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于带程之去吃学校边上的一家火锅。
程之难得吃了许多，周于纳闷：“不用保持体重了吗？”
程之嚼完嘴里的东西才回答：“我今天运动了。”
“而且……”她戳着碗底的肉，“我不想浪费。”
说完看向周于，一本正经地做出承诺：“我以后也不浪费酸奶碗了。”
……
周于有些哭笑不得，程之认真又怕伤害他自尊心的复杂表情，让他一时无语。
她细腻的心思根本不会遮掩，她正努力地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同情他。
“你这个性格，怎么在娱乐圈混的？”
程之刚吞下一片鱼肉，囫囵着：“啊？”
周于伸手将程之的筷子拿下，“吃不下不用逼自己吃。”
“我确实是贫苦出生，但我上大学时候就能自食其力了，没那么惨。”
“而且，勤俭节约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不见得。”
“你好好做你的女明星。”
“铺张浪费、大手大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些都没关系。有的人生下来就是该享福的，你就是那种人。”
他的神色温柔，程之的表情这才松懈下来。
摸着鼓起来的小腹往后倒去，倒是实话实说：“我是不是用力过猛？”
“我不是想故意讨你欢心。”
说完想到什么，又急急坐起来，摆着手生怕周于误会：“不是，也不是因为有求于你所以才……”
周于不把这些当回事，拿起手机打开什么，递给程之看。
程之拿过来，见是一项评估报告，评估项目是她想演的那个民国剧。
从受众分析到剧本专业度，到导演拍摄风格，剧组人员构成，同期竞争剧等等，洋洋洒洒十多页。
程之草草掠过，只划到最后看最终结语建议。
“剧本有一定品质，国内市场暂无同类型剧可做数据对比参考，无法给出大致预估成绩。男女主角演技平平，人气一般，收视率号召率一般。”
“经过市场考察，预计同期上映的剧竞争力更强，故给出投资有风险，不建议注资的建议。”
程之的眉眼垂下去，她的丧气表现得也如此明显。虽然，她还是努力地想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些。
她笑了下：“没关系。”
可下一秒就听见周于说。
“其实我是喜欢做有风险的事。”
程之立马抬起眼来，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翘起。
周于也笑，手指屈起敲了敲桌面，“最近几年都太顺了些，偶尔来个不可预估的事情也挺不错。”
可程之又忍不住多心：“你不会是因为我刚刚安慰你……”
周于白了她一眼，“我不需要安慰，而且，你安慰人的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
该怎么说，当时她的难过和不忿，让周于怀疑是不是要安慰她。
周于拿过手机，又划了一下递给程之。
是一张打款截图。
“下午去华清之前，就已经打款了。”
“你放心，女二是你的。”
他让拨款的时候，做评估的主管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劝道：“恕我直言，您这个决策不太明智。”
周于头都没抬：“我知道。”
他知道贸然投资不熟悉的产业，风险太大。但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麻木自己，从浮光掠影中寻一两分安慰。
不然，他快疯了。
掌管着那么多人的责任让他无法在对待自己生命的事情上有自由。
他还不能有些偶尔骗骗自己的任性自由吗？
-
或许是因为周于给钱爽快，程之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导演亲自打来的电话，
“程老师啊，当初选角时候我就觉得蓝茵这个角色适合你，去年就把本子递给你经纪人了。”
“哎呀，你一直没回话，我还以为你档期不合适。”
“你看，闹出这样的误会。”
正好是周六，周于会在周六迟出门一小时，程之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身边。
程之开了外放，当着周于的面捏起嗓子假笑。
“您说的哪里的话，是我给您添麻烦了。那边不怪罪吧？”
来电话的是于导，他审美不错，尤其是在拍古装剧和民国剧时，对服装道具的要求极高。
但他同时也是个商业性很强的导演，每个剧必用尽手段炒作一番。
程之可以预料到，她这样强势的“抢角”行为，一定会被他拿来做文章。
果然，于导长叹一口气，又装作要自己一人担着责任般的讲义气口吻：“没事。”
“你放心，那边是新人，已经协调了我另一部剧。”
周于似乎对听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下床走向卫生间。
导演继续说，“但现在小姑娘们年纪轻轻，口味倒不小。本来安排了这部剧的女四角色，她竟然看不上。”
“我可要提醒你啊，程之。小姑娘好像有些生气，我怕她闹出什么事来，你得提前有个准备。”
“你也知道，她虽然也有资方背景，但我一直不太满意。本来定妆照都拍了，下个月就进组了，临时换角的这种事并不多。”
此时尘埃落定了，程之却没有什么胜利者的快乐。
她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她做事向来不考虑许多，只凭着自己的意愿。
虽然说那边也是被资方强塞进去，但她因为自己想要演，而横插一脚。强塞与强抢，手段都不光彩。
进圈多年，程之从未树敌。这次竟是她考虑不周了，回想起来确实是过于霸道了些。
挂了电话后，她坐在床上沉思。她不禁去想，自己这次为什么会一反常态，似乎要急着证明什么般。
周于洗漱出来，见程之还是刚刚那个姿势，腿呈w型坐在床上，没精打采地垂着头。
他背着身换衣服，问：“怎么了？”
刚转过身，程之欲哭无泪的表情就让周于更加摸不着头脑。
“我是不是仗势欺人了？”
她又小声补了一句，“仗你的势。”
周于被逗笑，靠着床边坐下来，万万没想到她愁眉苦脸竟是这个原因。
程之哀叹一声躺下来，在床上滚了一圈，蜷在周于的腿边，揽住他的手臂，像个向主人乞怜的宠物。
“周于……”
“怎么办呀，我这样是不是好可恶。”
周于抬起的手僵住。
她亲昵地这样自然，像熟稔已久，热恋中的情侣才会有的动作言语。
这难道又是她的故意讨好吗？
就像昨晚吃饭时一样。
周于想，他应该把手放在她头上的，再像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抚摸。
应该都是这样做的吧。
可他只是把手撑在床上，僵硬着身体。
“不是。”
他冷静分析着，“资源有限，本来就各凭本事。她能被你抢下来，只能说她的能力不够强。”
“开拍了都有换人的，更何况合同还没走完。”
“我听说，她要价高，剧方本来就颇有微词。所以才这么痛快就换了你。”
程之仰起头来，将信将疑，“真的吗？”
她的脸红扑扑的，头发又因为刚才的一系列动作弄乱了。
几缕发丝不听话地贴在她脸上，她似乎觉得痒，轻轻吹着气想要把扰人的头发吹开。
揽住周于的手，却是一刻不松。
周于终于抬起手来，将她的碎发拿开。
“嗯。”
“不要内疚。20-35岁的女演员，都是你的竞争对手。今天不是因为角色，明天可能就是因为一个代言，一条礼服。你不主动抢，别人也会主动抢你的。”
他似乎想到什么，笑着道：“我和我的同门师兄，还会争项目争资源呢。国内市场就这么大。但我们依旧私交良好。”
-
程之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先是有营销号没有指名道姓，只说下个月即将开机的猕猴桃家某部S级制作的民国剧，临时换了女二号。原定人选是某位新人，因为长相甜美而获得关注的某位校花。这部剧本是她进军娱乐圈的处女秀，竟被千年女二号截胡。
评论里都在猜，校花倒是好猜，准备进军娱乐圈的校花就那一位，中北大学吴曦曦。
“千年女二号”却是众说纷纭。
好巧不巧，于导手滑点赞了个直接点名道姓说程之与于导即将首次合作的营销号。
在这风口浪尖，大家又深谙于导的行事作风，偏偏手滑点赞了个没有评论没有转发的博文，这不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千年女二号”是谁吗。
咏姐知道的时候气得跳脚，“这个于明，越来越能作妖了。”
说着转身对着程之说：“你猜我为什么一开始没把这个本子递给你，就是因为我知道是他要拍的剧，看不惯他这作风！”
程之小声嘟囔着：“你要是早把这个本子给我，我早看上了，也就没有吴曦曦的事了。”
咏姐认错爽快：“也对。”
“不对！什么和什么啊，我一想到要和他合作就头大，之后还不定闹出什么事呢。”
“你怎么想？这件事我们要回应吗？”
程之想到周于早上给她出的好主意。
胸有成竹道：“没事，不用管。”
她早在事情发酵之前，就在周于的建议下主动找到吴曦曦。
说抢了她的角色的事她也是才知道，因为于导早就把本子递给她了，只不过她之前一直是觉得这个角色对她来说没什么挑战性，所以犹豫着没答话。但很巧的是有熟悉的朋友投资了这部剧，希望她出演。她才临时应了下来。
闹出这么个误会不是本意。
早知道吴曦曦已经拍了定妆照的话她就不答应了，本只是想帮朋友的忙，但朋友也没有把实际情况传达清楚。
吴曦曦很快回过来消息，友善又懂事。
“程老师您好，这个角色本来就更适合您。”
“我只是一个新人，我之前接的时候也心惊胆战的。于导又很严厉，试戏的时候他对我就不是十分的满意。于导说了，您是他心里的第一人选，期待您的精彩演绎。”
“我一直很喜欢您。”
程之收到回复的时候立马截图给周于看了。
“你看，她好好哦～”
“她说一直很喜欢我，我更愧疚了。”
周于发过来一张截图，吴曦曦微博平台上36人的关注列表里，没有程之。
他说：“不要听人说了什么，要看人做了什么。”
程之回过去一段省略号。
没几分钟咏姐就骂骂咧咧地推门进来，“我幸好没听你的，提前操作了一把。”
程之正在试改完了的礼服，胸部被勒得紧紧的，几乎喘不过气。
提着嗓子问：“什么？”
咏姐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只见是吴曦曦的一段微博文字，配着笑靥如花的自拍和一张微信聊天截图。
「受到大家这么多关注，受宠若惊。
我没事，程老师也早在第一时间就和我解释了。我是一个新人，演这样复杂的角色对我来说有很大的挑战。希望在未来用另一种方式和大家见面。」
程之心里一惊。
她万万没想到吴曦曦会用这种方式回应。
这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大家，是她程之欺负新人，抢了本该属于她的角色吗。
程之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响起来，是微信来电的声音。
咏姐走过去拿起手机，皱着眉道：“吴曦曦。”
程之说：“接吧。”
咏姐开了外放，一接听就是吴曦曦那带着哭音的腔调。
“程老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微博不是我发的，我的微博是团队在管理。”
“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发出去……”
咏姐对着程之使了个眼色，程之也不知所措，表情都纠结起来，她语气生硬道：“啊，曦曦，没关系，我也……”
“我也是实在不好意思。”
吴曦曦还在解释着：“我是把我们的聊天截图给经纪人了，但没想到他们没经过我的同意，就直接发出去了。”
“程老师，这样会不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啊？我本来想把微博删了的，又怕删微博被有心人解读，事情闹得更大了。”
程之还没说话，咏姐就接过去：“曦曦你好～我是程之的经纪人，我和她在一块儿呢。”
“是这样哈，你这条微博肯定会对我们造成一些影响的，我会和你经纪人商量一下对策，最好是把舆论影响降到最低，又都不伤害我们双方形象的前提下。”
“希望你们这边也尽量配合可以吗？”
吴曦曦连声应着“好”，似乎咏姐接过去电话后，她的声音更加无措了。
可程之只是冷静听着，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她想起周于和她说的，“不要听人说了什么，要看人做了什么”。
于导真手滑还是假手滑，早上电话里给程之打预防针，说吴曦曦这边不太高兴是故意挑拨还是事实也无从查证。
吴曦曦说是她经济团队发的微博，自己完全不知情。
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接下来吴曦曦那边会不会配合处理，于导之后还会不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周于说，要看他们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