“今天不行，下次我们再在一起。”
说完，余萍拉开房门，来到走廊上。
这时，隔壁房门也打开了，窜出来的人，手握枪，抵住了余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