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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宅。

李清父子正将家中壮仆和水桶、大盆都组织到前院儿,只等县里人手不够的时候来借。

接替九郎做了门子的六郎站在自家大门的台阶上,踮脚往西看,一个不小心叫个突然出现的人拽了个趔趄:“干甚!吓了耶耶一跳!”

那人拽着他低声耳语两句,不顾六郎还要抓着他细问,便游鱼似的溜走了。

踌躇两息,六郎一跺脚,拔腿向府里跑去。

华静捂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忧心忡忡的来到前厅,见君舅和夫君正端着茶盏皱眉远眺城西越发粗黑的烟柱,不由急道:“这眼看着过年了,怎地烧得这样大……会不会烧到这边来?”

“隔着将近整个县呢,哪里能有那么大的火!”李藿起身扶着她坐下,“你不要跟着瞎着急。”

华静眼圈儿通红:“三清保佑……人都没事儿……”她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惨事,嘴里叨叨咕咕的为城西祈福。

“阿炈呢?”李藿怕她忧思过度,想跟她唠些别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华静还未答,六郎进来了,“家主,郎君,少君。”

“县里来人了?”李清站起身。

六郎低声道:“是……来告诉咱家,千万关好门户,不要出门。”

一直抱臂倚在门外廊柱的一个顾氏亲兵闻言,立刻站直身子皱眉道:“不是跟他们都断了么!怎地……”

通知六郎的人,和亲兵嘴里的他们,指的都是毕九留在费县的人手。

自萦芯在广固彻底把毕九他们卖了,她便立刻派顾氏的五个亲兵以军递的速度回费县,告知家中与他们彻底割裂。

“这都多少个月没联系了。要不是刚才见到,奴都以为他们早都撤出费县了……”六郎说着,声音越发抖动起来。

毕九在都城暴露了南晋奸细的身份,费县这里察事司自然也迅速派人来清理过一番。

只是不知是他们有比军递更快的情报来源,还是费县这边有人走漏了消息,除了似是而非的几个外围,一个有用的也没抓到过。

萦芯的种种预事在前证明了李氏阖族的清白,孙放便没派人骚扰李府,阖家除了李清父子、五个萦芯派回来保护自家人的顾氏亲兵和六郎,包括华静在内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既然他们这样说,恐怕火灾不是意外!我们不能只顾自家!”李藿起身,“我去县衙通知他们一声!”

门外的顾氏亲兵道:“不必郎君亲自去,派下仆去便是。”

六郎沉声道:“奴去吧。”

当初查那些人的时候,六郎也没少跟县里的贼曹打交道。

李清也道:“再派几个机灵的去邻家说一声。”

“是!”六郎转身就往外跑。

华静这才腾出功夫问:“他们是谁?这又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让去帮着救火?”

不待李藿安抚她,李清对面色惊恐的大管家司喜道:“即刻通知全家上下严守各处院门,不得随意走动。柳土。”

门外的亲兵肃然道:“柳土在。”

“以你们五个为首,领着他们三班巡视。”李清指着前院儿准备去救火的自家青壮,“今日口令……太平!”

“是!”柳土抱拳一礼,快步去安排。

李藿嚼着今日的口令,有一种身处军中的兴奋感。

而他搀着的华静心脏突突直跳,觉得自己就要昏倒了。

等李家壮仆从人手一个桶变成人手一根竹枪的时候,隔壁孔氏宗子孔璋急匆匆来了。

“世伯消息来源可靠?”孔璋虽然年纪跟李清差不多,但是李清是李氏家主跟他阿耶算是一个辈分。

李清摇摇头,指着前院儿一片木桶、木盆:“两手准备吧。”

孔璋一看李藿正在一脸兴奋的调整弓弦,白着一张脸又跑回去了。

李氏另外一个近邻卢氏是宗子的儿子来的,正与孔璋走了个对脸,他比孔璋又小一辈,恭谨一礼问道:“世伯何以如此匆匆?”

孔璋哪里有功夫跟他磨叽,“别废话!祸事临头了,回家准备去!”

就在卢县尉的儿子慌慌张张往家跑的时候,卢县尉刚点齐了五百县兵,骑着骡子出了县东军营的辕门。

他往时绝少骑骡,觉得套在靴子上的马镫把靴面弄脏了,正弯腰去擦,突然觉得头顶一阵劲风,就听周围亲兵大喊:“县尉小心——有刺客!”

死里偷生的卢县尉腿一软,滑下骡背,身边立刻分出几十兵士冲向暗箭射来的方向……

城门校尉正在东城门等着调兵进城的郑县尉进城,突然有几个五官被火气熏得都看不出人样的贼曹丁来求援:“……那边实在缺人扒房子,校尉千万再分我们一些人手吧!”

城门校尉和贼曹校尉老酒友了,还能不借?他比划了几个人道:“你们几个,还有上面几个,都去吧。告诉其他三门的,也都派几个过去帮忙。”

除了必须留下收城门税的都派过去了……

城门丁分出三个人分别去另外三个城门转达上官的命令,其他几个调笑着灰头土脸的贼曹丁往城西赶。

等他们挤进人民群众看热闹的“汪洋大海”,被贼曹丁随便塞了几捆拆房子用的麻绳后,一回头,那几个贼曹丁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

火有一面儿已经烧到了西城城墙根儿下,那边已经烧无可烧,几个被火熏哑了的衙丁帮忙拉倒了一处快要被火烧到的房屋,抹着一脸被烤出的油汗问:“王校尉呢?”

“才将还在这儿,许是去那边了。”负责此处的贼曹丁忙着将木料、杂物往远处搬,随意答道。

这几个衙丁便往下一处去找,结果绕着火场跑了一圈儿也没找到人,都说王校尉刚才还在,现在去别处指挥了。

几个只有眼白还白的衙丁互相对视一眼,决定反着再找一圈儿……

城西的火场似乎得到了控制,但是好似蚂蚁搬家一样往外倒腾着易燃物的贼曹丁、百姓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突然起了一股妖风将火吹向还未清理干净的隔火带。

“快快快!这瓦罐也烧不动,管它作甚!”

“阿娘——阿娘——桶儿怕!呜呜呜……”

“哎呦……恁沉,仆抬不动!”

“咳咳咳……搭把手!”

“阿娘——阿娘——”

“车呢?坏狗家的!来这儿!”

……

里出外进的小巷道如今全都烧起来了,只有能行两车的路上人们纷纷接力,将杂物往外传递。也不管是谁家的牛车,反正只要有空就往上放,堆得差不多立刻拉走。

虽然乱中还算有序,可总有许多不知事的孩童已经六神无主。

一个库房一早就没入火场的行商拍着大腿,毫无形象的瘫坐在道边:“完啦!完啦!这批货全完啦……嗨呀!”

更有许多住在火场里的百姓发现自家人不知去向,到处呼喊的:

“二娘!二娘你在哪啊!二娘啊……”

“辕叔!可曾看见我家阿翁?”

城西大部分都是贫苦人,谁也不知道逃出生天有多少,还在火中挣扎的又有几多。

痛苦加身时人们以为哀嚎可以得到拯救,可实际上隔着半座城,这些挣命的嘈杂就变得几不可闻。

总要到县衙大门附近,才能听到一两声濒死的呼喊。

一个架着牛车要往西城去帮忙的车夫路过时听见,吓了个哆嗦。他看县衙大门洞开,门口没衙丁,便想近前两步看看缘由。

只车夫才刚到大门近前,才看到县衙大门里两个背后染血的衙丁头冲外倒伏在地上,人便被一股力带着往后飞去。

“哞——哞——”

被车夫撞到身上,早就因闻到血腥味儿而紧张不已的大牯牛立时惊了,嘶喊着往前冲了出去。

亲自带着县衙里仅剩的十几个衙丁以命相搏,将刺客斩杀剩下四个的裴嵇,捂着被手弩射中的大腿不住哀嚎!

周围一众被堵在县衙里的文佐、掾佐和官员们震慑于刺客的杀性,几乎全都躲在自己的班房里瑟瑟发抖。

裴嵇疼过一阵儿,见剩下的七个衙丁在四个训练有素的刺客攻击下节节败退,便咬牙切齿的对巴着门缝看着一切发生的县丞道:“你我全都守土有责,仗义死节就在今朝!贼人只剩四个,还等什么!”

与都是本地人担任的县尉、五曹等官吏不同,县长和县丞不得为本地籍。

如果费县有失,本地人投降了只要新统治者不屠城家人就不会有大碍。而县长和县丞如果逃跑了,在家乡的族人肯定会受到牵连!最重甚至会被夷三族!

县丞吓得浑身烂肉都突突的抖,几次尝试也不敢出门一步,还是他的近侍一咬牙,抄起门闩冲了出去。

“哇啊啊啊——”

近侍消耗了刺客最后一支弩箭,冲势虽然大减,却胡乱抡着门闩将刺客挥散。

“好忠仆!过得今日无论生死,奴籍全家抬平——”终于得了一点空隙,裴嵇蹭着廊柱起身大喊:“有斩获者,赏万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裴嵇话音一落,几乎每个屋子里都有奴仆举着各式物什冲了出来,围着四个刺客胡乱劈砍。

“啊——打死他们!打啊!”

“杀!杀!”

四个刺客左突右进,却始终不得脱出战团,更有为了脱奴籍豁出去了的人,以身骨卡着他们的刀不放,好让其他人将刺客打的头破血流!

眼见着事态好似平息了,县丞哆哆嗦嗦的躲到裴嵇身后将他扶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位县丞在华仰手下的时候,就是个只知道拿工资的小透明,一丁点儿主见都没有。

裴嵇抽着凉气替他做了主:“快,派人去调兵进城!三千都调进来!令费县四门关闭!无有……”

他想说无有城守手令不许一人进出,可是想到张理已去,便哽了哽,“无有县丞、县尉手令,不得放一人出入!”

“是是是!”县丞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一边四下寻能去报信的人。

疼得冷汗涔涔的裴嵇与吓得浑身乱颤的卢县尉想到一处去了,并且卢县尉已经预料到城内大乱道路堵塞,便命手下一千五百兵士分为四路,从城外畅通无阻的小路分别绕去费县四门严守。

卢县尉自己领着五百战力还算可以的甲士,从东门进了城。

除了全是老弱的辎重营,这两千步兵已经是满员三千的费县军实际拥有的全部兵力。

还不知道城内生变的城门校尉,刚要给骡子上穿了全甲的卢县尉见礼,就见卢县尉的脸出现在骡子下边:“呃?”

还不待他细问骡上是谁,就被几百兵士一起拥上了城头:“校尉!县尉有令,关闭四门,任何人无令不得进出!”

“啊!是是是!”城门校尉头皮一麻,便亲自去关城门。

火焰已经开始冲天,耀眼的太阳没有丝毫停顿,按照以往的速度迎向这片从大地蒸腾起来的乌云。

倘金乌有目远眺,便能看见费县西南不远处,南城、合城、滕县也有滚滚浓烟升腾而起,为祂铺就了一条满是哀嚎的前路……

就在今早费县县衙的月会才开到一半儿的时候,南城、滕县、合城的县衙里已经血流成河。

更有五千南晋精骑趁着合城大乱冲入城中。

合城不如费县,除了贼曹和守城门的五百老弱残兵,只能求助于县里世家大族养的乡勇、部曲。

连金属兵器都没有的散兵游勇如何能敌五千全甲骑兵?

只消半个时辰便踏平所有抵抗的南晋精骑兵分两路,一路两千往西南去了滕县,一路三千向东直奔南城……

处处是火的南城因为群龙无首,只阻碍了这三千骑兵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被占领了四门。

南晋骑兵只分出五百骑留守,便顺着直道往东北继续进发。

而南城的东北,就是费县。

此时费县东城门、北城门已关,卢县尉分守南城门的兵士正在进城,而西城门上下除了一架拖着尸身的失控牛车奔行而出,再无一个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