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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徐徐,月朗星稀。

白日艳阳高照,一群人被晒得蔫头耷脑的,入夜之后,风都带着一丝热气。

漱玉和长青坐在一个土坡上,从包袱里拿出两个毕罗吃了起来。

长青用胳膊肘撞了撞漱玉。

漱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徐浥青牵着一匹马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马背上放着两个包袱,徐浥青一路从京都跟到此处,他脸颊消瘦,穿一件月牙色的劲装,夜色里看不清他的神色。

“回去吧。”徐天坐在囚车里冲他喊了一声:“衣物钱财都不必了,家里就交给你了!”

徐浥青松开缰绳,往前走了几步,首位的差役赶紧持刀拦在囚车旁。

“父亲!”对于徐天,徐浥青的情感非常复杂,小时候他只从母亲和祖母的口中听过父亲,知道他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后来他长大了,天下定了,徐天被封为安国公,他才这个这个父亲跋扈粗暴,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与他读的圣贤书大相径庭。

现在父亲成了阶下囚,徐家的荣耀皆散,他才知道自己曾经的体面和荣华富贵都是父亲给的,他看着父亲披散头发坐在囚车里,一路上坦然地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毫无不在,偶尔竟然还拉着李郯谈笑。

看着父亲这样,或许以后去了岭南日子也不会难熬了,上面下了命令,东西肯定是送不出去的,他隔着囚车十步远的距离跪下,磕了三个头:“青尘拜别父亲!”

徐天点了点头:“去吧!”

徐浥青起身翻身上马,长青突然叼着毕罗跑到他跟前:“徐公子,我师妹能治好老太太的中风之症,你可要试一下?”

徐浥青看向坐在土包上的漱玉,捏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以前他寄希望于孙大夫身上,希望找机会能解除与他的隔阂,请他为祖母诊治,没想到孙大夫却意外亡故了,现在安国公的爵位被夺了,太医院那边也不会给徐家供药了,好几味药在外面买都是天价,可是就算如此,也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祖母以前还能每天进药,现在却是一昏睡就是一整日,已经瘦成皮包骨了。

如果这位女郎真的能治好祖母,那就能宽慰整个徐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跳下了马:“我送女公子回城!”

漱玉大概知道长青跟他说了什么:“明日就到醴泉县了,等我送师父入土为安后就会回京都的。公子先回城。”

徐浥青就算趁夜回京都也进不了城,还不如和漱玉一起去醴泉县,待结束了之后一起回去,骑马的话也就一个时辰:“那我就随女公子一起送孙国医下葬。”

漱玉知道徐浥青很孝顺,这是怕有其他的变故,所以想跟着她,便宽慰道:“不必了,公子诸事缠身,不必在此浪费功夫。明日此间事了,城门落锁前我就能赶回去。”

徐府的确离不了他,这两天他出了京都,心里一直担心祖母的病情,母亲总归是深宅妇人,很多事情都不方便:“那明日我在城门接女公子。”

漱玉目送徐浥青骑马离开。

野外终究睡不好,漱玉一晚上都是半梦半醒的,其他人估计也没有休息好,寅时一到,大家就出发了。

等到午时就到了醴泉县,押送囚犯的队伍继续南下。

孙氏的祖坟就在醴泉县外,漱玉和长青亲自送师父下葬,两人全了礼数之后就离开了。

长青见漱玉往县城里去,便笑道:“吃了两日的毕罗的,我们去城里好好吃一顿吧。”

“嗯。”漱玉想的是两个人好好吃一顿,然后买两匹马回京。

醴泉县只有两个守城官,没有精神,脸颊红彤彤的,看到他们有气无力地说:“干什么的?”

“我们想进城用午食,然后买两匹马,用完午食马上就走。”

两个人靠着城门,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进了城,发现街上人烟稀少,很多人家都挂上了白幡。

两人寻了一个馄饨铺子,随意吃了一口,那煮馄饨的老妇一直在咳嗽,突然咳着咳着一口血喷到了锅里,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

漱玉赶紧上前替她把脉,脉象竟然即刻就没有了。

长青吓得脸色惨白:“怎么了?”

“死了!”

“怎么就死了呢?”长青急得团团转:“你守在这里,我去县衙报官。”

真是晦气,吃了馄饨还能碰到死人。

长青在街上寻了人就要往县衙去,突然看到衙役领着人群跑了过来。

长青想上前说句话,可是他们却群情激愤冲进了旁边的一家医馆。

“赵大夫,你赶紧让官爷把人送走,你看看,自从那个后生进了县城,已经死了很多了。”

“再不开门,我们就把门撞开了!”

“官爷可都来了!”

大家叫叫囔囔的,医馆依旧紧闭大门,众人已经失了耐心,朝那门猛烈地撞去。

医馆的门哪里经受得住这些人的撞击,片刻之后门板轰然倒地。

一群人冲了进去。

长青听到他们的话,脸色突变,一把扯住漱玉的袖子:“走,我们赶紧出城,这里说不定有疫病。”

漱玉眉头紧锁,疫病她见过,前世在军中,最是容易染上时疫,但是也不会像这样猛烈,刚刚那个妇人就直接那样死了,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这时不少人拖家带口往城门外跑去:“快跑,快跑,朝廷的兵马来了。”

朝廷的兵马来了,那么应该就是确定醴泉县有了疫病,但是随着兵马来的应该还有大夫和药材,这些人为何如此恐慌。

这时有人大喊:“他们要像颍州那样把我们围死!”

那群闯进医馆的人面色惊慌地冲了出来:“赵大夫也死了,连家里的猫狗都死了,快跑,快跑!”

这样一叫喊,人群也就乱了。

漱玉和长青被挤到墙角:“颍州出事了?”

长青紧张得握紧拳头:“没有听说,但是春节前后医署派了好多医官去颍州。不要管这些了,我们赶紧走吧。”

“估计走了不了!”漱玉朝着奔向城门的人群望去。

果然不一会就传来了哭喊叫骂声:“杀千刀的,他们关了城门,这是要烧死我们啊。”

长青的脸都白了:“秦艽,我们出不去了!”

漱玉看着白晃晃的太阳,明明是春日,却热得如三伏天,她从包袱里拿出毯子盖在那个死去的老妇身上,自己径直往医馆而去。

长青一把拉住她:“不要去!”

“反正也出不去,还不如去看看。”

医馆已经被砸得稀巴烂,后院不仅躺着猫狗,还有一地的老鼠,那个赵大夫躺在院子里,死状和刚刚那个老妇人如出一辙。

时疫的确可怕,但是没有可怕到此种地步的程度,简直就是鸡犬不留。

长青虽然害怕,还是跟着进了医馆,只是用帕子把口鼻都包住了,还一个劲给漱玉递帕子。

漱玉接过,却没有戴,蹲身查看了一下尸体,然后四下看了看,眉头紧锁:“这不像是疫病,反而像是中毒了!”

“什么毒这么厉害,还能传染?”长青不敢去看尸体,胆战心惊地立在一旁。

“咳咳咳!”突然一阵咳嗽声传来。

漱玉和长青身子一僵。

长青拔腿就往门外跑,一回身,竟然看见漱玉走向草垛子,急得大喊:“秦艽,你干什么?”

漱玉走到草垛子前,把草往两边推了推,露出里面一个穿一身黑衣的男人,那男人已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眼疾手快地扯下腰间的荷包,倒出一粒药塞到男人的嘴里:“吞掉!”

那男人已经咳得满脸涨红,就像下一刻就要断气似得,突然嘴里被塞了药,听到命令,几乎是本能地把药吞了下去。

药入腑脏,犹如灼烧着的肺部一阵清凉,咳嗽减缓,那口气又缓了过来,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穿一身孝衣,皮肤白得几近透明,一双眼冷冷清清盯着自己。

“怎么样?现在是什么感觉?”漱玉不错眼地盯着他,刚刚喂给他的药是些她平常炮制的清热解毒的药丸。

男人点了点头,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了一些!”

这里是医馆,药材什么的也算方便,漱玉把男人送草垛子里扶了出来,顺便替他诊了脉。

在前厅安置下,就准备煎药,她蹲在药炉子旁看着他:“我可以救你,但是你要帮我试药。”

郭檠以为自己这次就要命丧此处了,没想到还能得救,只要能活,试药算什么,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长青本来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这个男人肯定就是之前衙役们让赵大夫交出来的人,但是见漱玉已经还是煎药了,他还是磨磨蹭蹭蹲到她身边:“赵大夫他们都死了,他怎么还没有死。”

“我刚替他诊脉,发现他体内有毒,或许是这毒救了他。”

“你生草乌放得太多了,有毒的。”长青看着漱玉的动作,惊呼道,虽然很多药里会稍微带些毒,但这也太多了,到时候治不好人不说,还把人给毒死了。

“放心,死不了,先让他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