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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儿七年为纣王妃,自知他脾气秉性。而且那朝歌的阴王塑像尚不知突发威力于何时,与其坐以待毙,反不如主动出击。”

姜昕彤望住姜子牙那担忧的双目,只觉眸色惨淡之处尽是明灭。

她轻吐喉间寒意,挺直腰板,再次恳求:

“如今陛下昏迷未醒,我岂有逃避灾祸之理?还望爹爹理解姜儿的一片苦心,若是可以缓兵,也算助陛下一臂之力。”

姜子牙自然知晓姜昕彤那执拗的性子,只好点了头,叫人休书一封快马加鞭往城外送去。

魔家四将本正欲祭天,读罢姜子牙写来的信,反倒面面相觑。

想佳梦关距朝歌也算有段距离,殊不知这消失的姜娘娘又和纣王有何干系。

但是想着若水淹西岐之事出了差错,定会得纣王怪罪,遂遣人快马往朝歌禀奏,望纣王得以明示。

即是有了忌惮,那水沉西岐之事也就暂时搁置了。

西岐得了缓兵之机,有了喘息的时间,众将修筑了城墙,静待下一轮的混战。

某日天气还算晴朗,姜昕彤差人抬着姬发到园子里晒太阳,在他面前止不住地抱怨:

“如今陛下可是享福之时,两眼一闭再不闻身外之事,倒是姜儿忙着生孩子搬救兵,甚至还要拿委屈的身世博同情。如此这般,姜儿倒是要好生看看,陛下还能安心睡到几时。”

姬发无言,亦无任何动作表情。他的脸,就像一直以来一样,虽然没有波澜却也依旧温暖。有些时候,姜昕彤总会幻觉,他只是小憩一会儿,睡着了而已。

又过了几天,魔家四将收到了从朝歌传来的圣旨。

纣王下令,活捉姜昕彤及其子融冬。

或许,他至死也不愿意让她死在姬发的身边,一个霸道男人的执念,却强大得可怕。

得到纣王的命令,魔家四将也开始庆幸,幸好没有水淹西岐,否则纣王怪罪下来却也是功过相抵。

他们合计着这样围下去不是长远之计,遂遣人送上降书。依照纣王的旨意,只要姬发肯交出姜昕彤和融冬,便可暂时无虞,纣军也可退兵。

姜子牙捧着劝降书呈给姜昕彤过目的时候,她的脸异常平静。晶亮的眸子里光芒晦暗不明,她咬紧下唇似思考般沉默着。

或许,在她心里早已经知晓爆出自己身世后所要面对的结局。

纣王不会让他死,也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她能做得只是衡量这场战争的意义以及自己能够为西岐所做的微薄贡献。

“爹爹虽有心劝你,但想你心底已有想法,不过说出来叫你烦心而已。如果真是如此,却还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姜子牙觉察到空气中大义凛然的气势,当即出声劝阻。

他又怎会不知,正当姬发昏迷之时,停战是多么的至关重要。

姜昕彤莞尔一笑,仰头瞧着姜子牙那瞬间苍老的面容,坦言道:

“即使我不出现,纣王也有办法逼我出现。所以,有些事,只有我能够做个了断。”

“那陛下和小公子呢?怎可轻易割舍?”

姜子牙搬出可以牵绊她那决绝之心的两个人,声音里像是揉进了沙子,粗糙的很。

近日,西岐城已经陷入了断粮的境地,若是再被困下去,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姜子牙虽然忧心着全城人的性命,却同样担心着姜昕彤的安危。此去朝歌,定是凶多吉少。

“迟早都要经历的事情,我又怎可一直逃避。从前还有陛下可以依靠,现如今却也不是独自一人。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胆怯,陪上全城人的性命。”

姜昕彤始终挂着笑,她早已经想得很清楚。如果是孽缘,也当有个了断。

姜子牙说不出更加有效的话,只垂下头,将脚面上的阳光打量清楚。

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人能够改变她的心意,只可惜,那个人却一直沉睡在梦里。

纣王二十二年冬末,姜昕彤辞别满朝文武,以姜娘娘的身份带着融冬出城。前来送行的散宜生一直冷着面色,一言不发地瞧着她们母子上了马车。

姜昕彤感觉到凉凉的视线,冲他歪头一笑,调侃道:

“如今也算顺了散大夫的心意,还望日后尽心辅佐陛下!”

散宜生只摇头,说不出煽情的只言片语,那能说会道的嘴,此刻却像粘在一起,再无法多言一句。

他抬起眼,想要铭记面前这张永远春光灿烂的脸。哪怕只有一瞬,他也想记住,他们之间那些短暂却美好的片段。

终究,那辆马车走了,魔家四将和姜子牙签署了停战协议,纣军后退数百里,暂时解决了困城的危机。

姜昕彤倚靠着车厢,笑着揉揉融冬的头发,抱歉道:

“娘亲对不起你,要你陪着娘亲受罪。”

怀里的孩子眨眨大眼睛,摇头回答:

“融冬已经长大,可以保护娘亲了。武爹说过,长成男子汉之后,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融冬最喜欢娘亲了,所以要保护娘亲。”

姜昕彤掩面而笑,所谓武爹便是武吉吧,能够说出这种铁骨铮铮的话,还真是给了她不少勇气。

虽然融冬不喜欢姬发,可是对武吉的爱却是真实的。

或许,他一直认为,武吉才是自己的父亲。毕竟,他更喜欢要武吉这样的父亲。

她不想让孩子烦恼,所以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生父是谁。

现在,即使到朝歌见到了纣王,他也不会承认他是融冬的父亲。只有那个人,是她生命里最不想承认的人。

朝歌,大商王朝的都城。无论君王多么的随心所欲,这个城市却享尽了人间的繁荣和浮夸,华丽得好像那开到荼蘼的牡丹,直教人不敢正视。

不论经历了多少次,姜昕彤都无法爱上这座华丽的都城。

在她的潜意识里,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魔咒。

完全禁锢着她人生里那个飞扬跋扈的自我,仿佛只要来到这里,她的四肢就会被牢牢的绑住,毫无自由可言。

所以,她恨这座都城,就像恨住在王宫里的那个男人一样。

或许有些时候,她应该庆幸,那七年的时间却也是宠爱在身,享尽了常人无法奢求的爱护和疼惜。

但是,她每时每刻都在胆战心惊,将胸腔里那些作呕的怨气全部渗进骨头,变成假惺惺的笑容,假惺惺的撒娇,以及假惺惺的讨好。

如今,时隔五年,再回到这里,却只觉物是人非,曾经那些记忆连同七年的隐忍都像是一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她的心上,揭掉了会疼,不揭掉又膈应。

那个人,那段孽缘,终究是不可忽视的伤口。

她不想面对满朝文武的调侃,也不想面对申公豹、闻太师的非难。

所以,她提出直接面见圣上,是福是祸都不过是他们两个当事人的情事,若有不相干的人牵涉其中,反而理不清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