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瑞珏打骨子里就遗传了自己母亲父亲她二位不同常人的血性。
十五岁的唐憾儿已经千里迢迢自北平赶奔了勐茶寨，十五岁的辛酉已经不远万里留洋到了德意支，难道此时竟要指望唐瑞珏是个安分守己不存野心的乖孩子？
什么鸟儿下什么蛋，前些年就是被表象蒙蔽了，这样一看，她还真是这俩亲生的！
唐憾儿百感交集地望着唐瑞珏，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望着她，想看到她心里去，想她这样悄悄的做计划做准备，是做了多久？几个月？或者几年？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想法，又是什么时候真的着手这么做了？
自己这些年忙唐家的里里外外的事，又忙着生育了四五个妹妹，是不是忽视了大女儿的情绪？可也不对，论说付出精力之多，没有谁比得过她了。
除了没有亲自喂奶，除了前六年交给唐照秋带，后面这九年可都是自己亲自教养的，白天不说，晚上可一直都是在自己书房的一起度过的，怎么就没注意到她慢慢改变了呢？
唐憾儿没再发脾气，她甚至开始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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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酉伸手往唐憾儿的手背上安抚似的按了一下，又转回头去对唐瑞珏发话：“阿珏，你出去长见识可以，每年至少回来一次，三年后毕业归来，一切按原计划继续，能做到吗？”
唐瑞珏瞬间眼中放出了光芒，她惊喜的连连点头：“能，谢谢阿爸！”又对唐憾儿保证，“女儿能做到，求您放我出去。”
“妻主，对外就说是我想送孩子出去上学，由于我自己也是留学回来的，我才不甘心叫她这么窝在家里。都老我继续担任，无非就是多看一阵子外人脸色，黄家那边我去解释，这些年我对黄侧君的好也够换个人情。总之您不必焦心，一切都推给我。”
辛酉一口气说完这些，就等着唐憾儿答应，他甚至用了安排的语气，都不是在商量。
唐憾儿张张嘴，还没说话，就听樊云起突然开口了：“推给我吧，我之前在外面办学，性子野了，我是男儿身没办法摆脱这里的桎梏，但是在瑞珏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寄托了不该有的希望。”
“别逗！你寄托也是寄托你的瑞瑾，这说出去没人信。”辛酉气呼呼的呛他一句，他还有点介意樊云起私下帮唐瑞珏却瞒着自己这点，甚至还疑心是不是他故意支开她给自己找麻烦，或是为了给旁的哪个留路呢。
当然，后面这些是气头上这么想，冷静下来便知道樊云起不是这样的人。
“啪！”唐憾儿再次拍了桌子，手震得麻麻的，今天也不知道拍了多少次了，换做别人，这巴掌是要甩在脸上的，可唐瑞珏只是跪着，一下打都没挨。
这声响令室内再次安静了下来，没人再说话了。
唐憾儿先对樊云起吩咐：“给闻霁写信，近来教授们轮流讲课的事暂停一停，再叫他得空回来一趟，沿路发布些消息，就说寨子里的学生如有去桂联大学读书的，学费全免，还有经费补贴。”
樊云起先是一愣，随后就点了头。
这些年外面起了内战，没人在意这相对闭塞的勐茶寨里是如何光景，更没有所谓的证府硬派名额叫人留学去，而勐茶寨人自己也不想出去掺和惹事，的确有许多年不曾有学生外出了。
而且，为了寨中人的发展，桂联大学每个月轮派一位教授来讲课，学业上的问题就足够解决了。
唐憾儿如今这样一安排，有一心向学的学生就得想法子出去，一旦开了头，就不止一个人出去，唐瑞珏的离开也不那么显眼了。
其实前些年她也想过送孩子们出去上学，但是才提了一嘴就被阿萌否了，那时候阿萌刚要成为萌婆，为了平稳过渡，不适宜有大动作，说是再等等。
然后唐憾儿忙着做事业以及生孩子去了。
再过两年，她又想提，结果某战爆发了，勐茶寨甚至特意加浓了瘴气屏障，下令无事不得外出，毕竟待在家里比较安全。
再然后.......
反正每次都有事耽搁下来。
唐憾儿人到中年，又有了子女牵挂，人变得保守许多，想着是不是不合适再继续激进了，既然天意如此，眼下寨子里是太平的，就先不要打破这种平衡了。
于是，就一直到了今天。
三十六岁的唐憾儿看着十五岁的唐瑞珏，心内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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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要有个人先打破桎梏，这个人是她唐憾儿的女儿，说起来也该自豪，自己在这呆了小半辈子，孩子们能出去挺好。
唐憾儿让自己平静下来，对着唐瑞珏发话：“瑞珏，你祖奶奶当年也是留过洋的，并不是后宅的无知妇人，你若出去，必要认真研学，不可贪图玩乐，那便违背了祖训。”
唐瑞珏很是惊讶，她只知道唐家祖上是外来的，但毕竟唐照秋和唐憾儿是一直在寨子里的，她并不知道再上一辈唐晚莺的故事。
此时，她甚至内心生了豪情，原来自己的祖奶奶是这样一个人，瞬间觉得祖上高大了许多，可不是奶奶母亲那样的闭塞落后的茶农。
似乎每一个孩子的长大都是先觉得自己的母辈父辈“不过如此”，唐照秋就不提了，反正她是从未觉着唐憾儿和辛酉有多优秀，相反，她更为崇拜樊云起和毕闻霁，觉得他们能在外面有一番事业，可厉害极了。
此时唐憾儿松了口，唐瑞珏郑重点头，对她做出了保证：“母亲，三年后我必定学成归来，辅助您将唐家发扬光大，不负您多年的辛苦教育。”
对于这种口头承诺，唐憾儿是不信的，叫她当场写下了保证书，辛酉和樊云起也都签字作为见证，然后，又叫她想清楚和黄季临的事怎么办，也要写一封致歉信。
而后，罚她明日去祠堂跪上一天，也对唐照秋有个交代。
至于寨子里的事，不需要她做什么了，自有辛酉去处理。
唐瑞珏一一照做，惴惴不安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不管怎样，预想的一顿打骂并没有到来，唐憾儿和辛酉竟然同时且迅速的接受了自己的“反叛”，令人惊诧，进而惊喜。
激动之余，她还转头看了一下樊云起，对他隐晦的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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