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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昌三年,天下大定,歌舞升平。

当今陛下以雷霆之势收复了南诏,整个天下尽握于手,短短三年就已恢复了京都的繁华,南来北往的商贩充斥着都城,带来各处新奇的货物与吃食。

京都极尽繁华,陛下不设宵禁,通常这热闹一直从天黑到天明,不曾停歇。

离皇城隔着三条街的桂花巷也十分热闹。

桂花巷里住着的是新贵,陛下平定天下之后提拔了一批官员,外地入京的官员大多住在桂花巷。

桂花巷一下子涌入这么多官员,就略显逼仄,所以不是今日吵,就是明日吵,要么自己吵,要么看热闹,桂花巷从来不缺热闹看,今天王家门口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桂花巷王家主事的老爷在翰林院当一个七品的修撰,年前才从地方调到京都来,他家里夫人常年卧病在床,听说女儿也是一个病秧子,在桂花巷只分了两间屋子,和隔壁的人家共用一个厨房。

今日吵架是因为王老爷在厨房煮药,隔壁薛家的婆娘不乐意了,认为王老爷会把病起过给他们,只让王老爷在自家屋子里煮药。

王老爷是读书人,不愿与妇人争吵,只准备快快煮好药回屋,没想到薛家那婆娘却一脚踢翻了药炉。

王老爷就是再老实也有脾气,当下抽出一把砍刀就要朝薛家婆娘砍去。

薛家主事的是一位武官,本来以为来了京都是要做大官的,没想到只领了一个城门吏的职,整日和这些小官们挤在桂花巷屁大点的地方,不是因为污水乱撒吵,就是因为烟囱的走向吵。

今日大雪,薛统当了一夜的职,刚刚跨进门口就看到王朗王修撰拿着砍刀砍自己媳妇,他哪里还忍得了,长腿一迈,拎起王朗的脖子就甩到一旁的柴堆上。

王朗已经红了眼,平常他还会避着一些薛统,现在却变得无所顾忌。

大夫说他的夫人和女儿熬不过这个冬天,既然如此,他也不想活了。

王朗从地上爬起来,冲薛统挥舞着砍刀:“要死一起死!”

薛统直接抽刀,一刀砍在王朗的胳膊上,王朗毕竟是读书人,受不住疼,刀落地。

薛统上前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待他倒地不起,脚便踩在他流血的胳膊上,一脸横肉,凶神恶煞地看着王朗:“想和我动刀?老子可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你自己几斤几两不掂量掂量,要我说,这药你也别熬了,搞得院子里都是药味,搅得四邻不安,还不如让你娘子女儿早些入土为安,大家都清净清净。”

王朗满嘴的血,薛统的力气太大了,他挣扎不起,冲他吐了一口血沫子:“我夫人女儿活得好好的,你们怎么不死,你要死了,我高低给你整一副上好的棺材。”

薛统被王朗气到了,他是要上战场的人,最忌讳被别人诅咒去死,他抓起王朗的领口,用力地甩了他几个巴掌:“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不活就不活。”王朗就像斗鸡一样,伸出胳膊就要去扯薛统的耳朵。

薛统直接把王朗拎起来,虎口移到他的脖颈,一点一点用力。

“薛统!”突然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

薛统突然背部一凉,手上的力道就松了。

他回头,看向身穿一袭白衣的王婉,骇然地睁大双眼:“漱玉娘子。”

王婉没有理她,上前扶起王朗,看着他一身狼狈,满身是血:“爹爹先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看到王婉,王朗惊讶得双眼含泪:“婉儿,你能下床了?你好些了吗?”

王婉点了点头:“我好些了,爹爹先回屋。”

薛统站在一旁呆住了,片刻后这才回过神来,漱玉娘子已经被他们吃了,面前的是王家的小姑娘,只是因为她爱穿白色的衣裳,刚刚喊他时的语气和漱玉娘子有些相似而已,之前隔得远没有看清,现在看来,只是一个刚及笄得小姑娘罢了,她更消瘦更单薄一些,一张脸因为长久的疾病显得十分寡淡。

王婉没有理会薛统,蹲在地上捡被踢落的药材,挑挑拣拣半晌,用碎了一半的药罐继续煮药,她蹲在炉子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药罐,不时地在地上再捡一些丢入罐子里,异常认真。

这架估计吵不起来了,王家的女儿听说是得的肺痨,大家怕过了病气就都散了。

薛家媳妇本来就怕被过了病气,连王朗在厨房里熬药都不愿意,哪里容得了王婉这个正主呆在这里。

“小丫头,你身子有病就莫要乱跑,到时候过了病气给我们,算谁的?”

王婉没有回答她,继续熬药。

薛家媳妇本来还要说,薛统看了她一眼,她就闭嘴了。

薛统站在一旁看,总觉得这个王家的小丫头和漱玉娘子很相似,他跟着陛下四处征战,无处次看到漱玉娘子就这样蹲在陛下的营帐外煮药,刚刚她经过自己身边时,她身上带着和漱玉娘子一样的药香。

刚刚她喊自己薛统,那语气和音调简直和漱玉娘子一样,不轻不重,却让人不敢违背。

因为王婉和漱玉娘子太过相像,薛统本能地有些气短,拉着自己的媳妇就回屋了。

王婉煮好药,趁着热气端了回去。

王朗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胳膊上的伤口也胡乱地包扎了一下,看到王婉端药进来,赶紧上前去接:“烫不烫?我来。”

王婉的手已经烫红了,便没有坚持,让王朗接了过去,自己上前去扶谢氏起来喝药。

入冬之后,谢氏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被王婉叫醒时一脸茫然:“婉儿,你怎么起来了,你不能见风的。”

一旁的王朗把药递过来:“婉儿是不是好了,这么久,我都没有听到她咳了。”

“真的吗?”谢氏拉着王婉的手左右瞧了瞧,因为常年卧病不起,她的皮肤呈现一种灰败之色,唇色很淡,双眼凹陷。

王婉微微点头,扶谢氏靠在大迎枕上:“娘亲趁热把药喝了。”

“好。”

谢氏喝完药就睡了,见王婉真的没有再咳嗽,王朗心情很好:“巷子口开了一家卤肉店,今日大雪,我们也吃点好的。”

王婉点头:“行,那辛苦爹爹跑一趟了。”

“没事,你先回屋休息,待会我喊你吃饭。”

王朗出门了,王婉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并不大,但是床上的褥子却十分厚实,床头还放了几本书。

漱玉是昨天晚上醒的,整个晚上都在消化王婉的人生。王家本来住在金陵,王朗本是世家公子,但是这世道乱了百年,金陵遭了不知道多少屠城和抢掠,就是世家公子也跌入了凡尘。

家族垮了,王朗带着妻女四处避祸,可是天下都乱了,哪里会有净土。

四下奔波,妻女的身子都熬坏了。

终于,当今陛下力挽狂澜,平定了天下,王朗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可是大夫却说他的夫人和女儿熬不过这个冬天。

今天也是心中积压了太多的苦闷而爆发了。

天阴了一天,倒了傍晚雪终于落了下来,王朗买了一包卤肉,因为怕冷了便放在怀里,脚步匆匆地往家里赶。

刚拐进巷子里,就看见一辆马车走走停停。

“王大人!”一个妇人正和那马车的车夫说着什么,一转头看到王朗就喊了一声:“王大人,这边有贵人找。”

王朗本来就走得极快,不一会就到了马车跟前。

“王大人!”窗户被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挑开,露出一张俊俏少年的脸。

王朗看向那个男子,弱冠之年,狭长的眼眸微微带着笑意,那笑却不达眼底,长得倒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鼻梁高挺,身着一袭广袖玄色长袍,雪落在他绣着祥云暗纹的袖口处,瞬间便隐匿不见了。

“公子是?”这人王朗不认识,但还是止步一揖。

“我与杨氏三郎乃同窗。”

徐浥青话音刚落,王朗就脸色大变:“我与杨家早已恩断义绝。”

说完这句话,王朗脚步不停,往家走去。

雪静静地落着,车夫穿一身蓑衣,扯紧缰绳微微回头:“公子?”

徐浥青看向远处那个身影:“把东西放在门口吧。”

“是。”

徐浥青这次着实领了一个苦差,倘若不是杨三郎苦苦哀求,他是怎么也不会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马车在刚刚王朗窜进去的门口停下,车夫便卖力地把一个箱笼搬下来放在门口,冲着里面大喊一声:“王大人,这是杨三郎让我们公子送过来的,他说他对不起王家,他也是身不由己。”

回到房间的王朗刚刚把买回来的卤肉放在锅里煮着,听到外面的喊声,气得跳脚:“这个杨三郎,做了如此背信弃义的事情还敢使人上门,怎么着,难不成还要得我们一句好话不成。”

谢氏喝了药睡了一觉之后竟然觉得神清气爽,自己穿了衣裳便下了床:“人人趋利避害,捧高踩低,这些年我们还见得少吗?要我说,这亲事退了就退了,大家都落得清静。杨家这样的家风,婉儿嫁进去也讨不着好。”

“夫人!”看到谢氏下床了,王朗赶紧去扶,一脸愧疚:“是我无用,王家在我手中败了,杨家就连亲事都能悔。今日用些小恩小惠就想讲我打发了,还不是听说我在京都谋了官职,赶紧过来补救补救,我才不要他的东西,我要他杨三郎对婉儿愧疚一辈子。”

“为什么不要!”王婉端着一碗豆芽菜走了进来:“爹爹不要,我可要了,马上过年了,正好用来置办年货,娘也能好好补补身子。”

王朗虽然有官职,但是只是一个七品的修撰,俸禄也是少得可怜,堪堪够一家三口不饿死罢了,再加上妻儿常年吃药,捉襟见肘,他连冬衣都当了。

王朗有着世家子的骄傲,不食嗟来之食,就算过得如此狼狈贫瘠,也不愿接受仇人的财物。

是的,从两家断亲的那一刻,杨家就是王家的仇人。

王婉放下豆芽菜,见王朗没有动,自己转身就往门口走去,有钱不要,天理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