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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农村,人死了以后在出殡仪式上,摔盆子、扛引魂幡的那个人必须是长子或是长孙,如果没有儿子,就由侄子来替代,绝对不能让女儿或是孙女来,因为她们不属于家族的“香火”。

何家到现在还没有生出摔盆子、扛引魂幡的人。

村里的女人们相互吵架时,没有儿子的女人总会在对方“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了,让你这辈子也生不出儿子来。”的嘲讽中落荒而逃。

何花的娘因为没有生出儿子,在村里总觉得低人一等,遇到撒泼无理的忍气吞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所以何花小小年纪就能理解爹娘生儿子的苦衷。

她用桔杆将灶里的火引着,将窖里挑出来坏掉的红薯、土豆和南瓜切成小方块,丢进了刚刚洗完碗和锅的泔水中,又将小半袋糠倒进锅里,盖上锅盖,拉起了风箱。

村里的大铁锅是端不起来的,每家每户都是直接用红胶泥彻在灶台上,每次刷锅都是倒进去水,直接用红稻黍杆扎的刷子刷洗干净,再将脏水舀出来,用干净的布子将锅抹干净。不管是蒸还是煮、炒还是炖、人吃的还是猪吃的都是共用的。

等灶里的火旺后,她又将背篓里挖的猪草倒到院子里,简单择了择,在提前接好的井水中过了过,今天挖得最多的是苦菜、还有点蒲公英,淘洗两遍后切成碎末。

这时锅里的杂食咕嘟咕嘟冒开了泡,她怕土豆糊锅,不停的用铜铲子搅动着。

锅里冒出的热气,将何花的脸蒸的通红,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水珠子顺着脸淌下来,她将两根麻花辫甩在脑后,握着铲子的手关节格外大。

她从小到大个子就比同龄人高一头,遗传了母亲的大眼睛、父亲的高鼻梁和长方脸型,泼辣的脾气,开朗的性格,一双大眼睛一笑就眯成两道很长的月弯,很是得同村长辈的喜爱和认可。

等到锅里的杂食快熟时,她将切好的野菜一股脑全倒进了锅里,撒一把粗盐,再搅拌搅拌,就可以舀出来晾着。等到她再次收拾完锅灶时,猪食也晾得差不多了,就一股脑倒进了猪槽中。

这时,猪圈中四脚朝天的两只大母猪闻着味,慢悠悠地爬起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哼哼着走到猪槽边,“叭嗒叭嗒——”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何花边干活边在心里嘀咕,现在正是农忙,她娘挺个大肚子能去哪呢?

等到后晌五点多时,何大强才急匆匆赶回了家,原来何花娘开始显怀了,冬天厚厚的衣服快要遮不住肚子了。现在正是计划生育吃紧厉害的时候,要是被举报抓住,要被拉去引产,万一这次怀的是儿子呢。

何大强不能再冒险了,今天赶紧将婆姨送往一个远房的亲戚家,只要再等上三个月,差不多就生了。到时候是个汝子就赶快送人,要是小子,那就接回来,公社的人要杀要剐,随便,哪怕把自己骟了。

前两天,东村的老四正在地里干活,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把他连拉带架得押到了公社医院,回来以后家里躺了十几天,听说被拉去“结扎”了。

这件事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没有见过“结扎”,但是约摸着和骟猪和骟驴差不多。

就是因为老四家的媳妇好几年不回家,躲在外地生儿子。

每个月老四都会外出几天,估计是看婆姨去了,公社和计生办的人实在拿他没有办法了,只能是霸王硬上弓。

结扎完的第四天,老四媳妇得了信,带着六个汝子回家了,到了也没有生出个儿子来,哭爹骂娘了几天,只能认命了,最后还是在亲戚家抱了个男孩来续香火。

当时村里的孩子们并不懂啥叫结扎,但是从村里大人的闲言碎语中,大一点的孩子们隐约知道就是和“骟猪”一样。每年农闲时就会有“骟匠”背着包来到村里,走家串户的吆喝着“骟猪哟,骟驴喽!”

如果哪家有需要,就会将“骟匠”请到家里,将要骟的猪崽子或是驴抓过来。

这时“骟匠”用一只腿顶住小猪崽子的脖子,另一条腿用膝盖压住其胯部,随即从包里掏出一把椭圆形铮亮飞快的刀,在小猪崽子阵阵凄厉而又歇斯底里的叫声中,将刀刺进悬吊在尾巴下边的隆起之处。

手起刀落后,用手挤出两个粉红色蛋黄大小的肉蛋蛋,割去连接的卵蕊子,再用刀铲起一小撮草木灰往伤口上一摁,这个手术就算完成了。

整个动作一气呵,最多不超过一分钟。

这时全村的孩子们都会跟着去看热闹,等骟完猪或是驴后,骟匠会得意的晃晃手中带血的刀说“你们中间有没有不听爹妈话的?老子今天也给他骟了。”

“你不听话!”

“你才不听话呢!”

小孩们都互相指认着。

“好,全部骟了。”骟匠作势要站起来抓人,孩子们就一哄而散了。

等到孩子们都吓跑了,骟匠轻轻一挥手将两颗猪卵子抛到了猪舍的屋顶上。

读过历史的大概会知道,人阉割下来的“枪支弹药”是不可以随意扔掉的,一般要放进一个木制的锦盒子里,安置在高架子上,行话叫“高升”。

“高升”的目的是要让现管太监验明正身,同时死时能够全尸下葬。

猪不是人,猪卵子自然不能在家安置起来,那就只能将它抛向屋顶,权当是为图个“高升”吧。

何花娘离家的这三个月,苦了姐妹俩了,一个八岁一个六岁,家里的杂活仿佛永远也干不完,还要给早出晚归务地的何大强做饭,照顾着家里的两头猪和两只羊。

七月中旬的一天深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爷仨吵醒了。

“大强哥!大强哥!快开门”门外是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

何大强心一紧,应该是婆姨生了。

赶紧下炕开门,只见来人进屋只悄悄说了一句:“后晌天擦黑,嫂嫂生了,是个儿子,母子平安!”说完就着急忙慌的走了。

这一黑夜,何大强又是抽了一晚上的羊腿把子,只不过何花偶尔会听到爹爹哼两句当地的小曲儿。

又过了十来天,何大强决定要接回婆姨和儿子,将家里的事情简单交待给何花后,吃过早起饭,从村里借了一个牛车就出发了。

后晌天大黑后,何大强赶着牛车进了村里,悄摸声的拉着板车回到家中,板车里拉着何花的娘和弟弟。

何花差点没有认出她娘来,大夏天头上裹着红色的头巾,脸上蒙着红色的纱巾,耳朵里塞着棉花,身上穿着冬天的棉袄棉裤棉鞋,最重要还盖着棉被,弟弟也是被裹得严严实实。

此时此刻,何花松了一口气,何家香火总算是没有断,她爹在刘家庄终于可以挺起腰杆子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