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真不指望唐憾儿回答，黄溪午兀自伸手翻出厚厚一摞纸来，那上面满满的杂乱的文字并不是什么经文，而是那首诗：
什么“溪午不闻钟”，什么“青霭”、“碧峰”、“倚松”，期间穿插着她的名字唐憾儿，字体潇洒俊逸，跟这端正肃然的佛门格格不入。
而那堆纸下面压着的一本佛经也露出来，是唐憾儿当初给他读的那本，竟被他一路带了来。
正在这时，阿泛推门进门。
“出去！”黄溪午喝一句。
与此同时唐憾儿亦喊了一句：“站住！”
阿泛呆在原地发懵。
..
小晃把阿泛往前推了几步，回身去把门关上。
唐憾儿早就知道阿泛是那个“奸懒谗猾”的了，对他没什么好气：“你是怎么伺候的？以为在这寺里就没人管得了你了？”
“不、不敢。”阿泛自从见识过她干脆利落的和离之后就觉得唐憾儿这人不好惹，有点怕她。
“从今天起，我会多加一份供奉过来，你把他伺候好，下回我还来，若是再看见他这样瘦弱，我饶不了你！还有，不许他亲自做事，不然要你干嘛？！”
阿泛点头：“是，我记住了。”
“你说什么？”唐憾儿眼睛一眯，小晃上来给了阿泛一巴掌，骂道，“没分寸的东西，以为自己是谁？”
阿泛噗通跪在地上，忙改口：“奴知错，奴记下了。”
唐憾儿才不和他纠扯，转回头又冲着黄溪午吩咐：“想抄经也好，写字也好，老老实实用黑墨，别再沾血。”说着掏出一早备好的药膏丢到桌上。
黄溪午看着那小盒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停下来，正好落在经文的一个“悯”字上，忽然笑了：“你在可怜我吗？洗衣洒扫是我自愿，只因身体上的痛苦能让我好受些罢了。”
唐憾儿亦是怒气反笑：“你还真是伶牙俐齿，糊弄谁呢？你修的是大明王法咒，除病延命，消厄免灾，可不是苦行僧！”
袖子一甩，推门而去。
“唐憾儿！”黄溪午跟在后面叫一声，“你还来吗？”
唐憾儿没停步，急匆匆就走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心软了，再耽搁一刻，怕是又忍不住心疼他，可另一个理智的声音在告诉自己，这是个惯会骗人的少年，他不过是生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内心里恐怕全是算计。
小晃追上来问：“小姐，真的给他供奉吗？”
“嗯。”唐憾儿应一声，“去佛寺管粮处登记，按规矩补齐，旁人有的他也要有，另外，每五日，不、每三日叫人私下多送一趟吃食，点心也好，鱼肉也好，给他补补身子，还有暖炉、棉被......”
“您这么担心，干嘛不接回家去。”小晃嘟囔一句，随即就被唐憾儿拍了一巴掌，闭口不言了。
..
黄溪午那里安排好，唐憾儿就把这事丢在脑后了，自己心里也算是弥补一下，至于其他的，实在不归自己管。
而眼前要忙的一件大事，便是春日祭祀。
只因扬婆一早叫人来传话，明言邀请唐憾儿担任唐家都老。
扬婆蛮喜欢唐憾儿这事并没有掩饰过，但她从来也不曾跟唐憾儿多关照过什么，更不曾有过什么私下言语，因此此番特意来通知还是很让人意外的。
唐憾儿惴惴，主动表示想拒绝，她可不想招了唐照秋和景枫的反感，毕竟才安稳不久。
..
秋茗轩里，唐照秋垂眸沉吟，景枫看看她的脸色，先开口了：“憾儿，其实此事我一早想过了，也跟妻主提过的，只是那时候你才来不久，因此作罢。”
这样解释一句，他也不多说，毕竟做不了主，还是看唐照秋的意思。
“阿爸，憾儿还小，再说一直就是您担任的，好端端的何必换呢，多麻烦。”
唐照秋终于抬头了：“这大约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可能是，某种暗示。”
唐憾儿和景枫闻言纷纷看向唐照秋，不是很明白。
唐照秋也不是很确定：“尊主私下跟我提过有心卸任寨主。”
“......嗯？”景枫愣了一下才发问，而唐憾儿还在发懵，她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可是唐照秋没再说下去：“罢了，现在只是胡猜。憾儿，你先照都老的身份准备着吧，枫郎，此事交给你了。”
做礼服，学礼仪，唐憾儿跟着景枫，忙忙碌碌过了十来天，终于迎来了春日祭祀大典。
..
春日里百花开放，尤其山间红的粉的山茶花烁烁灼人眼，而旭勐台上阳光正盛，照的人格外光鲜亮丽。
一身华服的唐憾儿以唐家嫡女身份坐在五大都老之中，一出现就引来众人观望，虽说都老可以是嫡女，但其他四位仍然是各家家主的姊妹，嫡女们大都还在台下呢，充其量不过升为少主而已。
祭祀大典唐憾儿已经参加过好几次，并不新奇，唯此次以都老身份出现，便格外谨慎。
她望着台下万千目光，有些坐不住，理智的声音告诉自己说，今日的她已小有成就，自然担得起这一身份，可另一个声音在说，登高易跌重，自己不过才十七岁，还不够沉稳，会不会太早了些？
唐憾儿在台上胡思乱想，众乡民在台下窃窃私语。
若是平时，也不至于这么显眼，成为靶子，还是都老这身份为她引来了集中火力。
唐家去年一年的绿茶产量并不低，红茶黑茶也卖得不错，但因为额外做了岩茶，又卖了一季度香蕉，就被人诟病了，他们觉得这是不专不精，胡子眉毛一把抓，更有甚者，干脆攻击她是旁门左道。
再有难听的，开始攻击她的私事，比如黄溪午为什么和离，是不是那唐憾儿有什么过分的癖好，因此叫人受不了了，黄见鹿又在一旁刻意引导，还是黄树深听见过来制止了他。
“又不是什么好事，说这些做什么？”
“难得有机会，不踩他一脚？”黄见鹿跟黄树深是嫡亲的兄弟，向来说话不避讳。
黄树深不赞同：“你糊涂，都是姓黄，你踩他对你有什么好处？何况咱们入了股份在康唐公司，你还是盼着点好，别得罪唐家！”
“嘁！二姐姐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也开公司，看她唐家还威风什么！”
黄树深没再说话，这话没错，开公司这事的确很叫人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