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飞羽缓缓张开了嘴巴，老半天合不上，像是一时受到了很猛烈的精神冲击。
他足足缓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声音都有点憋沙了，微微颤抖着问：“你……你们、你们是一对的？？”
顾商蹙眉，淡声：“废话，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
宿飞羽脸红脖子粗，又怕引起周围人的注意，生生压低了声音冲着求证道：“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了？！”
男人下巴微扬，唇角轻勾：“就你回国来我办公室那天，我不是说了墙上裱起来那画是我老婆画的？”
宿飞羽无语凝噎，半晌才狼狈道：“卧槽，我还以为……不是，卧槽……居然是真的？？”
顾商蹙眉，伸出宽大的掌心捂住表情呆愣愣的少年的耳朵，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对好友指指点点：“你别在小孩面前说脏话，省得给我带坏了。”
语气之中嫌弃之意尽显。
男人指责完好友之后还低声对掌心中的少年劝哄着：“宝宝别学。”
宿飞羽：“……”
此刻他的所有骄傲和自信都像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宿飞羽：彻底疯狂.jpg
季明珠有些羞赧地拨开男人的手，眼神明亮温柔，脸蛋微红地问：“老公你怎么逢人就说那是我画的啊？你很喜欢吗？”
老公把他在课上的第一幅画作郑重地裱起来就已经很令他开心了，结果居然私底下也这么喜欢吗？
好开心哦！
顾商：“……”
糟糕，这个盲点都被娇气包发现了。
顾商认识季明珠这么久以来，仍然是对少年抓重点的能力毫无防备之力。
男人绷着脸，以拳抵唇，避重就轻道：“那画确实水平很高，画得好，就应该被夸赞，没有什么的。”
宿飞羽：“…………”
呵呵，要不是他就是当事人，他险些就信了顾商这些鬼话。
宿飞羽到现在都记得顾商那做作的挑眉！做作的惊讶语气！做作的嘚瑟做派！做作的说：“你怎么知道这是我老婆画的？”
做作死了！！！
……妈的，真不怪他把顾商误会成是男小三。就顾商这个做作样子，倒确实有几分当男小三的天赋，这放到电视剧里绝对毫无违和感！
正是因为顾商那么做作和与有荣焉的样子，宿飞羽才没把他话里的老婆当真，所以才会误会成是顾商欣赏的画师。毕竟他可听说……顾商对他的联姻对象不怎么满意。
宿飞羽吃了个大哑巴亏，正是忿忿不平的时候，于是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哦？可我怎么听说某人当时可不太情愿呢？”
顾商右眼皮一跳，略有些慌乱地脱口而出道：“草……你别挑拨离间。”
宿飞羽眯眼看着刚刚还说他带坏小孩的人，转头就自己也说了脏话，笑而不语。
算是扳回一城。
季明珠好奇地左看右看，甫一开口，就被男人急切地打断，“好了，寿宴就快开始了。我们别在这里杵着了，走吧。”
说着就连忙拉着季明珠坐到了主位上。
宿飞羽嘁了一声，不过也眼尖地看见有仆从将着装隆重齐整的老人缓缓从正厅后推了出来，便也不再捣乱，安分地回到了布置好的席位上。
老人和刚刚在阁楼上的变化不大，只是多加了一件防风的外套，头上的银丝也被梳得得体又严肃，脸上的表情不怒自威，全没了和季明珠他们相处时的和蔼。
顾玄一出场，现场细碎的交谈声立刻就自动平息了下来。
老人轻轻咳嗽了几声，随即接过话筒，说了几句感谢来客之类的场面话。
老人的精神其实看着还可以，但确实没那么大的气力发表长而有力的感言了，所以只能借助科技的力量。因为说不了太久，很快就按照排好的进程行进下去了。
虽说顾玄这次的寿宴要求不愿大办，只想请些往来密切的家族朋友和主家旁系们好好聚一聚就行了，但终究不能太马虎。
这次的寿宴大部分是由顾商的父母着手安排的。
这也合理。
因为即使顾玄还没宣布，众人也知道，在这次的寿宴上，老人八九不离十会正式宣告一下顾商成为顾家的下一任家主，并且当着人齐的时候，做一件所有人都最关注的事情——老人的遗嘱的宣读。
这可关系到京都最大的豪门日后的格局划分，所以即使是与这场遗产争夺战无关的世家也极为期待。从今以后顾家是分庭抗礼……还是顾商一人鲸吞全局，就在此可初现端倪了。
但顾商家主的身份是没跑了的，所以由主家来安排老人的寿宴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众人意味深长的眼神在主家对面的一家人身上来回打量，纷纷咽下了看好戏的心情。
坐在顾商一家对面的，就是顾玄的大儿子一家，也就是顾商的大伯一家。
他们的身份比较微妙。
按照辈分来说，顾大伯是应当是辈分最大的。而且他和顾商的父亲相差的岁数不小，曾当过好一段时间的巨佬独子，享尽荣华与奉承。
然而他本身的资质不佳，至今都只能管着一家营收一般的分公司企业。
顾大伯好女色，正经的继承人和私生子一大堆，似是要用数量取胜……还闹出过不少荒唐的香艳丑事出来。
但他生了这么多，居然硬是没有一个被顾玄青睐，像顾商一样接到身边亲自教导。
这里头有没有怨，旁人也不敢猜测。
反倒顾老爷子似乎懂一些大儿子心里的不平，因此也不对他好女色的事情多插手，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他们顾家也不是养不起几个孩子。
顾母沈玥如站起身拍了拍手，一个个打扮得喜庆热闹的南戏班子鱼贯而入。
她温婉地笑着，朝坐在中心位的老人说道：“爸，这是我请的南戏班子，唱的是关汉卿的《关大王独赴单刀会》，希望您能喜欢。”
虽然老人不要大办，但既然是过寿，当然还是得营造一些热闹开心的氛围来，干聊天可不爽快。而且要是太安静，旁人也会因顾及老人的威仪，放不开。
顾玄和气地点了点头，像是满意的样子。
沈玥如没有按照祝寿的老套路让他们唱什么《天女散花》、《麻姑献寿》。老人年轻时是个狠角色，为讨他的欢心，特意排的这样一出铿锵有力、荡气回肠的英雄气的戏。
“俺也曾挝鼓三冬斩蔡阳，血溅在杀场上。刀挑征袍出许昌，险唬杀曹丞相……”曲子热热闹闹地唱了起来。
有着热闹的声乐做背景，众人的客套话、献寿礼，一切都显得自然多了。
一直不吭声的顾大伯倏地笑了起来，很老实人一般的说道：“弟妹有心了，这戏排得很好。”
沈玥如笑笑不说话。
虽说这场寿宴是他们准备的，但也没说其他人不能出一份力。
老人的身体都这样了，很可能就是人生中的最后一场寿宴了。就因为继承人不是出在他们自己膝下的孩子，旁的几房居然无一人来问候和出主意，只等着日期一到，大摇大摆地就来了。
沈玥如不接话，顾大伯有些下不来台，鼻腔里短促地轻哼了一声。
他喝了口茶，道：“弟妹可是怪大哥没出力？这你可冤枉大哥了。我虽然只管着一家小公司，比不得阿商有出息，但你要体谅体谅大哥为人父，孩子多，不好管教。”
“为了父亲的生日，我可是让守礼好好准备了一番，我亲自管教了他大半个月，就为了今天呢！”顾大伯夸张地说道。
顾守礼是顾大伯的小儿子。
据顾大伯的说法，他这儿子是不可多得的神童，说是两岁就能背文章，六岁就可以自己作诗，假以时日，一定会在文坛大放光彩。
沈玥如听他的说法，似乎是让孩子准备了什么惊喜吧。
她笑了笑：“大哥言重了，我哪里会这样想大哥呢。这个寿宴谁来办都是一样的，只要爸高兴就好了。”
坐在高台之上的老人神情有些无奈，好不容易打起的精气神又被底下人明枪暗箭的话语给打散得差不多了，虚虚地喘了口气。
顾大伯还是不依不饶：“漂亮话大家都会说。但是爸真正想看到的，当然是子孙儿女有出息了！那点钱能买到的玩意算什么有心意？”
其实顾大伯这话只是想表达顾商一家只是用钱财来敷衍老人，一点心意都没有，比不上自己的一片诚心，明晃晃抢功劳来了。
但此话一出，不少准备了用钱能买到的礼物的宾客都暗暗低下了头。
宾客们：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你好，你这么视金钱如粪土那你别收礼啊！！
顾玄深吸了口气，原想制止，但实在气虚，被一气更是发不出声音了。但他忍耐力好，硬是撑着没让人看出来他的脸色苍白。
顾大伯还在喋喋不休着。
倏地，一道凌冽的声音破空而来，如玉石碎金与刀锋相碰撞，激起一阵胆寒——
“够了——”
一时间，台上热热闹闹的戏班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场内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只余戏曲的声音萦绕耳边。
顾大伯尴尬地收了声，面色难看地看着现任家主——顾商。
男人慢条斯理地用温热的餐巾擦拭着手指，看也不看人，却不知为何生生给人一种似在擦拭刀具般的渗人感。
顾商擦完手，冷冷抬眼，看上去有些薄情的唇轻启：“大伯，有什么话晚点再说吧。”
顾大伯有点不服，一梗，随即追问：“怎么，大伯哪里说错了？”
男人垂眸，冷声：“倒是没有。但你太吵了，吵到我老婆了。”
顾大伯：“……”
顾大伯：“？？？”
突然被点名的季明珠呆呆抬头，清澈的眸子看向老公：“诶？”
顾商有些不满地看着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的少年，沉声：“吵得他都不好好吃饭了。”
顿时，场上的目光聚焦到了男人身侧的清瘦少年身上。
顾玄看向长相乖软的孙媳，总算觉得心口舒畅了些，“明珠，你在玩什么呀？”
顾大伯远远看着，冷冷地笑了一声。
他都没注意顾商那上不得台面的联姻对象呢……现在一看，果然是小家子气。
他们一家人说着话，这个乡野来的草包居然在底下玩东西？？
隔着远他有些看不清，似乎是什么花花草草树枝之类的脏东西，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也不嫌脏，居然拿到吃饭的地方把玩。
顾商什么都好，就是这姻缘可被老头子毁咯，娶了这么个不大方的人。
他顾元就不一样了，老婆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子嗣。
反正子嗣多，无论有没有出息的，老头子都会多分一点遗产。他玩够了最后娶一个最懂事的年轻女孩就行了，年轻貌美有才华，也带的出手。
季明珠就像个开小差被抓包的学生，脸颊都微微泛红了，尴尬地解释道：“我、我没有在玩……”
他扭头有点委屈地瞪了一眼顾商，说道：“我看爷爷好像有点不舒服，也正常……躺久了的人一下子坐起来确实容易呼吸不顺畅，喝点温阳益气的提气养心茶就可以了。”
“我看这里正好有茶水，我也带了有药材包，就自己配了一小包……”
少年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了，最后一句是很小声地对顾商说的：“我还没配完呢你怎么就说出来了，坏老公……”
呜呜还骗他说今天会努力做一个好老公的，这么快就又欺负他了！(つ﹏＜。)
季明珠不了解对面的人，所以也没认真倾听这场对话，于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别的地方，比如老人有些难看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
恰巧前阵子季明珠约了许桐给顾家人准备礼物，给顾父的礼物就是自己抓的中药包。
但他还没找时间全部分配完，只抓出了一两副。
趁着今天宴会能见到顾父顾母，季明珠原想宴会结束后送给顾父先拿回去一副尝试一下的，反正这衣服内袋宽大，藏一两包小的药包根本不明显。
结果没想到中间出了这个差池，季明珠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拆包重配了。毕竟给爸爸的药还能再抓，身体不舒服却不能等呀。
此言一出，众人都怔住了。
顾商也怔住了。
以往他听见少年软乎乎地骂他坏老公，更多的是痒酥酥的感受。
但这一次难得没有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
他看了一眼老人也有些惊讶的神色，表情也正经了起来，肃然：“宝宝，这是给爷爷的？”
少年很乖地点了点头，软声：“放心好了，剂量很轻，药效温和，不会冲撞……”
话还没说完，顾大伯那边就响起一声暴呵：“不行！这怎么能给爸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