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没继续往外走，但也没回座位上，他站在门口犹豫。
看他这样，苏洋又想再威胁两句，手机传来声响。
“怎么了？”顾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有动静，以为出了问题。
“没事儿。”苏洋睨班长一眼，懒洋洋地说看，“有人想出去，不知道想去干嘛，不过我拦住了，没走成。”
“那别浪费时间了，继续。”顾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烦躁。
“好嘞。”苏洋虚空对着手机弯了个腰，然后立马直起腰杆子，一副小人嘴脸，扯着嗓子喊大家把窗帘都拉上。
教室内陷入黑暗，在这黑暗之中，赵竹竹拧起眉。
莫名其妙。
这两人在卖什么关子？
不知道他们想干嘛，可苏洋和顾源同时出现，这件事肯定和她有关，这是合理推测，两人和冲刺班唯一的关联就是赵竹竹。
赵竹竹看苏洋从进门后的一通操作，应该是要用投影仪播放视频。
和她有关的视频？
幕布闪了闪，先听到的是声音，男人的声音。
“好了吗？开始拍摄了吗？”
“对，已经开始了。”
伴随对话，幕布不再闪烁，画面正常。
赵竹竹的思绪随着突然出现的画面，僵住。
“哇……”
班里一阵骚动，大家在看到屏幕上的内容瞬间，全看向了赵竹竹的方向。
“这不是……那个照片里的男人吗？”
“好帅……照片看着没那么清楚，这么怼脸拍，他真的看起来好帅啊，脸上好像一点瑕疵都没有。”
“不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顾源要播放的视频里啊？”
赵竹竹也想问。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播放的视频是季宴礼？！
幕布很大，将黑板全部遮挡，占了半面墙壁，在左侧，正对赵竹竹的位置。
拍摄者将镜头拉的距离很近，季宴礼的脸占了整个屏幕，令人窒息，压抑。
在黑暗中，只有屏幕上的他发着光。
与台下的赵竹竹莫名又成了上位者与下位者的关系，他仅仅是平静地看向镜头，就透露出一股众人退散的气场。
赵竹竹忘记了呼吸，她有十几秒没能吸上气。
从季宴礼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的那一刻，她就紧张地绷紧了身体，这紧张倒不是因为条件反射——
之前和季宴礼相遇，在知道季宴礼身无分文来到这个世界后，赵竹竹原本已经不怕他了。
没权没势没钱，他拿什么手段去控制赵竹竹？
拿一米九的高个子，搞力量压制？
没用的，找警察叔叔就可以让他远离。
可现在，屏幕上的季宴礼穿的精干的黑色西装，虽然不再是纯手工定制，但至少证明了他换过衣服，而且看裁剪，能将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腰身勾勒的如此完美，价格应当不菲。
他近期的状态应该很好，灯光直射，怼脸拍的镜头也无法从季宴礼脸上照出一丝瑕疵，连发型都特地做过。
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
不会吧……难道他的主角光环还能从另一本书带到这里？
分别不到一个月，他就又成功了？
赵竹竹觉得恐怖。
别吧……
季宴礼不是连身份证都没有吗？
在季宴礼所在的那本书中，他所毕业的高校名字，赵竹竹在这个世界见都没见过。
完全不同设定的两本书，赵竹竹怎么想，此刻的季宴礼都该在厂里拧螺丝，混的再好，也就当个车间主任当当，月收入加500。
赵竹竹错愕间，屏幕上的男人说话了。
“那，都需要我说什么呢？”低沉的嗓音，冰冷没有情绪。
明明没说几个字，情绪也没丝毫波动，可仅仅是被这样的他冷冷注视着，班里的众人就已经感受到了和赵竹竹相同的压迫感，谁都不再说话，一个个专注地看向屏幕。
采访者应该也是被季宴礼的气场震慑住了，他也磕巴了两下，才继续说道。
“首先，季宴礼先生，先解释一下你和赵竹竹的关系吧？”采访者询问，“刚才也给你看过了，网上关于你们两人的关系究竟是什么，众说纷纭，猜测有许多，作为当事人，你来为大家解答一下真正的答案是哪个吧。”
采访者的话有些无理。
以赵竹竹对季宴礼的了解，他做访谈时如果被这样的语气询问，肯定会冷冷睨对方一眼，问他：“凭什么？”
凭什么给你解答，你算什么东西？
但因为这个问题询问的内容，问的是赵竹竹和他的关系。
所以季宴礼会回答，不仅会回答，连回答内容赵竹竹都猜到了。
……他会挑选网上最离谱的一种答案。
他会毁了她。
赵竹竹对此深信不疑。
而且以季宴礼的心机，他肯定不会直接那么说。
赵竹竹推测，顾源找到他，肯定是想询问真相，季宴礼如果回答是包养关系，那顾源回来可能会报复她，也说不准，她不太清楚未成年少男的心理。
但如果季宴礼说两人没关系，编个故事给他们，然后再继而进言，让他们想办法带季宴礼去众人面前澄清，最好是直播。
比如现在。
都以为他是来澄清的，可接下来，季宴礼说的内容，一定是一听就让人觉得假的‘澄清’，继而让大家更怀疑两人的关系。
果然，赵竹竹看到男人漆黑的眼眸闪了下，回答对方：“不是网络上说的那些关系。”
“哪些？包养？还是亲戚关系？”
“都不是。”季宴礼回答。
他静静看着镜头，目光深不可测。
季宴礼就用这样一副正经的表情，说出接下来奇葩的要死的话：“我失忆了，就在照片上拍摄的那天，我有意识起，就站在一中门前，当时我的头很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在哪里。知道那是一中，还是赵竹竹同学告诉我的。”
“哦，她就是里面的学生，她从学校出来后，我觉得她长得有些眼熟，那些人之中，就她看起来面善，我主动上去找她。”
“她一开始因我的动作，受到了惊吓，后来在得知我的情况后，她很好心的请我吃了饭，因为……我没钱。”
承认没钱对季宴礼来说应该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
隔着屏幕都能听得出他挤出这三个字有多艰难。
“吃完饭我和赵竹竹同学就没再见过了，她好像回家了，而我去了警察局报案，后来经过警察的帮助，虽然还是找不到我的身份，但暂时起了新名字，也重新找到了工作，算是能正常生活了。”
“我一直想找到赵竹竹同学，谢谢她，那天要不是有她请我吃饭，跟我建议让我去找警察帮忙，我肯定会很混乱。”
“这不算好人好事吗？为什么会在网上传的这么难听？”
……
…………
………………
啊？！
季宴礼这一番解释说得很流畅，表情也很镇定，丝毫看不出撒谎的样子。
可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赵竹竹也好，全班同学也好，包括播放视频的苏洋也抽了抽嘴角。
这理由……还挺扯淡的。
苏洋播放视频前只知道，赵竹竹是被冤枉的，接下来的视频可以洗刷她的冤屈。
没想到……这么假。
*
“这解释……有人信吗？”班里响起质疑声。
赵竹竹没说话，季宴礼这话半真半假。
季宴礼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那里，但他没失忆。
赵竹竹确实因为他没钱请他吃饭，还贴心帮他指明未来方向，但不是去警局，是想他进厂上班。
都说撒谎就是要真假掺半才能达到最高境界，能将假话编到最真。
可季宴礼这贵气的长相与打扮，丝毫看不出是个失忆了又刚找到工作的人。
“什么工作啊？刚找到就能穿上这么贵的西装？”班里有识货的，一眼就看出他身上的衣装贵。
“是啊，比失忆更离谱的，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学历，就有公司要你，还能给你开那么高工资。”
质疑声中，马梨梨的冷笑最为清晰：“把我们都当傻子骗呢？”
似乎拍摄者也预料到这样的回答并不能让大家满意。
他接着季宴礼的话说道：“为了证实话的真实性，我们也请到了本市长安街道派出所的警官帮忙认证，张警官，听他说，那晚他报案的时候，是你负责值班对吗？”
镜头拉远，大家这才看清楚。
原来他们就在警局内，刚刚一切对话都在警局里发生的，那真实性，应该毋庸置疑。
即便听着扯淡，可谁也不敢在警局里胡扯吧？
“……”大家又闭嘴了，包括马梨梨，她紧张地看向屏幕。
有眼尖的已经注意到了，举到张警官面前的话筒，上面贴着的图标，是本市电视台的标记。
牛逼，还得是顾源啊。
谢志颖在心里感慨，帮喜欢的人澄清谣言而已，能找到图片上的男人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还直接请来了市电视台的记者做采访。
他觉得，这个视频应该不单单会在学校内播放。
应该，今晚吃饭的时候，还会在电视看到。
张警官红着脸，认真回答采访者的每一个问题，在他拿出当晚的笔录放到桌面上给摄像拍摄特写的那一刻，就可以证明了，这事儿就是季宴礼说的那样，没有意外。
这事儿不会再翻盘了。
可大家还是十分专注地盯着屏幕，听着小张警官讲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只有班长，看着大家都沉浸其中，他知道时机到了，打算趁这个时候偷偷溜出去，找班主任。
虽说他也觉得，如果赵竹竹这件事是受了冤枉，那确实应该澄清。
可不该以这种张扬的方式，还占用了上课时间。
这不合适。
可班长刚一转身，就愣住了。
身后的大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开启了一条缝隙，门缝外站着老熊，在班长转身之前，老熊也在专注地看着屏幕，见班长傻傻地看自己。
大熊板起脸，摆出老师的威严，他严肃地摇摇头，轻声对班长说：“回座位去。”
班长：“……哦，哦，好。”
班主任居然在门口？
什么时候来的？难道一直在？
不对，是不管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班主任没阻止，这就说明，这件事可能是班主任默许的？
班长后知后觉地想起，最开始苏洋站在讲台上和顾源对话的内容里，好像就说过，不止冲刺班，好像每个班都去了国际班的人，打开了多媒体软件。
这个采访是直播，全校播放？
忽然，班级里的广播刺啦刺啦地响了两声。
接着是校长富有标志性地咳嗽声，他习惯在讲话之前清清嗓子。
“喂，都听得到吧。”
“刚刚应该每个班的多媒体都打开了，视频都看到了吧，足以解答你们这两天心里的疑惑了吧？”
“本来是不打算管这种事的，可这两天，有些学生心思已经不在学习上了，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我觉得有必要来重点和大家谈谈了。”
“我们一中，作为重点高中，不仅仅是因为学生们的学习成绩好，也因为我们一中的学生素质高！”
“这件事，我以为只是网络上的某些人会关注，会乱讲，那些谣言那么离奇，我一开始看到的时候根本就不相信！赵竹竹同学是个怎么样的人啊，是从刚入学到现在，每次都保持优秀成绩的好学生，我听老师说，她甚至都没说过脏话，没跟同学红过脸，吵过架！”
“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怎么会被说的那么难听！”
“可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有不少人都相信了这样的谣言，其中包括我引以为豪的学生们！”
“你们啊！你们未来都是要考入好大学的，毕业都要成为国家栋梁，成为这个社会的头部精英的，你们怎么会人云亦云，比起自己的判断力，更相信别人说的话呢？”
“连这种谣言都能相信？！还能将谣言带到学校内讨论，散播。”
“失望啊，同学们，我对你们很失望！”
“而且痛心！”
校长说得痛心疾首，感情非常投入。
但没人搭理他，大家的第一反应是，看来这件事真的是校方也默许了的！
顾源……
真牛啊！！
学校里看过刚刚视频的每个人，其实已经信了，赵竹竹是冤枉的，是清白的这件事。
可他们不相信的是，校长会为了帮学生解释，特地浪费半节课的时间去看视频，开广播，给全体训话。
按平时，他最多贴张告示，让每个班老师警告大家把心思放回学习上，别放在这种没用的八卦上。
这里面肯定有顾家的手笔。
果不其然，在校长情感充沛地训话结束，准备收尾的时候，广播里与手机内同时响起了顾源的声音。
“重要的别忘了，还有一句话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